温舒白的眼泪滚落到他的拇指,她察觉到他的拇指微微动了动。


    她感觉得到那近在眼前的“怪物”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靠在她的脖颈处嗅着什么。


    他那双幽绿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悦,又混杂着一丝嫌弃。


    于是他将脸别得稍稍远了些。


    尽管如此,温舒白还是被这目光盯得浑身发毛,顷刻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天旋地转。


    面前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已经恐惧到没有办法让自己继续将理智保持下去。


    小腿处毛茸茸又像是一条缠绕的蛇,但这温热的触感却只让她头皮发麻。


    她双腿无力到往地上跌去,这一刻她甚至分不清是因为衣帽间太过黑暗产生了错觉,还是自己真的已经昏迷到视线模糊不清了。


    她隐约觉得那人伸手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肢,但她此刻已经被吓得浑身疲软,双脚已经没有办法支撑她继续站立在这样一个毛茸茸的怪物跟前。


    -


    温舒白是被一阵刺眼的白光晃醒的。


    她的眼睫轻颤,耳边传来一声急切的“醒了醒了,她醒了。”


    她的鼻尖捕捉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息,无需多问,她已经猜到自己此刻应该正躺在病房的床上。


    她从前也在医院醒来过,但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觉得格外刺眼,刺眼到她都觉得有些难以睁开双眼,刺眼到她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的眼皮如此沉重。


    等她挣扎半天终于睁开眼,这才发现跟前正站着一圈白大褂的医生,云清和魏斯庭站在病床的右侧。


    “哎呀白白,你可算醒了。”


    云清满脸的焦急,魏斯庭朝着另一边为首的白大褂医生轻轻一颔首,那医生便带了个护士走上前来替温舒白检查。


    虽说昏睡了一阵子,但温舒白还是对在顾书迟家里发生的事有印象。


    只是自己是怎么昏倒的,又怎么来的医院几近毫无记忆了。


    她醒来时,开口的第一句话并非电视剧里的“我怎么在这里”。


    她伸出空出来的那只手抓住云清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说着:“顾书迟家有鬼,真的有鬼。”


    但这会儿,她觉得喉咙干哑到几近说不出话来。


    即便如此,她还是哑着声音反反复复地强调这件事。


    此刻目光里仍旧满是惊恐,一旁的魏斯庭闻言朝她看了过来,面色却格外平静。


    但温舒白在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观察其他人的表情,只是抓着云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身旁的医生护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目光流转间,仿佛都在说:“要不要送去精神科。”


    大家那难以形容的表情只写着一句话:疯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


    大家都一致认为,她这是受刺激吓傻了。


    这一圈人里,除了云清相信她的话、除了魏斯庭看不清心思,其他人在想什么统统都昭然若揭。


    但温舒白非常笃定,这段记忆不是凭空出现的,那些奇怪的动静,那真实的毛茸茸触感,以及被那怪物捂嘴时的窒息感。


    不可能是假的。


    云清见她这个样子,附身凑到她耳边轻喃:“我知道我知道,你先躺下白白,别着急。”


    温舒白听见云清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


    起码自己的好朋友是相信自己说的话的。


    等这一系列基本检查结束后,一众医生护士也陆续离开。


    温舒白各项身体数据并无大碍,之前那位主治医生向着温舒白和云清又叮嘱了几句,说让温舒白先好好休息,暂时可以先吃点清淡的流食,说完便将魏斯庭单独拉到了一旁去。


    床前只剩下云清,温舒白挂着吊瓶,脸上依然是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云清叹了口气,提着椅子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温舒白这才发现,往常光彩照人的云大小姐,今天连妆都没画,眼下挂着两团浅青色,甚至多了几分憔悴。


    看起来是守了她一夜。


    温舒白望向云清,看着她这样子,心里翻腾起愧疚。


    “清儿,你要不去睡会儿?我自己没事的。”


    云清笑着摇摇头,伸手握住她,虽然挂着笑,但眉眼间还是不可避免的流露出担忧:“白白,你先不要想顾书迟家里的事了。”


    医生叮嘱了,说温舒白此刻状态已经平稳下来了,之前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再回想,以免造成二次刺激。


    温舒白本来身子就娇弱,云清怕她再去细究会又被吓到晕过去。


    “好,我不想了。”


    她点头答应,但还是好奇云清是怎么知道自己昏倒了的。


    “清儿,我——是怎么来的医院?”


    她记得,自己当时的确给云清发了信息,但还没来得及等来她的回复,她就擅作主张地进了顾书迟的卧室。


    其实她此刻很想问问,顾书迟呢。


    但是她不敢问。


    那毛茸茸的怪物是出现在他的卧室里的。


    从她昨天进去,直到现在,她连顾书迟的面都没见上过一次。


    “昨天你不是给我发了信息嘛,后来我看你一直没回,就觉得奇怪,不知道是因为你太忙了没看见消息,还是怎么的。”


    “结果后来,还是魏斯庭给我打电话来的,说你昏倒了,已经来医院了。”


    云清朝着那边正认真同那位医生谈话的魏斯庭瞥了一眼,又将脑袋埋得更低了些:“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被送进去治疗了。”


    “魏斯庭?”


    温舒白微微一皱眉,将身子撑着坐直了些。


    “是啊,我后来问他,你在哪里昏迷的,他说是在顾书迟家里,我那会儿突然就想起来你给我发的消息。”


    “是顾书迟给他说的吗?”


    云清嘟嘟嘴,摇了摇头:“他也没告诉我,当时事出紧急,本来他也不是这个科室的,替你安排好就又回了自己的科室。”


    “我想着人家那么忙,我一直缠着问问题恐怕不好,想着还是之后等他下班了再问问来着。”


    温舒白了然地点点头。


    但除了顾书迟本人能在衣帽间找到被吓昏迷的她,她想不出其他人了。


    可是顾书迟人呢?


    “那——”


    她此刻不知道要不要问起顾书迟来,因为一旦要提起他,她就不得不重新去反刍那个夜晚的恐怖经历。


    再说了,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关心一个压根儿没露面来关心关心她的男人算什么?


    她可是在他的地盘晕倒的。


    他这会儿居然都没有心怀愧疚地过来问问她的情况。


    云清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猜得出她想说什么,于是自己主动提了出来:“想问顾书迟吧?”


    温舒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长长叹了口气:“我也好奇呢,你说吧,你这老板怎么这么没心没肝的,你都这样了,他也不带问一句的。”


    温舒白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然有一丝难过。


    但她竟荒唐地想张嘴替他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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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他自己也生着病,云清或许不知道。


    可是想来也怪,一个被描述得连合同都签不了的人,怎么会在那么间卧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于是她忍着没作声。


    “虽然说吧,你是给他打打工的,但打工的又怎么了?你帮他忙前忙后处理那么多事,还是在他家晕倒的,这不算工伤?他居然都不来看看的。”


    “我早看他不顺眼了,艺术家又怎么了?扯下那副好皮囊还不就是个只会压榨你的资本家。”


    “可恶啊,太可恶了。”


    “我说白白啊,你不是说你们那老板一天天在家里闲得发慌的吗?又拖着稿子不画的,也不知道在干嘛呢。”


    ......


    云清吐槽起顾书迟来简直堪称口若悬河。


    此前好几次听说温舒白好好的假期还在加班就已经看他不顺,此刻在她心里,顾书迟更是罪加一等。


    她抄起手来替温舒白打抱不平着,说到后面一句比一句铿锵有力,甚至到后来激动到伸手比划起来——她因为说得太过投入,都没注意到魏斯庭已经悄悄来到了她的旁边,也正听着她绘声绘色地抱怨着。


    只是这些话,温舒白越听越觉得难过,就像是一把一把的刀刺进心里。


    说她白眼狼,到底谁白眼狼啊?


    说她冷血无情,真正冷血无情的人是谁啊?


    温舒白见魏斯庭来了,伸手捏了捏云清的手指,想让她停一停,究竟魏斯庭是顾书迟的朋友,在朋友面前还是给他留几寸脸面。


    但魏斯庭似乎很平静,甚至没有一点愠色,也并不打算打断她,只是温柔地立在一旁,手插在兜里,心平气和地听着。


    等云清反应过来的时候,魏斯庭已经站了太久,吓得她一激灵,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好在魏斯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没事儿吧云小姐?”


    他依然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云清这人一见魏斯庭就跟中了蛊似的,刚刚还那么气势汹汹的样子,此刻又抿嘴娇羞起来。


    “没事儿没事儿,谢谢你啊魏帅哥,多亏了你把我们白白及时送医。”


    “可不像某些人......”


    魏斯庭自然听得出来她在说谁,于是扬起了眉头:“正好,温小姐你也醒了。”


    他说着转过身将桌上的包提了过来,从里面翻出一个棕色的信封递到温舒白手上:“这是顾书迟托我给你的。”


    温舒白此刻没什么力气,但听到顾书迟的名字,还是诧异地眨了眨眼。


    “温小姐,云小姐,你们呢先别生气,顾书迟他人最近状态确实不大好,我替他跟你们道个歉。”


    说罢,他竟然恭恭敬敬地朝着这二位鞠了个躬。


    “温小姐,这阵子你先养养病,工作上的事暂时不用你处理了。顾书迟可能要出一阵子远门,所以你可能也见不到他。”


    “他也拜托我给你道声歉,至于你们好奇的事,他说等他回来自己跟你们解释。”


    温舒白此刻听得有些哑口无言,抬头和云清交换了一个眼神。


    魏斯庭这话的意思是,温舒白在顾书迟家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并非幻觉。


    但他无权替顾书迟解释,也不打算解释。


    “温小姐,后续安排会由刚刚的主治医生安排,你不用担心。”


    魏斯庭说完朝着两个人礼貌地颔首致意,随后便离开了病房,只留下云清和温舒白两个人呆愣在原地。


    温舒白望着手里的信封,不免有些诧异。


    “快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