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睡一大觉


    小院儿离贡院走路只有一刻钟，因照顾两位刚从乡试考场爬出来的考生，便走得慢了些。


    贡院所在的这条街主卖文房四宝，无需叫卖，很是安静，遇到的人也都是考生和考生的家人，高兴的有几个，闲适的那是一个没有。


    直到走出了这条街，转过街口。


    一眼望去，能看到熙攘的人群，他们个个神色轻松，像是吃过了晚饭出来消食似的闲逛，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哪个包子铺来了个客官，掀起蒸笼冒出的一团浓重的白烟。


    这是回到了人间。


    秋日的傍晚天气凉，但陈易和廖岐对温度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这样慢悠悠走十分舒缓身心，走着走着，廖岐也不用平安和喜顺搀扶着了。


    离小院儿还有十来步的距离，他们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梅老伯。


    早在散考时间到的时候，梅老伯就在门口等着了，他本来是想和陶望清他们一起去贡院接人来着，但被徐先生拦下了。


    用徐先生的话说，多金贵哦，劳烦做长辈的去接？春闱的时候去还算是应该。


    梅老伯是不赞同徐先生的话的，孩子还非得金贵了，做长辈的才去接？不过春闱，嗯，能参加春闱就说明中举了啊！


    这样想着，梅老伯就老老实实在家里等着了。


    左等右等可算把人给等回来了，梅老伯把廖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又看了看陈易，对两个人说：“饿了吧累了吧，先回屋里休息，哎呦，你们是想先吃饭还是先睡觉？”


    哪里就轮到吃饭睡觉，二人得先去后院见徐先生。


    才迈出两步，徐先生从洞门走了出来，清清嗓子：“行了，先洗洗，再吃饭，吃完饭若是精神尚可就跟我来书房，否则就好好休息一晚上，一切都明天再说。”


    又指了指喜顺和廖岐，“你不用过来伺候我，去伺候他，我看他现在身子可不如我这个老人家。”


    徐先生瞥了梅老伯一眼，心说，还能让你一个人做好人？


    他又没吃饭，本来也没想饿着肚子跟这两个愚生复盘，都是愚生了，复盘非得复到大半夜去不可。


    让他晚睡，那不可能。


    “快摆饭，老夫饿得很。”徐先生对梅老伯说道。


    说完，双手往后一背，就要回后院，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饭好了叫我。”


    既得了赦令，陈易也不是个自讨苦吃的，跟廖岐点点头，说：“没事儿，先吃饭再睡觉，明天再说。”


    比起廖岐的迟疑，梅老伯倒是十分淡定，笑眯眯地催促着，“没事儿没事儿，我先去厨房，你们洗干净就来饭厅。”


    廖岐这下子是彻底松了弦儿，瞬间变得迷迷怔怔，脚步又虚浮了起来，喜顺连忙把人给扶住了。


    陶望清看他们都“成双成对”地回了屋，站在庭院里没动弹，看了看自己的屋门，又看了看正房，最后进了廖岐屋里。


    考场里的号房很小，约四尺见方，成年人根本躺不直，这九天里腿一直蜷着，只有如厕时才能伸直活动，陈易等平安打洗澡水时往床上一躺，感受着腰部贴合床铺的酸爽之感，这一感受，竟直接睡着了。


    身心俱疲，平时睡觉不打鼾的人都打起了鼾。


    平安再进门时听到鼾声，立时轻手轻脚起来，他没叫醒陈易，转而去禀报了徐先生，紧接着就要去前院和梅老伯说一声，结果碰见了从廖岐房中出来的喜顺。


    “廖公子也睡着了？”平安问。


    喜顺点头，“可不呢，打个水的功夫。陶公子一直说话都没用。”


    “什么不能明天再说？陶公子也真是的。”


    “可不呢，还好没影响廖公子睡觉。”


    平安和喜顺小声说着话，一同去了前院，想着给梅老伯打打下手。


    天才擦黑，两个公子就睡下了，也不知道若是半夜醒了会不会饿，平安想着这个，就跟梅老伯说了。


    梅老伯一听，对平安露着了赞赏的神色。


    这小子，还挺有心。


    温了一宿的暖胃粥到底没派上用场。陈易这一觉睡得是昏天黑地，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睁眼后有片刻恍惚，以为自己正在安阳县的那个小院子里，脑中全是“起晚了”的念头，等坐直身体，双脚踩到了地上，被冰凉的石板地面一激，神智才完全清醒。


    怕主子半夜醒来有吩咐，平安昨晚没有住到前院，而是在屋里铺了个褥子，合衣守了一夜。


    陈易起床的动作快，发出的动静不小，平安被惊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坐了起来，嘴里叫嚷着：“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他说完，把脚轻轻抬起，低头去找鞋。


    陈易刚睡醒声音有些哑，但平安还是能听出来是自己主子的声音，这下子要是还不清醒过来，哪天真要被旁人顶了差事也是应当。


    平安没应声，赶紧起来，两步快走到陈易床前，一个弯腰把放在床尾处的鞋子捞起，放到了陈易脚底，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昨晚梅老伯教他了，做奴才第一重要的，就是要认清自家主子的需求。


    需要你做的去做，不需要的千万不要伸手，让主子不自在就是奴才做得不够格。遇见好脾性的主子，顾念着奴才也是好心，宁愿让自己不自在也不说一句奴才的不是，可这不自在久了，主子难免会没耐心。


    平安眼瞧着公子都没停顿一下的把脚伸进了鞋里，就知道自己是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