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单元一
作品:《他们都说我烂人》 李净有些无奈,跪在地毯上,伸过手想将裴听寂的手掰开。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裴听寂受伤的那一只手环过他的后背。力气很大,将他压倒在自己身上。
李净用了些力气,想要起身。却听到了睡梦中的裴听寂吸了一口冷气。
应该是反抗让他的伤口不舒服了,李净想。
他无奈,稍微调整了姿势,认命地拉过地毯上的一张薄羊毛毯,搭在二人身上。
似乎是感觉到李净的顺从,裴听寂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他的下巴轻轻抵在李净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李净的额发。
裴听寂的怀抱很暖和,李净想。如果他们真的是恋人,他一定无法拒绝这个怀抱。
李净是一个很喜欢拥抱的人。
小时候,李净由保姆阿姨照料。阿姨很温柔,会将李净抱在怀里讲故事。但是李净还是最渴望爸爸妈妈的拥抱。
当期盼很久的李母终于归家,李净跌跌撞撞奔向李母,想索要一个拥抱,可迎接他的却是母亲后退半步的动作和略带责备的话语,“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学不会稳重?”
小区里的小霸王欺负小伙伴,李净阻止,两人扭打起来,最后双双摔倒在地。李净看着皱起眉头的李父,又看看将小霸王抱起来一脸心疼的小霸王父母,伸出双手,要抱,得到的只有父亲冰冷的训斥,“整天惹是生非,一点都不乖。”
要懂事,不能任性。这句话像烙印般刻在了小李净心里。他开始学着挺直小小的背脊,模仿大人的模样说话做事,努力做一个不让人操心的“小大人”。但他还是很喜欢拥抱,只是悄悄藏在心底。
小小的李净想,有一天如果他有了喜欢的人,他就要给那个人很多拥抱。
后来他和赵易然恋爱,赵易然却并不喜欢拥抱。赵易然比李净低七公分,抱着李净感觉别扭,李净抱他也别扭。于是总是很无奈地说,“学弟,你不要这样娇气。”
裴听寂的怀抱很好。但是,不是属于他的怀抱。他想,即使裴听寂说过那些话,也不过一时之兴。
他们俩没有感情。
只是,真的有点暖和与安心。
李净抬头看裴听寂,阖上那双凌厉的凤眼,裴听寂显得不再那么气势逼人。但裴听寂的唇很薄,人们都说唇薄的人大多薄情。
赵易然的唇也很薄。
李净为什么会与赵易然有交集呢?不过是那年,李净十九岁,冬令时下午五点天已经黑得不像话,李净和一群人围在一起,看街头艺术家搞怪表演。Lucky挣断了狗绳,跑进人海中。
在灯光深处,赵易然牵回了Lucky。
他看着李净毛线帽边缘绣着校徽,搭话,语气温柔,“是学弟啊。”
李净为什么会对赵易然心动呢?不过是那年,李净二十岁,在曼彻斯特圣诞节集市,忽然低血糖发作。
当他醒来,看见在童话般的冬日仙境中,带着圣诞帽的赵易然朝他笑,而身后是一片璀璨灯光。
他将手中剩下的那块巧克力递给李净,带着笑意,“我记得你,李净。”
“桃李的李,干净的净。”
往事纷杂,李净想过太多他和赵易然的未来,也当然想过许多悲惨结局。
但没有一种如同现实一样不体面。
不堪回首的往事与错综复杂的现实问题在李净脑海中纠缠,李净拉过薄毯,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好烦。
可能只要、只有等他死了,一切才会平息。
李净叹气,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划,主灯随之而灭,电动窗帘缓缓合拢。月光与灯光被隔绝在外,整个房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他做了一场大梦,梦中有人抱着他,告诉他我们回家。他很努力,想看清那个人,却看不清;他很努力,想去那个家,却去不到。
这场梦做得格外疲惫,李净直到上午九点多才迷迷糊糊转醒。
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时,他已经本能地往身前的热源处钻了钻。
“醒了?”耳边,传来裴听寂声音,有些喑哑。
下意识地,李净顺着声音去看。裴听寂一手环着他,一手拿着手机回消息。
李净缠上去的纱布已经不在了。李净彻底清醒,询问,“你的手?”他边说,便起身,想看看裴听寂的手。
但裴听寂拍了拍他,“乖,别动。''”
大约三十分钟后,裴听寂起身,“我说过我们要培养感情,今天我们约会。”
“你不工作吗?”李净疑惑。
“你比资本家还要资本家。”裴听寂低笑,伸手理了理李净睡乱的头发,指节蹭过发梢时带起细碎静电,“还有两天就新年了。”
冬日,暖阳穿过窗户,倾洒室内,和着香氛的清新。抬眼望去,巨大的玻璃窗外,江水波光粼粼,游轮徐徐划过江面 。
看着附近明显有家人聚餐或朋友聚餐,李净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只有情侣。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目不斜视地低头用热毛巾认真擦手。
悠扬的钢琴曲声中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小净。”
条件反射,李净下意识回头。一米开外,李母正用那种标志性的审视目光看着他。李母是位优雅干练的女人,岁月在她眼角刻下的细纹非但没有减损她的气场,反而昭示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旁边站着李父与夏润,更确切地说,是李润。
李母的目光在裴听寂身上短暂停留,没多想,随即转向李净,语气里带着她特有的不容拒绝,“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倔脾气,无心的话也要记在心里。要过年了,回家。”
夏润明显有些过瘦,像是随时会被江风吹走。宽大的毛衣挂在身上显得空荡,他笑得很柔和,“爸爸妈妈都很想你,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就算...就算你不愿意给我捐献,也没关系的。”
相比之下,李父口中话语目的性则强很多,眉头从始至终都没舒展过。他直截了当地开口,“小净,关于小润的骨髓配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没有人知道,当李父颤抖着双手拆开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时,内心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作为李家的上门女婿,他这辈子都活在李家的阴影下。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寒门出身的小科员,面对李老爷子提出的入赘条件,他选择了用尊严换取前程。
可午夜梦回时,那份屈辱感总会如附骨之疽般啃噬着他的心,在李家,他的地位太低。
一次酒局上,狐朋狗友借着酒意调侃,“你儿子长得一点都不像你”。那天深夜,他站在李净床前,借着门外的灯光端详熟睡中的少年。那眉眼轮廓,确实找不到半点自己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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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他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验证了他的猜测。
但他又不敢挑明,他完全倚仗李家。一但与李家撕破脸,他所有拥有的都会失去。
如今,命运告诉他夏润才是他的亲生孩子。但是李净给他带来的屈辱,他难以忘怀。
他很讨厌李净这个孩子。
裴听寂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身姿挺拔,微微颔首,礼貌却又疏离道,“我们要用餐了。”
夏润抬眸看向裴听寂,不知为何,心底莫名涌起一阵紧张。他咳了两声,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显得毫无血色 ,“爸爸,真的没关系,您别为难他。我从小体质就差,生病这事怪我自己,可别给人家添麻烦。”
这话一说出来,有脑子的人都能多想,夏润身体为什么从小就差?就是因为李净占了他的人生。倘若他能在李净优渥的生活环境里成长,如今也会是个健康的青年。
李父本瞬间怒上心头,声音也不自觉拔高,“李净,你怎么如此没良心?这么多年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裴听寂垂眸,看着李净握紧的手,挡在李净身前,低头看李父,“两个亿,感谢将李净养到二十一岁,够吗?”
听闻裴听寂的话,李父抬起眼,目光在裴听寂身上来回审视。他对裴听寂生出几分忌惮,又不愿露怯,只能反复念叨着,“你,你...”
李母一摆手打断丈夫,语气平淡,“小净,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回家。”说完,她朝着裴听寂,语气是大方礼仪的,“我们走了。”
夏润眨了眨眼,温和笑笑,“祝两位用餐愉快。”他的视线在裴听寂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终于对李净说,“李净,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裴听寂没理他们,将椅子拉到李净身旁,他展开雪白的餐巾,折成三角形,覆盖在李净胸前,“吃饭。”
服务生开始上餐。
或许是因为这段小插曲,因此,这顿饭没有李净想象中的那般不自在。
裴听寂神色悄不作声地观察着李净的饮食习惯,不爱吃海鲜,猪肉勉强能接受,但更偏好牛肉...这些细节与阿姨之前的描述分毫不差。
用过饭,裴听寂感知出李净还是有些低落,轻声询问,“回家?”
李净虽然并没有把这当成一个真正约会,但他生性不喜欢扫兴,尽管接下来的活动他也不是很喜欢,但还是摇摇头,“没事,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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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建成找你玩,你推三阻四,现在倒知道来了。”江明秋指尖一弹,门卡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弧线,被裴听寂稳稳接住。他嘴角噙着玩味的笑,“记得打钱。”
说完,他顺势看向李净,笑容恰到好处,温和又带着恰当距离感,既保持着世家公子的得体,又巧妙地筑起一道无形的界限。“幸会。”
虽说这是裴听寂头一回带外人,但江明秋倒也没太当回事。圈子里的那些人,不少都和同性玩过,可到最后,还不是得遵循家族的安排,乖乖联姻,回归“正轨”。
李净刚想开口回应,裴听寂,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李净,我在追他。”
闻言,江明秋眉梢微动,终于收起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郑重地伸出手,"江明秋,阿寂的朋友。"
“你好。”李净抿唇,“李净,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