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有惊无险到了目的地，洪野把豆沙送给了护理人员，打算去购置一些新鲜食材——接下来一周的工作量没那么重，他的早晚饭大概率要在家解决。


    安柏被留下来看狗，雷纳德跟陆栖川一并跟上来。


    居住E区的自助市场也很“原始”，需要自己去逛。因着中午雷纳德的厨艺首秀，洪野就委托他帮忙去挑选食材。他和陆栖川去了成品区。


    陆栖川抢先推了推车，自己也站上去，一滑一段，又突然来个急刹车。


    洪野跟上去，开门见山，“时间有限，我就直入主题了。是道顿家让你来的吗？”


    陆栖川从推车上下来，叹了一口气，“洪野你真的很聪明。但是这么敏锐洞察地生活不累吗？会开心吗？”


    洪野客气地说道：“还好。不知道你是带着什么任务过来的呢？”


    陆栖川皱着眉：“你不要对我这么大敌意，我不是来棒打鸳鸯，或者给你下马威的。我来之前确实跟雷纳德的家人聊过，但最终是我自己想要来的。因为希望雷纳德可以真的变成一个正常人，也希望你不再受到二次伤害。”


    洪野还是那么客气，反问道：“听上去像是你认识我。”


    没料到陆栖川还真的点头了，“嗯，我认识你。”


    洪野疑惑地看着她。


    陆栖川打开终端，弹出了一个虚拟屏幕，上面是一张照片。“十三年前，我到娱E来玩过，碰上了《故乡》开馆。那天你亲自去讲解过，简单说过自己的经历。


    “那是我第一次体验沉浸式场景，我到现在也记得当时共感域被牵动的感觉，也记得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后来还专门去学了场景编剧，但我没耐心刻录魂晶，最后放弃了。”


    照片里，二十四岁的洪野对着镜头快乐地笑，旁边站着一个只有他腰高的小女孩：她一头刺发，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一只手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大大的“耶”。


    洪野愕然。


    “所以我知道你在十七年前的洪野723事故里失去了双亲。我在看到Vast上的新闻照片就立刻认出了你，我去打听了你跟雷纳德的事情，然后毛遂自荐来到了娱E。


    “请你相信，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不希望你在把雷纳德划为‘家人’之后，再被他的‘冷血无情’捅伤。”


    洪野哑然。片刻后重新开口，“我知道他感统迟钝，库铎女士跟我说过他的情况。但你们有必要这么着急……我是说，我跟他并不是情侣关系，或许他之后还会遇见其他的人。”


    陆栖川沉默了一会，“或许会，但那可能就晚了。他的感统延迟在成年时候会有一个窗口期，就是今年。他原本的计划也是在这一年尽可能地接受感官刺激，他会先到娱E星，然后是边际星矿场，乃至前线战场。


    “他与你的相遇，对他来说，对道顿家和所有关心雷纳德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其惊喜的契机。我们都无意干涉你们的关系发展。我来也只是想要尽可能地让雷纳德去思考他从你这里体验到的一切情绪——这种事情只有我这个发小来做最合适。”


    这番话的信息量太大，洪野皱眉思索了一会，才开口问道：“他到底是什么病？我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病症。”


    陆栖川的余光瞥到朝这边走来的雷纳德，于是结束了这个话题，“或许你可以去听听他的心跳声。”


    洪野完全没明白这句话。陆栖川已经转身去抓了五包鱼糜薯条扔进推车，然后一脚踩上推车，又滑了出去。


    “……”雷纳德提着选好的东西过来，没有推车可以放。他看了一眼陆栖川欢快远去的背影，没说话。


    洪野伸手帮他拿，“怎么买这么多？”


    雷纳德只让出了轻一些的蔬菜，“我食量很大。”


    洪野反应了两秒，笑了，“不吃营养液了？”


    “嗯。”


    洪野决定把刚才的疑惑直接问事主，“刚才小川说让我听听你的心跳声。这是什么意思？”


    雷纳德顿了下，垂眸道：“你想听吗？”


    “这不能听？”


    “今晚我留下，好吗？”


    洪野觉得自己绝对没误会他的意思，调侃了一句，“你知道年轻时候不节制会导致不育吗？”


    雷纳德一本正经地说：“值得。我喜欢你在床上的样子，很美。”


    洪野一噎，扶额无力道：“咱们打个商量，在外面不要这么直白，好吗？”


    雷纳德乖乖点头，“好。我回家说。”


    “……”洪野扭头看过去。


    雷纳德跟他对视一眼后突然笑了。


    洪野回过味后很惊讶，“你故意的？”


    雷纳德的眼神温柔，“嗯。”


    “……”


    这真的是感统延迟的人吗？洪野疑惑。


    ·


    陆栖川租了洪野隔壁的别墅，从庭院里可以跟洪野这边的庭院打招呼。安柏跟泡芙都过去帮忙收拾她的新住处，豆豆也跟了过去。


    雷纳德对这件事的感想就是，“我也想租在旁边。”


    “这是你的自由。”


    “那我能经常过来吗？”


    “这个‘经常’的意思是？”


    “每晚可以吗？”


    “……”


    洪野转身看着雷纳德，认真说道：“道顿先生，我比你大十七岁，而且还在一个高强度的项目组干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雷纳德也认真地看着洪野，“只是抱着你，可以吗？”


    “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天特别得寸进尺？”


    “嗯。我想万一你答应了。”


    “……”


    雷纳德站起来，朝洪野伸手，“要来听心跳声吗？”


    “……”


    …


    星月皎洁。雪洞香温。云尤雨殢。


    雷纳德用嘴唇追逐着洪野小腿上的汗水，然后珍惜地把它放下来，又弯腰在洪野的眼尾落下密密匝匝的亲吻。洪野的呼吸短促，视线无焦点地落在雷纳德背后的虚空中。


    “可以再来吗？”雷纳德问。


    洪野的声音哑到有些模糊，“你知道有个词叫精尽人亡吗？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


    “……”


    雷纳德撑起身体，俯视着洪野如月下沙丘的身体、珍珠母贝般的皮肤，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让他心旷神怡的木质冷香，它变得浓郁许多，有了温热的温度。像一个邀请。


    雷纳德这样看了一分钟，才终于恋恋不舍从洪野的身上下去，他拉起洪野抱进了怀里，手掌在洪野的身上抚摸。


    “你抱起来像春天的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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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什么比喻？”


    雷纳德又不说话了，很轻地把洪野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你听。”


    洪野的脸贴在雷纳德的胸膛上，结实的胸肌有很好的触感，但依旧挡不住那吵闹的心跳声。


    怦咚。怦咚。


    起初洪野只觉得他的心跳很快，很响。一如既往。但洪野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他撑起身体，把脸朝前挪了挪。


    怦咚。怦咚。


    同样响亮的心跳声，很快，很响。


    洪野瞪大了眼睛，从雷纳德的怀里坐起来，对自己的结论并不是很自信，“你有两颗心脏？”


    雷纳德观察着他的表情，“恶心吗？”


    洪野摇头，接着皱紧了眉，“怎么回事？”


    雷纳德握住洪野的手臂，他平静的表情在月光中显得很冷漠，像是变成了一个非人的物体。


    “亚人类的混血儿有千万分之二的概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生来有两颗心脏。其中一颗在出生后才开始发育，被叫作复生心脏，它会在机体成年时发育成熟，然后两颗心脏一起持续跳动一年。一年后，两颗心脏每五十年进行一次跳动轮换。


    “这一年，机体会持续精力高亢、情绪敏感。但我又是其中的特殊体，本该在我生命后半段出现的自防御，在我出生时就形成了。我不仅没有情绪敏感，还会因为超敏期而促使自防御越发巩固。”


    洪野怔怔地看着雷纳德，半晌才从记忆的角落挖出了相应的信息，“你是长生种。”


    “嗯。”


    “你是莱斯特人？”


    “莱斯特和德源卡混血。”


    洪野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震颤耳膜，久久不能言。


    长生种，被视为人类的“进化顶点”，他们截取混血中最优质的基因，身体素质、共感等级绝对优于常人。有史以来被记录在案的只有数十人，最长寿命记录是四百岁出头。


    可是雷纳德不止。长生种的寿命必定在两百岁以上，但往往会三倍于主要基因种族的平均寿命——莱斯特人平均年纪一百八十岁，德源卡人也有一百五十岁。


    雷纳德的寿命之长，几乎可以说是一个诅咒。


    这一刻，洪野瞬间明白了法尔赫、陆栖川乃至道顿家对雷纳德的在意，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们提到雷纳德时会有那种悲伤的眼神。


    洪野还知道，此刻他的眼神必定和她们一样。


    “活化石——有人这样称呼我们。他们说长生种最后都会变成没有感情的怪物。记录的那些长生种有一半都死于自我了结，其中多半是超过三百岁的。我的母亲很担心我也会这样。”


    洪野轻声问：“你会吗？”


    “我不知道。但是超敏期的记忆不可重组，我即使失去所有的感情也不会忘记这一年的事情。所以我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你。我想要多看着你、抚摸你、拥有你，我想要更多地记住你——你真的特别好看。”


    “别卖可怜。”洪野拿开雷纳德摸他脸的手，低头整理情绪。但再抬头，洪野的眼神都软了。他刚想开口说话，却被雷纳德按住了嘴唇。


    “你不要心软，别纵容我。那对你很危险。”雷纳德抱着洪野躺下，侧身环着他，“晚安。”


    洪野心绪不宁，但最后只是回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