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40

作品:《末世后和清冷前妻同居了

    第131章 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别墅中响起一阵机械人声。


    现在是早上六点,为您播报今日天气,受不明因素影响,11月31日安置点全体区域降雨还将持续。


    早间八点至十点有区域性大到暴雨、局地大暴雨天气过程,并伴有短时强降水、雷雨大风、等,过程累计降雨量40~70毫米,局地100~120毫米。


    气温预计下降10~12℃,请注意增加衣物,出门不要忘记携带雨伞。


    然后便是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谌夏看向邢禾,目光中有些深意。


    “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嗯,就我们两个。”


    邢禾没做解释,她用了些助眠的药,此时清孟正在家中酣睡。


    虽然明知这样做清孟会生气,但游乐场实在是太危险,她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谌夏没有多问,从某种角度来说,她甚至可以理解邢禾的做法。


    由于大暴雨的缘故,开心游乐场今日没有营业,邢禾已经做好了翻墙进去的准备。


    但走近才发现,由于几名穿着黄色工作马甲的人正忙着疏通内涝,游乐园的大门竟敞开着。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两人当机立断潜入进去。


    按理来说,今天并没有游客入园,工作人员应该都放假回家休息了才对。


    可奇怪的是广播中依然播放着欢乐的BGM,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们站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各司其职。


    广场中间的‘小白兔’蹲下身将手中的气球递出去,气球便飞向空中。


    可他只像毫无察觉一般,伸手拍了拍,仿佛眼前的不是空气,而是眼前哭闹的小朋友一般。


    “摩天轮体验项目于此处排队,请各位游客依次排队上下车厢,每舱限承载4人,严格遵守定员乘坐,不得超载,确保安全。”


    摩天轮的等候区空无一人,只有拿着扩音器的‘猫头鹰’站在栏杆拐角处,尽心尽力地走动着维持秩序。


    旋转木马闪动着五彩的光芒,激流勇进的车厢俯冲而下溅起一层巨大的水幕,大摆锤在空中高高扬起,所有的游乐设施都在大雨中照常运行。


    就好像游乐园内此刻正有无数的游客在欢笑游玩,只是邢禾和谌夏两人看不见一般。


    躲在隐秘的墙角处,尽管四周并没有其他东西,邢禾的脊背还是涌上一股寒意。


    难道见鬼了?


    身旁的谌夏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有些震惊。


    不过末世只有丧尸,没有鬼怪,他们表现的如此异常,不可能是园区中进了鬼,但却有极大可能与丧尸有关。


    邢禾皱了皱眉,继续观察着这些身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


    与那日相比,他们的动作都变得刻板了许多,像是某种按照固定轨道运行的机械装置,缺少了一股鲜活的生机。


    不像是人,倒与昨日在医院天台上见到那群的被操纵的异种有些相像。


    邢禾的心中有了计划:“我们现在目标太大了,先去找一套玩偶服穿上,混在工作人员里面更方便接下来行动。”


    谌夏低声问:“我知道哪里有玩偶服,不过……下一步你想干什么?”


    邢禾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回答:“你去鬼屋,我去丛林探险。”


    丛林探险是第一案发现场,邢禾去那里自然是很正常,但对于安排她去鬼屋这件事谌夏却有些疑惑:“鬼屋有什么问题吗?”


    那日肖雨离开之前,谌夏便先一步离开了,对于荆棘组织多半也在查游乐场这件事邢禾的心中早有猜测,所以她没有绕弯子:“你们也在调查开心游乐场,是吗?”


    谌夏没有否认:“我们确实在查游乐场的资金流向和人员调动。”


    邢禾抬眼道:“既然这样,很多事情应该就不需要我解释了,还记得上次在鬼屋探险那场解密游戏的密码吗?”


    谌夏点头:“记得,丧尸危机爆发的那天。”


    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邢禾尽量长话短说。


    “我怀疑游乐场背后的人准备借解密游戏之名向底层幸存者传递某些讯息,我们上次只得到了其中的部分线索,还有部分关键信息没有获取到。”


    谌夏一点就通:“你想让我回到鬼屋打开那台电脑?”


    “没错。”


    谌夏在一处铁皮房前停下,她眼神示意道:“就是这里。”


    邢禾莫名感觉眼前的建筑有种眼熟的感觉,但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地方,她也只能先压下心中的疑惑。


    窗口处没有人员走动,贴着旁边的铁皮听了听里面也并没有声音,邢禾便打算先翻进去。


    谌夏挡住了她,指了指房间的角落。


    邢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墙角有一个不太醒目的摄像头。


    谌夏轻车熟路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铁片飞射出去,很轻易地便将其破坏了。


    排除了威胁之后,两人先后从窗口翻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试衣间,陈设一览无余,除了几套陈旧的玩偶服之外便没有其他东西了。


    邢禾蹲下身来,一边检查着地上的玩偶服一边问:“你来过这个地方?”


    谌夏点了点头:“上次出事的时候觉得他们穿着玩偶服有些古怪,我就跟踪着一名工作人员来了这里。”


    邢禾抬头看她:“查出什么了吗?”


    谌夏有些遗憾道:“没什么收获,游乐场的人动作很快,事情发生没过多久就展开了封锁戒严。游客都在十分钟之内离开了,我不好隐匿行踪,也只能先出去。”


    回忆起案发现场少的那位工作人员,邢禾开口问:“出去的路上你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吗?”


    谌夏摇了摇头。


    邢禾很有分寸,点了点头便没再追问,继续检查着手上这套玩偶服。


    谌夏也蹲下身,随手拿了其中的一套准备穿上。


    邢禾将玩偶服的褶皱处仔细翻找了一遍,不出意料地在头套里面发现了异物。


    她用纸将其垫着拿了出来。


    那是一块散发着恶臭气味的不明物体,看样子像是腐烂之后残留在布料上的人体组织。


    谌夏手上的动作顿了下:“这是……丧尸身上的腐肉?”


    邢禾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看来我猜测的没错,这些所谓的工作人员恐怕不是人。”


    谌夏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它们是异种?”


    邢禾眸光微敛:“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


    谌夏皱了皱眉:“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邢禾将玩偶服的下装套上:“我需要去确认一下这些玩偶服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谌夏不是很赞成她的做法:“人员分布得这么密集,稍不注意就会打草惊蛇,既然已经有了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又何必贸然行动呢?”


    邢禾抬眼道:“按照刚刚的计划进行确实是更稳妥,但是你忽略了一件事。”


    谌夏下意识道:“什么?”


    邢禾淡淡道:“如果园区内已经遍布异种,为了掌控它们的行为防止失控,就一定会安装有什么装置能与它们身上的某个东西相互作用。”


    谌夏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邢禾继续道:“不过也不排除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园区内有人在操控这些异种,我需要和它们近距离接触,才能确认到底是哪一种情况。”


    如果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是异种,便可以解释它们为什么穿着玩偶服,行动又如此僵硬刻板。


    对于邢禾来说,下此结论并不难,但事情真正的关键显然另有所在。


    普通的异种没有神智,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食人就是它们的本能。


    不管是向天、那日的黑袍人,还是如今的游乐场。


    他们都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法抑制了异种和丧尸的天性才让它们为自己所用。


    只有找出这种方法,才能找到真正的破局之道。


    谌夏沉声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邢禾换好衣服:“不,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我对异种的习性和气味更为了解,你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去鬼屋。”


    “……好,那你注意安全。”


    不知道过了多久,邢禾再度清醒了过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邢禾试图回想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记忆却如同麻线般纠缠在一起。


    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只剩下脑中一阵一阵的剧痛让人无法忽视。


    活动了一下身体,好在四肢虽然身体有些僵麻,但也勉强能够行动。


    邢禾尝试着深吸了一口气,但这并没有起到预想的提神作用,因为鼻腔中传来的空气带着一阵古怪的腥臭气息。


    对于这种气味她并不感到陌生,这是某种肉类发坏腐烂所产生的。


    她撑起身子,手上却触摸到了一摊潮湿的液体,液体当中还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血,还有与尸体相随相伴的蛆虫。


    即便都是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邢禾还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逐步适应了黑暗,她也终于看清了眼前情况。


    四周堆满了琐碎的肉块,但肉块上面各类毛皮混杂,这些并不是人肉,而是某种动物的尸体。


    第132章 只要何晓溪察觉到异常抬起头来,她就能看到自己的头上藏着一个人。


    邢禾终于想起了自己当前究竟身在何处。


    这里是开心游乐场,也是李欣珏意外死亡案的案发地点:丛林探险。


    与谌夏分开之后,她便先去确认了工作人员的身份。


    如预料中的一样,场中这些身穿着玩偶服的竟无一例外的都是异种。


    在近距离的观察前,邢禾对这群异种做过一个小小的测试。


    不管是面对着砸到身上的小石子还是前进道路上突然冒出来的阻碍,它们都只是继续着当下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及时反应。


    她便越发确定游乐场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普遍地操控着这些异种按照提前设定好的行动轨迹去工作。


    要是把异种的行动逻辑比看做某个程序的运行的话,这个程序的核心代码设定就是对异种的精确操控。


    一个成功的程序应该拥有主动收集信息,根据情况变化独自处理问题的能力。


    失败的程序则只受单一命令约束,不管输入算式是1+1还是2+2最后都只会得出一个固定的答案。


    几天前的这批异种便是成功品。


    虽然不曾开口说话,但它们的姿态都十分自然,行动也十分流畅。


    而今天的它们则是失败品,姿态僵硬,行动刻板,没有一点活人气。


    就如同皮下换了一批人一样。


    不过……当真是换了一批人吗?倒也未必。


    邢禾更倾向于时机决定了他们对这群异种的干预程度。


    那天游乐场营业,游客众多,所以他们会保持高强度的干预,让这群异种看起来更像是正常人。


    说不定还会派人时刻关注着每一只异种的情况以便它们失控时能在事态恶化前及时控制。


    而今日游乐场不对外营业,他们便减少了干预力度,背后盯梢的人也会放松警惕。


    为了应证这一点,邢禾不露身形地将其中一只异种巧妙地引到一个死角处控制了起来。


    在等待的十五分钟之中,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园区并未戒严,没有人前来查看情况,其余异种也依然在自己的固定路线上来回折返。


    邢禾也就基本上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但要想在这么长的营业时间段内不间断地同时控制这么多只异种,难度无异于如登天。


    邢禾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异能和精神力,异种亦然。


    如果并非是以某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作为媒介控制它们,那便只能是通过机械装置或者信号传播的方式了。


    邢禾当机立断将眼前这只异种打晕,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它的衣服脱去,仔细地检查起对方身体的各处皮肤来。


    考虑到那日黑袍人疑似通过哨声控制异种行动的举动,她还着重查看了这只异种的耳部。


    只是——反复检查了几遍之后,除去一些打斗留下的伤痕,邢禾没有在对方的身上发现特别疑似手术植入留下的疤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又接近了另外一只异种,在一米的身位范围内打开信号屏蔽装置。


    在将近五分钟的时间内,对方的行动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看起来似乎没有通过芯片接收信号的可能性。


    那么它们究竟是如何被控制的?


    邢禾暂时没有得出答案。


    不过时间紧张,谌夏那边的进度还不知道如何,继续在这里耗费下去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按照计划,邢禾来到了丛林探险的入口处。


    或许是由于第一案发现场的缘故,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并没有开放运行,一眼看过去也没有工作人员的身影。


    根据陈胜男的描述,李欣珏是在进场检票时突然变得异常的,所以前台的检票处是最有可能发现线索的地方。


    一进入室内,邢禾便察觉到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氛。


    头顶上是木制的横梁,一片片塑料质感的假树叶耷拉下来,勉强算得上是与名字相配的丛林风格传统房屋。


    左前方是检票的服务台,中间的通道是前往后方动物园区的唯一途径,前厅还算宽敞,门外则是供游客排队的地方。


    四处的摄像头依然处于一种被破坏的状态,无人修复,案发现场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已经没有了残留的血迹。


    但不知为何,邢禾依然还能感觉到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味在鼻尖萦绕着。


    她压低脚步声在四处寻找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暗道,但却也没有看见能够寄存刀具的位置。


    没有暗道,何晓溪是怎么实现两个场地来回转移的?


    案发时李欣珏使用的刀具又是谁给她的?


    何晓溪?还是那位身份不明的工作人员?


    思维飞速运转之际,后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哒——


    哒——


    哒——


    脚步声在四周回荡,莫名给人一种有些违和的规律感。


    邢禾的反应很快,顺着栏杆,爬到了房梁处。


    没过一会儿,一个女人出现在了邢禾刚刚所在的位置。


    与园区中其他正在游荡的人不同,她并没有穿着笨重的玩偶服,反而是穿着正常的工作制服。


    邢禾紧紧地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尝试着看清她的脸,但对方却没有如她所愿转过身来。


    场地内很安静,即便是一点小小的声音也能够听的很清楚,邢禾紧紧地抓着横梁,整个人攀附在上面,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但反常的是,那女人站定之后竟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这人就仅仅是在那里站着,没有一点其余的动作。


    她在干什么?


    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吗?


    邢禾皱了皱眉。


    按理来说,自己的动作声音很轻,反应也很快,对方应该没有发现异常才是,但女人一直站着那里,邢禾也不太确定了。


    现在能做的只有按兵不动,看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个女人终于转过身来。


    邢禾双目微缩,连手上的力度都忍不住重了些。


    与预想中相同,这人确实顶着何晓溪的脸,前几日她还在鬼屋与何晓溪有过几次会面,所以不会记错。


    但这人又不是何晓溪,准确的说,她连人都不是。


    ‘何晓溪’的表情十分僵硬,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身前的皮肤一块一块地翻起,露出几条血管般的电线,以及看起来十分精密的机械部件。


    邢禾的心中几乎是马上得出了结论。


    仿生机器人。


    为了将伦理问题的影响放到最小,研究员在调试机器人的人脸参数时会将其设定为近似或者相同的数据,以供使用者进行分辨。


    所以那天邢禾见到的也未必是面前这个何晓溪,很大可能是游乐场内拥有另一台ai仿生机器人。


    这样的话,就不难解释何晓溪为什么能够在同一时间段出现在两个地方了。


    说到底仿生机器人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末日降临的几年前,官方就发布公开了ai仿生机器人的模型。


    在往后几年,AI仿生机器人也早就在人们的生活中实现了广泛运用。


    对于一台成熟的AI仿生机器人来说,担任游乐场内的普通工作,那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动机也不难猜测。


    异种不可能以本来的面目示人,部分人穿着玩偶服还能以园区的沉浸式体验作为幌子,如果完全没有真人露面,那就实在是太容易引人怀疑了。


    而仿生机器人既能掩人耳目,又不会泄露秘密,几乎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


    可问题在于——


    2025年丧尸危机爆发,世界末日降临,人口数量急剧削减,全球的工厂几乎都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生产力水平倒退,生产所必需的材料和资源大幅度受限,几乎所有的机器人都在那一年宣布报废,它们也从此退出了人们的视野。


    如今还在使用机器人的只有军方,并且每一台机器人的申请都需要经过层层审批。


    按照何晓溪的外观精致程度和可怕的智能水准,审批程序所需要的权限只会更高。


    这也算是间接证实了陈宇和开心游乐场之间的关联。


    邢禾脑中思维运转,身前却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


    她绷紧了神经,几乎是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声响的来源处是前方不到一米处安装着的一台音频播放器。


    虽然音量不是很大,但对于安静的场馆来说已经足够突兀。


    邢禾所藏身的横梁并不算宽,即便有一些塑料树叶遮盖,也不能完全隐匿她的身形。


    只要何晓溪察觉到异常抬起头来,她就能看到自己的头上藏着一个人。


    邢禾的手心出了些冷汗,保持着目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心跳却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


    播放器卡顿了一下,然后播放起了与外面相同的欢乐BGM,安静的场馆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缓慢流逝,下方的机器人始终没有抬起头,就只是站在那里。


    邢禾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回归到安全的处境当中。


    毕竟对于军用机器人来说,探查生命特征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并不是需要抬头才能完成的事情。


    第133章 终于找到你了。


    何晓溪迟迟不动作,过了一会儿,外面又进来了一个人。


    同样是穿着厚重的玩偶服。


    一只‘灰狼’。


    邢禾集中注意观察着对方的行走姿态。


    动作木讷僵硬,不出意外的话,也是一只异种。


    何晓溪终于动了,来人没有说话,跟在她的身后共同往里面走去。


    等到两人的脚步声渐远之后,邢禾才翻身下来跟了上去。


    何晓溪和这只异种算得上是她进入游乐场以来所遇到的唯二可以自由行动的东西,跟在他们身后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


    走过一条不长不短的通道,邢禾终于窥见了这处所谓微型动物园的真面目。


    一座不到两米高的假山,旁边是一滩明显已经变质的臭水,空地的面积不过十平,高高的栅栏网将其封起来。


    这便是二十多只猴子的活动场所,猿猴山。


    一个五平的房间,最深处开了一个方整的洞口,大概是用来投递食物的,两三只骨瘦嶙峋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身上沾满了粪便和食物残渣。


    这便是老虎洞。


    邢禾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与她想象之中的画面相去甚远。


    他们不像是真心实意地饲养动物,*反倒像是在囚禁死徒。


    只是转个头的功夫,何晓溪两人便若隐若现地消失在邢禾的视线当中。


    她的心中一沉,一边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身形一边四处寻找着两人的踪迹。


    过了几分钟,一阵鸟类的尖啸响起,邢禾立马转身赶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猎鹰园中,一个人形的东西正趴在地上啃食着什么。


    在一地的鲜血中,身体已经残缺不全的猎鹰还没有失去意识,此刻正凄厉的低鸣着。


    邢禾赶到附近时,远远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血腥的画面。


    而何晓溪正站在一旁,她的脸上面无表情,说不上来是程序设定如此,还是已经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


    在这一瞬间,邢禾突然想通了这个所谓丛林探险存在的目的。


    恐怕供给游客观赏的小型动物园只是幌子,为了喂养园区中那些异种而建成的大型屠宰场才是真。


    她扫了一眼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的灰狼玩偶服,很明显,此刻正在那里大快朵颐的便是刚刚的异种了。


    异种的嘴里咀嚼着新鲜的骨头和血肉,不时发出有些渗人的咯吱声,碎肉渣和血一起从嘴边落下,仿佛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


    盯着他的侧脸,邢禾的目光越发凝实。


    她好像曾经见过这只异种。


    是在哪里呢?


    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嘴,邢禾感觉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


    就在这时,原本正在进餐的异种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就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


    他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直溜溜地看向邢禾所在的方向。


    心中涌上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邢禾本能地退后半步将自己藏在一处护栏的后面。


    可是迟了,它已经看见了她。


    下一秒,脑中一阵剧痛传来,邢禾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再醒过来时便是在这里了。


    邢禾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的,只隐隐约约记得在昏迷之前她好像做了些什么。


    但一旦想要去回想,头脑深处便针扎似的痛。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没有捆绑的痕迹,连伤口也没有几处,看起来不像是被谁掳来了这里,反倒像是自己过来的。


    邢禾一时也有些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不过有一点很明确,首先需要做的是判断出这段意识中空期的长度。


    以及确保何晓溪和那只异种不在附近。


    刚刚撑起身子时,她便已经制造出了一些响动,如果他们在的话,估计现在就会赶过来。


    邢禾降低了呼吸频率,尽可能地保持安静。


    视觉和听觉同时发力,全神贯注地寻找着可能存在于暗中的敌人。


    五分钟的时间过去,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邢禾松了口气,将衣服口袋中的通讯器拿出来。


    不知道是在路上撞坏了还是没电了,无论怎么操作,通信器的界面都没有任何显示。


    她无意识皱了皱眉头。


    确定时间的唯一渠道失效了。


    既然行踪败露,那些人的警觉度自然会成倍提升,谌夏那边一定也受到了影响,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管怎么样,先找到路出去吧。


    扫视一圈四周,这里的面积不大,阴暗潮湿,除了这些动物尸体剁成的碎块,身边便没有其活物的踪迹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游乐场用来处理动物尸体的天然腐化仓,也可以说是存放异种口粮的仓库。


    既然这样,那便一定会留下传输尸体的通道。


    邢禾站起身来走动了一圈,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的顶部发现了一处与附近天花板的颜色有着明显不同的地方。


    再走近了些,她看清楚了,那是一块活动的石板。


    那些肉块平时应该就是从这个通道倒下来的。


    邢禾准备去抬石板,手刚伸出去却又在半空中停滞了下来。


    那她刚刚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从这处通道进来,然后又将石板盖上掩盖自己的行踪?


    在意识不清的前提下邢禾也确实能做到这种程度,毕竟她早已将趋利避害刻在骨子里变成了一种生存的本能,。


    但是,显然也还存在着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里还有其他的入口。


    会藏在哪里呢?


    这堆肉块的底下吗?


    邢禾看向那堆肉块,蠕动的蛆虫便不可避免地进入视线当中,她顿了一下,然后移开目光。


    还是先看看其他地方吧。


    绕场一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引起了邢禾的注意。


    整个密室当中的水泥砌面十分平整,墙面之间的连接过度也十分紧密,连只蚂蚁都溜不出去。


    这是为了隔绝尸体腐化变质的气味。


    但这个角落却似乎是个例外。


    邢禾轻轻地抚上看似浑然一体的墙面,上面明显传来一股凹凸不平的触感,还有些碎石砂被她的动作带了下来。


    邢禾用力吹了一口气,灰尘散去,隐藏在墙上的缝隙也显现出来,勾勒出了一道门的形状。


    手上往前一推,石门缓缓打开,露出隐藏在其中的暗道。


    邢禾目光深邃,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尽管预想过其中可能会有陷阱或是埋伏,但事实上这只是一条不长不短的普通密道,她并没有遇到什么威胁。


    不到一分钟,脚下的路变成了楼梯,看来是走到了尽头。


    邢禾踩着楼梯上去,头顶上方是一个铁板推拉门。


    听了一会儿动静,确认外面没人之后,她才缓缓将这扇门推开。


    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漆黑,大概还是在某个室内。


    鼻腔中传来一股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背景音乐也阴森森的。


    难道这条暗道连接的另一个地方是鬼屋?


    邢禾试探着伸出手,一个冰冷坚硬的铁板正挡在上面。


    铁板和这扇门之间只有不到半臂的空间,别说是供人活动,恐怕探个头出去都显得有些拥挤。


    她目光微凝,转而摸索起横向的边界来,所幸,左右两边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


    邢禾弯下身匍匐着向外爬,控制着自己的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离开那个逼仄的出口之后,她便立即变换蹲姿准备观察一番四周的环境。


    先行映入眼帘的是眼前的铁质储物柜,然后便是锈迹斑斑的病床,以及那张书桌。


    这里毫无疑问是鬼屋,并且好巧不巧地还正是邢禾和清孟曾经探索过的那个房间。


    病床便正是那张堵在出口上方的铁板。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邢禾忽然明白了在那只异种身上感觉到的莫名熟悉感从何而来。


    闪动着诡异光芒的眼睛,沾血的狰狞嘴角。


    那天下午她在这张床下看到的不也正是这样惊悚的一幕吗?


    他们是同一个人?


    邢禾的脊背有些发寒。


    这只异种便是那位明明出现在现场却又在口供中完美隐身的工作人员吗?


    他是什么时候从暗道过来的,案发之后?


    就在此时,没有任何预兆的,房间中的灯光突然亮了起来。


    邢禾的思维被打断,心中的警觉提升到最高。


    她抬眼看向门口,不知从何时开始,那里竟已经站了一个人。


    是何晓溪。


    “终于找到你了。”她看着邢禾,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与那时追出来送玩具的人别无二样。


    邢禾下了结论,这应该并不是丛林探险的那位何晓溪,而是本来就在鬼屋的那位。


    她没有回话,只是攥紧手中的长剑,做好了十足的战斗准备。


    气氛正在僵持着,邢禾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看向了书桌上的那个摆钟。


    12:36。


    距离进入游乐场已经差不多六个小时过去了。


    若是普通的安眠药,清孟现在大概已经苏醒一阵子了。


    发现她消失之后,那人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要进到这危机四伏的游乐场来找她。


    这是邢禾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所以在一开始她喂给清孟喝的水里掺的就是能昏睡十个小时的特效安眠药。


    离药效过去还有几个小时,别墅的周围也早已经安插了人手。


    邢禾安心了不少。


    幸好没有让她和自己一同前来犯险。


    幸好,她现在很安全。


    第134章 可是……清孟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呢?


    “平安。”


    当那道嘶哑的呢喃在耳边响起时,江平安还以为自己是在梦境中没有醒来。


    可下一秒,有一股温热靠近,轻轻地抹去了挂在她眼角那滴在噩梦中流下的泪。


    江平安没有说话,把头埋得更深了些,装作没有醒的样子。


    鼻尖酸涩得可怕,眼泪也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如同开了闸的阀门一般止不住地往外涌。


    无法坦率说出口的潮湿情绪将脸侧的被子津透,江平安不确定肖雨有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醒了,但她还没做好面对她的准备。


    所以她只是不管不顾地把自己藏进洁白的被子,然后将那一声声呜咽全部吞进肚子里。


    何晓溪来者不善。


    但她也很聪明,并不跟邢禾硬碰硬。


    身后的几十只异种,才是这场战斗的真正主力。


    这是经过智脑的精密计算之后得出的结论,但可惜,这台机器人对邢禾实力的预判出了些查错。


    这些普通的异种不是她的对手。


    两三下将一波又一波的异种全部放倒之后,邢禾向何晓溪提出了一个问题。


    “谌夏在哪里?”


    何晓溪并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就像那日追出来送玩具时一样。


    腼腆而害羞。


    邢禾不清楚AI的思维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所以也不太确定此刻能不能将何晓溪脸上的表情定义为害羞。


    她想,相比起那个人性化的词,将其称之为一种不伦不类的学习行为或许更为合适。


    它与丛林探险的那台机体实在是很不一样。


    那个何晓溪面无表情,行事依然遵照着以完成任务指令为核心的准则。


    而这个何晓溪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也做了很多无意义的事情。


    很明显,对方在模仿人类。


    这是科学进步的象征,也算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这就不是邢禾能够掌控的领域了。


    她苦中作乐地笑了下,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已经世界末日了。


    以邢禾目前的实力,若是铁了心地想走,整个园区内能拦住她的人不多。


    但谌夏的情况不明。


    若是带着个受伤的拖油瓶,这个数便要翻上一两倍。


    所以看出对方并不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之后,她便没有再作停留。


    邢禾切瓜砍菜般地解决了通道中一窝蜂涌上来的异种,没用上多少时间就来到了鬼屋外面。


    也就是在这时,她遇到了一个阔别四年的老熟人。


    向天。


    老熟人有些不太贴切,差点要了邢禾的命的老仇人或许更为合适。


    “邢禾,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作为同样在那场爆炸当中存活下来的人,邢禾早就猜测过向天可能同样也侥幸没死。


    后面这个猜测也从清孟的经历中得到了证实。


    作为一只初代异种,拥有着极其可怖的控尸能力,以及一手金蝉脱壳死里逃生的诡异绝活。


    在邢禾的敌对名单中,向天已经被放到了危险程度的前三甲。


    此刻,她默默地调整着握刀的姿势,等待着向天出招。


    但向天像是没看见她的动作,竟真的叙起了旧:“你看起来和四年前没什么区别。”


    明明是生死仇人,见面第一句话却是风轻云淡的寒暄,不知道的人大概要以为他们当真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邢禾垂眼道:“你看起来倒是比四年前老多了。”


    此刻,身旁的人为向天撑着伞,而他杵着拐杖,背部看起来有些佝偻,在大雨之中显得有些萧瑟。


    向天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似乎并不觉得她的语言冒犯。


    那副虚伪做作的姿态一如四年前一般,丝毫没有改变。


    邢禾冷淡地看向他。


    心中思考着对方装出的这副弱不禁风的病患模样有几分真几分假。


    向天像是没察觉到她带着试探意味的目光,自顾自地继续:“邢禾,我还是和那时一样的想法。”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邢禾皱了皱眉,等待着他的下文。


    向天也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再开口时他的眼中已经染上了一股狂热。


    “你的身体十分完美,它与丧尸基因的适配程度高的超出了你的想象,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成为最强的异种。”


    异种这两个字带给邢禾的痛苦远远比馈赠要多得多,于是她的目光几乎是在瞬间沉了下来:“不需要。”


    感受到邢禾的敌意,向天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无奈:“当年的事情我也只是受托于人,你其实不必对我这么抵触。”


    向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邢禾只当他这句话是在放屁。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出谌夏的下落,她抬眼看他,直截了当地问:“谌夏在哪?”


    向天耸了耸肩,显然对于双方未曾达成的合作感到十分惋惜。


    “我们只是在找你。”


    言下之意,就是并没有兴趣抓着一个小小的谌夏不放。


    目前为止,向天还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邢禾的目光微敛,看来谌夏是已经逃出去了。


    心念一转,她又提了一个问题:“你的目的是什么?”


    向天若有所思道:“你是想问我,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杀肖为民?”


    邢禾没有出言更正他的说法。


    但双方都清楚,她想问的并不仅仅是这件事。


    问的时候邢禾没寄希望于向天会真的回答。


    但让人意外的是,对方却开口了。


    “我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不管做了什么,都不过是达成目的一种手段罢了,这样说的话,你能理解吗?”


    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明显是指对异种进化的研究了。


    这些年来异种进化的研究一直在秘密进行,谨慎得像在阴暗处生活的老鼠,日落而作日出而息,从来没有人能够窥见其真容。


    别说组织背后的主理人,就连一个小小的代称,也是前几日清孟查出了宋文这条线之后,才顺藤摸瓜得出来的。


    如今向天的回答,相当于在明面上承认了x组织与他的关系。


    邢禾继续问:“那陈宇呢?他要做什么?”


    面对这这个问题,向天只是笑笑:“拿钱办事,你可不能指望我能知道老板的事情。”


    看来——再想从他口中得知更多的信息是不可能的了。


    该了解的事情基本上都有了头绪,虽然还有些谜团未解,但见好就收已经足够。


    而且清孟快醒了,她也该回家了。


    邢禾脚尖一点,再出现便是在十米开外的房顶上。


    面前的人瞬间消失,向天也不急,站在原地不动,远远地开口喊了一句:“你不问问我们找你做什么吗?”


    一个无聊的问题,要么是招安为良,要么就是杀人灭口,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尽管是这么想的,心中却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不太安稳的感觉。


    邢禾还是停下了脚步,她冷眼看着向天:“找我做什么?”


    对方不紧不慢地扔过来一个通信器。


    “一个给你准备的惊喜,你或许会喜欢。”


    看得出来,向天的手中拿捏了某样把柄,并且笃定她一定会受此影响。


    一个恐怖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邢禾的眸色暗了些。


    即便对方扔过来的可能是一个炸弹,她也依然没有后退,稳稳地拿过通信器。


    东西已经在手里了,只需轻轻翻转屏幕就能知道让向天如此胜券在握的那个把柄到底是什么。


    邢禾的呼吸重了几分,手攥紧又松开,却没来由地对即将看到的东西感到一阵抗拒。


    场面似乎陷入了僵持之中。


    可向天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邢禾的心先乱了。


    眼前画面与四年前逐渐重叠,那股不安几乎快要顺着她的喉咙冒出来。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将通信器翻转过来,沉重地像是要打开一份未知的死亡预告。


    屏幕上面正在进行着视频通话。


    幸运的是,并没有人死。


    但总的来说,不幸更多。


    因为屏幕上面的人是清孟。


    当看到清孟出现在过山车的轨道上的时候,邢禾是什么反应呢?


    她几乎是立马抬起头望向高耸在雨中的过山车顶部。


    不受控制的惊愕,铺天盖地的恐慌。


    再然后便是无力和不解。


    为什么?


    清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是估算错误了吗,药物的剂量应该再大些?


    还是人手安排的不够,应该再多派些?


    其实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她根本不应该离开清孟的身边。


    可是,既然是她的错,责任自然应该由她来承担不是吗?


    可是……清孟怎么能出现在这里呢?


    邢禾失了神,半晌没说话。


    但对面的清孟却是清醒着的。


    她喊了她的名字。


    “邢禾。”


    邢禾被这声清清冷冷的呼唤喊的回了神,下意识回了句:“阿清,我在这里。”


    清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邢禾有些急切地连问三个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清孟只回答了其中的第一个,她说。


    “我没有吃药。”


    没有吃药……


    邢禾愣了一下。


    可是她分明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喝下了那杯水。


    等等——


    第135章 邢禾,你很奇怪,在你的眼里我不用知道你在干什么,不用知道你是死是活


    喝完水之后,清孟很快就去上了个厕所。


    当时邢禾只以为她真的是水喝多了。


    现在想来,对方明明是用了某种办法将刚刚喝下去的水又全部催吐出去。


    邢禾一时不知道应该嘲笑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应该感叹清孟实在太过了解自己。


    即便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一丝不苟地取悦她,认真地为她洗澡,轻轻地抱她上床睡觉。


    就连离开时也是蹑手蹑脚,未曾发出过半点声响。


    可对方依旧一早就看出了自己会一个人前来冒险,甚至是对她下药。


    邢禾的喉咙有些干涩,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这样一个不合适的时间跟清孟解释。


    “阿清,我……”


    清孟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轻轻的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


    “你又骗了我一次。”


    是的,她又欺骗了她。


    4年前,她骗她,明明早就心动,做好了要在一起的准备,却拒绝了她的示爱。


    4年间,她骗她,用死亡当作借口脱身,明明侥幸活下来,却从不主动和她相见。


    4年后,她又骗了她,明明已经答应了要两个人一起行动,最后又用昏睡的药物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雨水打在脸上,邢禾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她低下头,没有力气擦眼睛,嘴唇蠕动了一下,喃喃道:“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清孟没有听见她的话,又或者说,也并不想听。


    “你走吧。”


    邢禾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她。


    屏幕的另一头,那双曾经带着缱绻情意的桃花眼正低垂着,好看的眉头也轻轻皱起,看得出清孟整个人都有些疲惫。


    她是认真的。


    邢禾的心坠落到了谷底,打湿的衣服后也后知后觉地起了些凉意,仿佛一瞬间便置身在寒冷冰窟之中。


    她死死地盯着清孟的脸,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不走。”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带清孟回家。


    清孟轻飘飘地看了邢禾一眼,然后便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前方。


    以沉默来回应,甚至不再把目光分给她一分。


    因为情绪的骤然波动,邢禾的眼中起了些红血丝,她攥紧了拳头,用力到手指都戳进了血肉里。


    早在看见清孟出现的第一眼,她就已经后悔了。


    后悔自己又自作主张,让两人陷入险境。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一旁的向天似乎是在看戏,饶有兴致地看着邢禾的表情变幻莫测。


    半晌才悠悠然说了句:“虽然这个时候打断你们叙旧有些不合适,不过两位,走或者不走,不该问一问我吗?”


    肖雨醒过来了,这是一件大事。


    肖为民抛下手中的工作从工作处赶了过来,兜兜也推了学校的课程,自己坐车急急忙忙地来了病房。


    其实肖雨的身体早就没有什么大碍了,没有苏醒过来也多半是由于大脑中的创伤。


    所以此刻她坐起身来,并不像个久病卧床的人,反倒看起来十分精神。


    见到这个画面时,肖为民的心中对于肖雨的身体状况也有了了解,但他还是问了句:“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肖雨礼貌地回了句:“好多了,父亲费心了。”


    肖为民点了点头,沉声提醒道:“过一会儿局里会来人对接李欣珏的那件案子,你注意看通讯器的通知,将关键的信息跟对接的人说清楚,别耽误了受害者。”


    肖雨眼眸低垂:“是。”


    父女两惯常相处的模式,肖为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说道:“在其位司其职,别因为睡了几天就懈怠。既然能吃东西了,就多吃些能补营养的,让人给你做点炖鸽子炖鸡,争取早点出院把这些天耽搁下来的工作补上,免得老是麻烦同事。”


    或许是关心的话,但从肖为民的口中就无端多了几分谴责的意味。


    肖雨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毕竟她早就习惯了,只淡淡地回了句:“谨记父亲教诲。”


    一旁的江平安却皱了皱眉:“肖少将,她才刚醒过来,身体虚,这两天只能吃流食,荤腥过重的炖菜最好是别碰。”


    很少有人会当面违逆肖为民的意思,江平安算是一个特例。


    “是吗?那……还是先吃流食吧。”肖为民有些尴尬地抬手看时间,然后对肖雨说:“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肖雨目视着他出门:“您慢走。”


    肖为民离开之后,病房中就只剩下邓包包和江平安。


    往日事无巨细的江平安,今日自从肖雨醒过来之后便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


    此刻她正站在窗边,手指无意义地摆弄着铝制的窗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病床前,邓包包正坐在小板凳上,双腿并得很紧,怯生生地看着她。


    这个生性便爱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此刻一反常态地很安静,不管大人们说了些什么,她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病床上的肖雨。


    肖雨注意到了她的注视,所以在肖为民离开之后,她便对她笑了笑。


    “兜兜,过来。”


    于是那双小鹿眼越来越红,直到一滴眼泪唰地掉下来。


    听见声音后,江平安也转过头来。


    这两天小姑娘一直在担心肖雨,此刻大概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邓包包扑进肖雨的怀里,一边抽泣着一边讲述着这几天来对于她的担心。


    江平安的眼神软了下来,学校的老师打电话过来说这两天邓包包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她猜出了小家伙可能是害怕肖雨会离去,所以睡不好觉。


    江平安找了樊花带着秦思言过去陪她玩,邓包包愿意开口说话了,但还是闷闷不乐的。


    症结自然是出在肖雨身上,但江平安不是那妙手回春的神医,所以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好在肖雨醒了,邓包包也终于释放出了自己的感情,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肖雨轻轻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背:“抱歉兜兜,让你担心了。”


    邓包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也没忘记问出那个藏在心里的问题:“肖阿姨,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肖雨顿了一下,用纸沾去她眼角的泪水:“好,我答应你。”


    过了一会儿,邓包包哭累了,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肖雨把她抱上床,然后转头看江平安。


    “我们聊聊吧。”


    睡梦中,邓包包又回忆起了一个人渡过的这几天。


    那是一个普通的午后。


    江阿姨来接我放学,在车上她告诉我,肖阿姨生病了,正在住院,可能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家了。


    江阿姨载着我来到了医院,很多人围在病房门口。


    而在病房里,肖阿姨躺在床上,手上插着可怕的针管,脸上戴着冷冰冰的呼吸罩。


    我尝试和她说话,讲我在幼儿园遇到的趣事,在哪里看到了一只可爱的猫猫,当然也讲自己有多想她。


    可不管说什么,她都不回应,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在这一面之后,他们就不再允许我去医院看肖阿姨了。


    说是医院细菌多,小孩子抵抗力不好,所以不能常来。


    江阿姨安慰着我,没关系的,过几天肖阿姨就会醒过来了。


    但在某一个瞬间,我的心中却突然涌上了一阵恐惧,肖阿姨她会不会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就像爸爸妈妈一样,在某个普普通通的午后,突然消失在我的生命中,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怀揣着这种恐惧,我度过了目前为止的人生当中最煎熬的一段日子。


    肖爷爷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一直没有回家,只有偶尔会给我打电话。


    我依然会乖乖地吃饭,听话地去上学,按时完成作业。


    因为我知道,这是大人们想要看到的。


    可最难捱的时候,我被噩梦惊地整夜睡不着觉。


    我想见见江阿姨,但我也清楚,江阿姨每天都在医院里照顾肖阿姨,还要忙着工作,所以没有时间来陪我。


    于是,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只能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小声地流眼泪。


    忍一忍就好了,忍到天亮就好了,说不定天亮了肖阿姨就会醒了。


    邢禾咬着牙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向天心不在焉地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不满:“不要把我们想的那么恶劣,不过是老板想要邀请她谈一些合作,但最后谈话失败了而已。”


    邢禾判断不出向天的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视频中的清孟。


    “阿清,你真的没有受伤吗?告诉我好不好?”


    清孟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她,又平静地说了一遍相同的话。


    “你走吧,不用管我。”


    邢禾红着眼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呢?”


    轰隆隆——


    上午还刚有些平息的雷声又有了要加重的趋势。


    雨势逐渐变大,一滴一滴豆大的雨落在脸上砸的生疼,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画面中的清孟闭着眼睛,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一丝冷意:“邢禾,你很奇怪,在你的眼里我不用知道你在干什么,不用知道你是死是活。”


    第136章 毕竟这些年的时光本就是偷来的。


    邢禾着急地打断她:“阿清,我不是这个意思……”


    清孟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机会。


    “可是你就是这样做的。”


    邢禾一瞬间便哑口无言。


    清孟睁开眼睛看向她,眼尾还有些泛红:“既然我不需要管你,你也不需要管我不是吗?”


    “阿清,这件事是我错了,还有很多事情也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们现在先把这件事放一放,等出去了再聊好吗?”


    邢禾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清孟无意识的抓紧了衣摆。


    “他们不会伤害我的,但是你不一样。”


    邢禾知道清孟是在想办法骗自己离开:“阿清,你我都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也不可能放过你。”


    清孟抿着唇,最后只说了句:“你先离开,等出去了我会告诉你。”


    邢禾摇了摇头:“我不走,我带你一起出去。”


    清孟的语气有些着急:“邢禾,你……”


    轰隆的雷声盖过了她没有说完的半句话。


    视频通话被挂断了。


    清孟的声音消失,邢禾心中关于理智的弦也应声崩断。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往轨道的起点赶去。


    向天眯了眯眼,却没有开口阻止她,只当是没看见她的动作一般。


    在即将登上轨道的起点时,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突然出现了邢禾的面前。


    是那天在医院的天台上遇到的……


    他竟不是向天?


    邢禾心中震惊,对方锋利的拳势逼近,她只能先后退半步暂避锋芒。


    黑袍人这次没有摆弄他那个笛子,反而是见缝插针地开始了和她贴身肉搏。


    这种最原始的战斗方式算得上是邢禾的专长。


    她微微下蹲躲过对方直冲冲的拳头,一个扫腿攻向其下盘,显得游刃有余。


    黑袍人手肘向下,狠辣地攻向她脆弱的头部。


    邢禾迅速侧身,对方只堪堪挨到了她皮糙肉厚的肩膀。


    黑袍人的攻击落空,腿上也没躲过去,一下便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邢禾果断出拳,直追着其弱点处而去。


    但对方的反应不错,手掌撑地借力,竟在摔倒之前稳住了身形,第一时间回身以掌击来应对眼前无法躲闪的拳头。


    拳头和掌面相接的一瞬间,黑袍人往后退了数十步,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邢禾脸上不见喜意,反倒皱了皱眉头。


    虽然她的力气确实远超常人,但刚才仓促之下出拳,根本没有用多少力气。


    这掌拳相碰最多也就落得一个平分秋色的结果,对方本不该这么狼狈才是。


    除非,对面不是异种,而是一个普通人。


    能够操控异种,却需要蒙着面,连声音都开了变声器的普通人。


    会是谁呢?


    邢禾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黑袍人的身份恐怕暗藏玄机。


    恐怕还要找机会,把那层蒙面的布取下来。


    打定主意,她也不再给黑袍人喘息的时机,脚尖轻点一下便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邢禾的贴身搏击精简自部队时学到的格斗术,这么多年的实战下来,早已经化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刺拳,直拳,下肘击,平肘击,扫腿。


    每一个动作都利落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直奔着对方的致命弱点而去。


    黑袍人刚刚才受了重创,气息都还未稳,在这密不透风的攻势下,自然是没坚持多久便露了颓势。


    体力告急,反应也越发地迟钝,只能一路节节败退。


    邢禾有意将黑袍人逼往墙角,等到对方已经退无可退的时候,她毫无预兆把手伸向他的脸。


    手指接触到了粗糙的布料,她微微用力,那人的面罩便被扯落一条缝隙,露出里面的额头和半截眉毛。


    眼看*着黑袍人的真面目就要展现在她面前。


    一道呼喊自后方而来。


    “邢禾!”


    是清孟的声音。


    邢禾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等到看见向天手上的录音笔时,心中便暗道不好。


    她立马回过头,可眼前哪还有黑袍人的踪影,就连手上的那块黑色面罩也不翼而飞了。


    邢禾的瞳孔略微放大,面上的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眼前消失了。


    怎么可能,见鬼了吗?


    眼看着向天正带人逐渐靠近,邢禾压下心中的疑惑,抓紧时间观察起眼前的情况来。


    清孟所在的位置是整个过山车轨道的中点处,她被绑住全身,困在那条最高的垂直坡道顶端。


    邢禾抬脚迈向轨道,准备徒步翻越起伏的轨道去到爱人的身边。


    就在这时,向天忽然开口了。


    “别动,如果我不下心按错了控制键,过山车开动了就不好了。”


    邢禾的动作一滞,转过身来面对着向天,而对方正把玩着手上的遥控器。


    对方是曾经炸毁过一整个广场的人,邢她不敢赌。


    邢禾的声音嘶哑:“我不动,你把遥控器放下。”


    向天耸了耸肩,把手指放得离遥控器远了些:“喏。”


    邢禾冷眼看他:“你要我做什么才能放了她?”


    听到这句话,向天突然笑了,他的眼中意味不明,像是不屑,又好像带着一丝艳羡。


    “我本以为人起码不会在同一个坑上栽倒两次,但没想到时隔四年,依然只凭一个女人就能拿捏你。该说你们果然都是女人吗?”


    邢禾不理会他的嘲讽:“我相信你不会做毫无目的的事情,有话直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如果我说,我要你的命呢?”向天看起来像是开玩笑,眼中又带着一丝认真。


    雨声哗哗,闪电肆虐,光打在他的脸上,就如同从地府来索命的恶鬼一般。


    邢禾垂下眼睑,淡淡地开口:“是吗?”


    向天还在好奇她会怎么选择,下一秒就看见了一只黑黝黝的枪口。


    砰砰砰——


    三发子弹接连出膛。


    第一发子弹毫无意外地把遥控器击碎。


    另外两发子弹则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直接瞄准了他的人头。


    向天没有躲避,只是伸出了手。


    在碰到手掌的一瞬间,子弹就如同遇到了猫的老鼠一样偃旗息鼓了。


    一击得手,邢禾也并不恋战,扭头就走。


    虽然向天手上的遥控器已经损坏,但是场上仍然有很多变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救出被绑在轨道上的清孟。


    开心游乐场的过山车项目不少轨道垂直水平达到九十度,其间还夹杂着翻转的水平面。


    对于普通人来说,要在没有任何东西辅助的情况下顺着轨道爬行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但凭借着超强的核心与上肢力量,邢禾硬生生地在一分钟之内翻过了两座坡道。


    目光追随着邢禾的身影,向天的脸上满满都是欣赏,依稀还可以看见一丝惋惜。


    然后,他便遥遥地对着某个方向勾了勾指头。


    过山车的操作室中,原本还趴在地上四处撕咬的异种忽然之间冷静了下来。


    它像傀儡一般僵硬地起身,缓缓走到操作台前,然后面无表情地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


    哐当——


    身下的轨道开始高频震动,邢禾当即回头看向起点处。


    那辆没有任何一位乘客的过山车正慢慢地顺着第一条平缓的坡道向上滑行。


    她早已经料到控制过山车的开关不止那一个遥控器,可向天的动作还是太快了。


    邢禾和清孟之间相隔了两条垂直坡道,要去到她的身边,在最乐观的情况下,也要一分半钟。


    在那之前,运行速度112km/h的过山车就会先后从她们的身上碾过,连留下全尸都是奢望。


    要怎么办呢?


    试试能不能凭借着肉体凡胎把那辆过山车挡下来?再来十个邢禾说不定能有希望。


    转头去找过山车的紧急制动系统?但下面还有向天,他有可能会让她轻松如愿吗?


    邢禾的眼神微凝。


    还是说——


    空间交换?


    空间交换的距离是肉眼范围内50米内,现在已经到了可以使用空间交换的距离。


    或许可以到安全的地方将清孟换下来,只不过……


    四肢都被不清楚材质的绳结束缚住的情况下,自己有可能捡回一条命吗?


    清孟一定也发现了过山车的动静,现在她又会在想什么呢?


    邢禾面无表情地往上攀爬着,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清孟的身上。


    得益于增强后的超强视力,即便是在距离这么远,雨水也极度阻挡视线的情况下,邢禾还能看清楚清孟脸上的表情。


    毫无意外,她也在看着自己。


    清孟的眼神很平静,不知道是放弃了自己,还是放弃了希望。


    底部深藏着汹涌暗流的河流,水面看起来反而风平浪静,就如同热水高过临界值之后反倒会给人带来凉凉的触感一样。


    清孟的眼角有些湿润。


    邢禾惊觉自己竟能分辨出其中哪一些是冰冷的雨滴,哪一些是滚烫的眼泪。


    无尽的酸涩涌上心头,明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邢禾也尝到了那滴眼泪的味道。


    一股淡淡的咸味。


    她想,如果是自己代替清孟去做那个被绑在轨道上的人或许也好。


    毕竟这些年的时光本就是偷来的,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把不该得到的东西还回去而已。


    第137章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没能彻底的恨,也没能彻底的爱。


    此刻邢禾和清孟就像是抛物线的两端,各占一条线的最高点,只能隔着雨幕相望,永远不能相接,无法触及。


    清孟一直注视着邢禾的动作。


    她在第一时间便看清了她的停顿。


    也看见她回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之后便转过身去站在原地。


    不往前继续攀爬,也不后退离开。


    像是看清命运不可逆转,放弃了抵抗一般。


    清孟心头一颤,瞬间便看懂了她的想法。


    又是空间置换,那个几乎预示着死亡结局的异能。


    清孟大声呼喊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和邢禾沟通。


    因为过于用力,她的脸涨得微微发红,连脖子上的青筋都不自觉地凸起。


    可即便如此,清孟的声音也只能被大雨裹挟着随风而去,最后消散在沉闷的雷声里。


    邢禾没有听见她的话。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袭来,清孟手上的动作陡然加快。


    经过两个小时的努力,背后的绳结已经被割破了一半。


    可是时间不够了……


    几分钟之后,过山车就会从邢禾的身上碾过,刚刚还好好站在这里的人马上就会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


    而她只能在清醒的状态下,无能为力地看着悲剧发生。


    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吗?


    明明这一次已经有所改变了不是吗。


    为什么还是……


    惯常矜持冷静的女人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雨水将柔顺的长发浸湿,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脸上。


    像是不容玷污的白莲落在了泥浆里,无法自赎。


    邢禾没听见清孟的声音,但还是心有所感回头看了她一眼。


    清孟的嘴在动,好像想和她说些什么,但是由于距离太远,声音没有传过来。


    是在说什么呢?


    读懂唇语是特种作战的必修课之一,邢禾她眯了眯眼睛,努力地分辨着对方的唇形。


    求、求、你


    只有三个字。


    邢禾的鼻尖莫名涌上一股酸涩。


    有些不舍,又有些不甘。


    已经分分合合地错过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还是要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来作为结束吗?


    为什么就不能两个人都活着呢?


    她希望清孟活着,不希望清孟一直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可如果她以后拥有了和谐美满的家庭,另一个女主人却不是自己……


    邢禾攥紧了拳头。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两个人都能活下来的办法。


    医院附近的小花园。


    马上十二月了,气候下降了不少,天上又电闪雷鸣地下着雨,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只有两个人还慢悠悠地在小道上散步。


    明明是肖雨提出要谈谈,但离开了病房,对方却又一直不说话。


    江平安心中早就乱作一团,自然也没有余力去探究她在想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一股焦躁的情绪升腾而起。


    江平安扶着肖雨,这股烦闷便没轻没重地顺着手上的动作传递到了对方的身上。


    然后她听到一声闷哼从一旁传来。


    “碰到你的伤口了吗?对不起,是不是我太用力了?”江平安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看肖雨,可对方的脸上哪有痛苦的样子。


    “没有碰到。”


    江平安太阳穴突突的:“那你叫什么?”


    肖雨回答:“我叫肖雨。”


    江平安:……别是把脑子烧坏了吧。


    或许是第一次说冷笑话,肖雨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她小心地打量着江平安的脸色。


    这已经是肖雨为了活跃气氛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而且她才大病初愈,江平安良心发现地收起自己的白眼。


    她耐着性子问:“肖雨,你不是说要聊聊吗,到头来就是把我喊出来赏雨的吗?”


    肖雨转头看了看江平安的衣服有没有被打湿,还好,是干的。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江平安下意识攥紧了雨伞,嘴上却随意地问:“什么事?”


    “你是因为……陈姨的事情,在生我的气吗?”


    江平安沉默了一下。


    是吗?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


    四年前的那次意外发生地毫无预兆。


    陈芸拖着病体和她们一路奔波逃窜,被迫在那个逼仄的房间当中被囚禁了整整七天。


    在那七天当中,数不清的恐吓威逼,就连食物也只能靠廖宏发看心情施舍。


    也正是因为那段时间所受的刺激,陈芸的本就不乐观的病情猛然加重。


    到达安置点的时候,事态已经没有办法扭转,甚至没有坚持到两年过去,陈芸抢救无效,躺在病床上与世长辞。


    尽管陈芸一直都很喜欢肖雨,直到生命的最后几秒还叮嘱她们两个要好好的。


    但那时江平安依然是恨肖雨的。


    恨她和肖为民的灾祸连累得无辜的人遭殃,也恨她害得自己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恨意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口上让江平安喘不过气。


    但她又很明确地知道是自己做出了选择,也清楚在选择合作时做好共担风险的心理准备是成年人最基本的共识。


    她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江平安没有回答,肖雨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和陈姨被我和父亲拖累,平白无故遭受了那样的事情,陈姨也因为这件事去世了,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平安。”肖雨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地道歉,眼中尽是愧疚。


    江平安的喉咙有些梗塞。


    不对的。


    这根本不是肖雨的错,肖雨没有理由道歉。


    明明是她求着肖雨带走她们,最后却又因为这件事心生怨怼。


    哪有这种道理呢江平安。


    江平安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既气自己钻牛角尖,也气自己不坚定。


    她总会无药可救地沉溺在肖雨带着锋芒的眉眼突然舒展开时的那一抹温柔里。


    又在想起陈芸躺在病床上的画面时,如梦中惊醒般残忍地从缱绻的爱意中突然抽离。


    看见肖雨露出的受伤的眼神后,她也会短暂地清醒,下定决心划清界限,然后在某句平常的聊天之后突然冷淡。


    结果在下一次见面时,对方小心翼翼地讨好,她便毫无立场地被融化,重新又陷入周而复始的爱恨纠葛当中。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没能彻底的恨,也没能彻底的爱。


    江平安是一个滥情的渣女,作为受害者的肖雨却从头到尾都甘之如饴。


    肖雨意外地抬头看她,又在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时,第一时间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肖雨伸手握住了江平安握着雨伞的手:“我们各退一步好吗?”


    各退一步?


    江平安的心中有些苦涩,肖雨早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底线和原则,哪里还有可以退的余地呢?


    肖雨煞有其事地道:“我不讨厌肖雨了,你也不要再生江平安的气了好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江平安轻声问:“你讨厌肖雨干什么?”


    “我其实早就有点看不惯肖雨了,嘴又臭,人又木,不就是那张脸稍微好看点吗,怪讨厌的一个人。”


    哪有人一本正经说自己好看的。


    江平安愣了一下,噗呲一下笑出声。


    见她笑了,肖雨松了口气,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歌词?”


    江平安有些好奇地问:“什么?”


    “小雨小雨淅淅下,平安平安早归家。”


    小雨……平安……


    总感觉好像意有所指。


    江平安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歌?”


    “我刚刚想的,肖雨和江平安的歌。”肖雨抿了抿嘴唇,偏过头去看向一旁。


    似乎看着那株被雨水冲刷得歪来扭去的小草就能让她绯红的耳廓重新回归正常的颜色。


    江平安从没有想过这样黏糊糊的话有一天会从肖雨的口中说出来,像是在表白。


    一个不小心,她直接把心声念了出来:“平安早归家……什么意思?”


    肖雨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江平安要平平安安,记得每天都要早点回家,回我们的家。”


    被这突如其来地直球打了个正着,江平安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她用手扇了扇风,故作镇定道:“你是你,我是我,什么我们的家,不要用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词。”


    “不是让人误会的词。”


    肖雨长出了一口气,背过身去用紧张到有些颤抖的双手把病服上的褶皱理平,确定自己的仪容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重新又转过身来。


    “平安,我有些十分郑重的话要对你说。”


    心中对肖雨即将要说的话有所预感,江平安却突然变得无措了起来,只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动作。


    肖雨又靠得地近了些:“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雨伞下面狭隘的空间里,炙热的空气升腾。


    消毒水的气味和淡淡的香水味纠缠在一起,期间还隐隐夹杂着一丝雨天特有的潮湿泥土味。


    距离近到微微前倾就可以亲上肖雨的脸,江平安的眼神游移,连带着手心都出了些汗。


    “这四年来,为了不让你感到困扰,我曾经学着去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但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却对这份喜欢失去了作用。”


    第138章 分析最佳的路线,告诉我,我带你逃出去


    不管她回不回应,肖雨都只是一股脑地讲述着自己的想法。


    “在和你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里,这份喜欢已经渗透进了我生活的各个角落。而刚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这种感觉便愈演愈烈,越发的不受控制。”


    江平安的脸微微发烫。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没注意到的时候生了病,否则无法解释此刻的头昏脑涨,心跳过速是从何而起。


    可能是发烧。


    当然,绝不可能是因为她喜欢肖雨。


    也绝不可能是因为她心动了。


    对,不可能——


    不可能……吗?


    肖雨不习惯笑,可此刻她还是有些不熟练地勾起嘴角:“我可以亲你吗?”


    过山车呼啸着在曲折蜿蜒的轨道上飞驰着。


    离邢禾还有将近30米。


    邢禾所在的位置是过山车开往清孟的方向时所需要经过的最后一个坡道,也是坡道的最高点。


    过山车要从下面攀升上来,动能势必会减少一部分,这是行驶过程中的过山车唯一的‘脆弱’时刻。


    也是邢禾凭借着**之躯硬扛这个钢铁巨兽的唯一机会。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她准备不管不顾地以卵击石。


    邢禾的目标是身前的这段轨道。


    只要能在这里将轨道截断,过山车脱离轨道,那身后的清孟自然也就安全了。


    这是目前来看可行性最高的办法。


    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她们都可以活下来。


    如果失败。


    那就清孟活下来。


    邢禾动作利落地拔剑砍向身前的轨道。


    轨道是上好的钢铁材质,能承受数吨重的过山车经过而屹立不倒。


    可邢禾手上握着的是搜罗整个安置点内最好的材料专门打造出来的绝世好剑,削铁如泥。


    在长剑的锋芒之下,受击处很快便断裂开来。


    邢禾如法炮制地在最高峰处选中了另外三个点位制造了相同的裂口。


    只需要施加足够强大的力,这段轨道就可以直接被掰断,然后,过山车就会失去控制脱离轨道。


    邢禾的力量自然是强于人类数倍,但掰断这段铁轨花的时间也依然比她预想中多了一倍。


    在此期间几只异种爬了上去,张牙舞爪地试图阻挠她的动作。


    正是关键的时刻,邢禾的脸上带了些冷意,动作也几乎算得上残暴。


    须臾之间,剑尖所至,空中便只剩下断臂残肢和喷洒的暗色血迹了。


    向天抬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邢禾挣扎的姿态。


    见到她如喝水吃饭般轻松解决了那几只异种,又开始着手破坏轨道时,他脸上的表情才终于有了些变化。


    向天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身旁的人便立马毕恭毕敬地将一把火箭筒放到他的手上。


    他扔开拐杖,接过火箭筒扛在肩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狠残暴之气,哪像是刚刚那个看起来已经余力不足的老人。


    半眯着眼睛看向准星,瞄准邢禾半蹲着的背影,向天面带微笑地扣动了扳机。


    轰——


    在战场上腥风血雨多年,邢禾对于杀意的感知已经达到了无比敏锐的地板。


    在**还未出膛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向天的行为。


    邢禾的眼中闪过一道冷意,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过山车的轮轴声已经无比接近。


    还差一点。


    暴雨之中,**带着让人脊背发麻的威势而来,转瞬之间就靠近到了邢禾的三米之内。


    就在其即将爆炸的前一秒,邢禾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残肢用尽全力将其扔了过去。


    残肢和弹头相接,弹头瞬间被引爆,耀眼的火光和滚滚热浪扑腾着散开。


    嘭——


    在过山车已经赶到的时候,邢禾还没能完全将这处轨道斩断。


    这点掌控之外的意外成为了影响整个计划的变数。


    当过山车携雨带风地疾驰过来时,它并没有按照计划那样瞬间脱离轨道往上腾空。


    没来得及与主轨完全分离的轨道碎片作了垫脚石,让它延续了向下俯冲的趋势。


    在延迟了2秒之后,车体终于从轨道当中脱离出来。


    失去控制的过山车车体开始剧烈摇摆,在空中翻滚了几圈之后,笨重的车身砸到轨道上,巨大的动能瞬间将钢铁的躯壳和轨道一同击碎。


    当看见邢禾站在火光中的背影时,清孟不自觉地愣了一下神。


    她又想起来那天和她在过山车上的对话。


    ‘虽然过山车的事故概率很低,但是我总感觉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拉住我的手,我就在这里,不管出现什么问题我都会救你。’


    清孟当时想,在几十米的高空中,如果过山车真的出了什么故障,邢禾怎么可能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呢?


    现在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她会有办法。


    即便是劈头冲过来的是时速120km/h的死亡列车,邢禾也会以血肉之躯挡在前面,竭尽全力改变地命运的轨道,为她找出一条生路。


    闻着空中摩擦高热引起的浓郁糊焦味,一邢禾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虽然出了些纰漏,但总的来说,现在的趋势还在她的计划之中。


    整个过山车车体会在三十秒之内崩坏分离,而受到重力的影响,它的残躯也会在失去动能之后很快落回地面,再造不成威胁。


    邢禾转过身去不再看眼前失去控制的过山车车体,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她需要立马赶到清孟的身边。


    脚下借力,邢禾迅速降落到轨道的最低点,此时距离清孟只有最后一条垂直的上升坡道,距离不过十几米。


    就在这时,她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隐藏在空中的危险。


    过山车车体破碎分解所产生的钢铁零件带着极大的势能四散纷飞,而其中一个肉眼几乎看不清的小铁片正以极高的速度朝着清孟的方向飞去。


    最多在2秒之内,它便会洞穿她的四肢,甚至是胸口、头颅。


    邢禾几乎是瞬间便条件反射地将手上的剑投了出去,以期半路能够将其拦截。


    可与果断的动作形成对照的是她难看的面色。


    邢禾很清楚,剑身的速度不足,根本没办法改变这枚铁皮的运行轨迹。


    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呢?


    从掏出手枪再到子弹出膛,需要3秒。


    空间交换的前置僵直时间是五秒。


    来不及。


    都来不及。


    所有能够想到的方法和手段在这一刻都失去了作用。


    她已经错失了救下清孟的最好机会。


    心脏如同被万吨巨石压迫,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邢禾只来得及失声喊出一句。


    “阿清!小心!”


    清孟的精神力无比强悍,所以感官也会比寻常人更为优越。


    在邢禾的提醒之前,她就已经看见了朝着自己飞射而来的铁皮。


    在生死存亡的环境时刻,清孟依然保持着冷静。


    分析开启。


    世界再次变成一片灰色,所有的细节仿佛都被放大一百倍。


    原本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铁片速度也变得缓慢了起来。


    她清晰地看见了它的运行轨道。


    大脑飞速运转,只需要一瞬间便精密地计算出了这枚小铁片一秒钟之后的落点。


    左上方胸口。


    即便绳结还差一些才能完全打开,但如果只是轻微地调整身位,却未必不能做到。


    清孟立马调动身体向右挪动。


    可淋了太久的雨,她本就有些发热无力,又在这上面绑了这么久,血液不畅通,开始动作之后,四肢各处便传来一股麻痹感。


    清孟咬着嘴唇,以痛感刺激全身恢复知觉,竭尽全力,直到最后终于挪动了几厘米。


    呲——


    铁皮洞穿她的左肩而过,一股剧烈的刺痛自创口处传来,然后便是一股热意在流淌。


    当邢禾赶到清孟的面前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她身前溅起的那滩鲜红色血液。


    心中是无尽的自责在翻涌,邢禾一瞬间便红了眼。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从情绪当中抽离出来,利落地挑开绑在清孟身上的绳索,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阿清!你哪里受伤了?”


    清孟的脸色有些白,但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肩膀受了点伤。”


    邢禾低头看去,清孟的左肩处,伤口正在汩汩往外冒血。


    “我先给你处理。”


    邢禾撕下身上穿着的内衬,迅速对伤口做了紧急包扎,然后便不由分说地将她背了起来。


    这里实在是有些高,清孟下意识抱住了邢禾的脖子。


    开阔的视线当中,她注意到向天又一次抬起了火箭筒。


    清孟有些急切地道:“邢禾,向天又要攻击。”


    邢禾转头看向身后,一缕火光正由远而近直冲两人而来。


    她丝毫不慌,从坡道顶端一跃到了底部。


    攀着轨道的边缘,邢禾上肢发力,竟分毫不误地抱住了下方的承重铁杆。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两人便直接降落到了地面上。


    **姗姗来迟地爆炸开来,在空中绽出一朵绚丽的小型烟花。


    身前有着数不清的异种从各个建筑中一涌而出,目标直指在雨中疾驰的两人。


    清孟的心脏已经跳动到前所未有的剧烈程度,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邢禾……”


    邢禾的语气依然保持着冷静,她只说了两个字:“别怕。”


    清孟攥紧了她身上已经被雨水彻底打湿的衣服:“我要怎么帮你?”


    “分析最佳的路线,告诉我,我带你逃出去。”


    第139章 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无悔的爱,以及……无望的爱。


    肖雨单手抬起江平安的下巴,另一只手则是握住她的手一起撑伞。


    她缓缓地靠近,含住唇瓣,却只是轻轻地研磨、啃咬。


    温柔细腻,进退有度。


    仿佛含在嘴里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一股酥麻感从舌尖涌起,传遍了大脑和四肢。


    江平安听见雨水落在伞面上,像是秒表走动一般,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1……


    咚咚——


    2……


    咚咚——


    3……


    咚咚——


    心跳声与雨声同频。


    传说,墨西拿海峡附近的海中礁石及船舶之间,经常徘徊着一只名为塞壬的海妖。


    她飞翔在大海上,拥有天籁般的歌喉。


    过往的水手倾听时失了神,航船便触礁沉没。


    江平安觉得此刻的肖雨就像是海妖塞壬,自己则是受其蛊惑失去自我的水手。


    明明周身的空气都被抽走,已经到了失去理智的危险边界线。


    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她,想要回应她的求爱。


    江平安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触摸对方的脸。


    肖雨睁开眼,眼角却无端有一滴眼泪掉落下来。


    江平安的理智彻底崩断。


    于是她迈出了主动的一步,深入那处潮湿温暖的空间。


    江平安其实并不喜欢所谓的亲密接触。


    当距离拉进到一定的限度,另一半身上若隐若现的烟味便总是忍不住让她皱眉。


    既便不吸烟,也最多局限于触碰吻的程度,再往上便只能逢场作戏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或许是个柏拉图主义者。


    直到刚才,这个想法才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确实不喜欢亲密接触,但肖雨好像是个例外。


    在唇舌纠缠之间,江平安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空洞的内心被一点一点地填满。


    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安和仿徨也尽数消散。


    数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嘴唇才渐渐分离。


    由于呼吸过于用力牵动了伤口,肖雨的额头上起了些冷汗,她避开江平安的视线,脸色难看地喘着气。


    江平安只当她是在平复呼吸,于是恶狠狠地问:“一亲完我脸色就这么臭是什么意思”


    经过刚才那个缠绵的吻,江平安的语气中带上了一股不自觉的软意,不像是在兴师问罪,倒像是在撒娇。


    肖雨牵住她的手无奈道:“不是故意脸色这么臭,你知道的,我不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江平安轻哼一声:“那你为什么不笑?”


    肖雨犹豫着开口:“父亲说,军人要维持严肃的作风,总是笑的话,看起来不沉稳。”


    江平安看了她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肖雨顿了顿:“对不起……我这个人太无趣了。”


    江平安伸手抓住这人一张一合的嘴。


    肖雨的声音戛然而止,睁大眼睛看她。


    见她不说话了,江平安满意地将手移开。


    “笑一个。”


    肖雨有些局促:“我不太会笑,可能笑起来不太……好看。”


    江平安瞪了她一眼:“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遛一遛才知道呢,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自己好不好看?”


    肖雨想说,她其实知道。


    她知道自己的脸很臭,也知道自己笑起来不好看。


    这几年来,除了涉及邓包包的事情,江平安从来不会主动找她。


    一向都是肖雨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费尽心思制造各种偶遇,才能和她见面。


    一起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来之不易,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臭脸让难得给江平安留下的印象蒙上阴影。


    所以肖雨曾经无数次在家中对着镜子练习如何微笑,如何才能看起来不带给人压力,在工作时也会有意无意地对着人实践。


    但到底是前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太顽固,既便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她笑起来也依然显得有些僵硬。


    江平安看着肖雨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像是无可奈何般微微勾起了唇角。


    怎么形容她在这一刻看到的美景呢?


    像是山雨欲来的天色忽然之间多云转晴,又像是黑白打底的山水画突然晕染上了一分水墨的颜色。


    让人难以将视线移开。


    江平安眯着眼睛笑:“我就说好看嘛,肖雨,我很喜欢……你,多笑一笑吧。”


    肖雨有些不确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半天才反应过来问:“平安,你说喜欢,是指喜欢什么?”


    江平安偏过头藏住笑意:“你自己想吧。”


    喜欢这两个字,她早已对她说过了。


    只是肖雨没有注意到而已。


    在到达安置点的头一年,江平安还是会偶尔觉得肖雨冷着脸时高高在上的感觉有点讨厌。


    但碍于肖家对她和陈芸有恩,她又没有半分拒绝对方用各种荒唐的理由约自己会面。


    某个下雨天,肖雨又约她在医院下边的咖啡厅见面,说有东西要给她。


    江平安在咖啡厅等了十分钟,心中盘算着如何找个借口一劳永逸地拒绝对方。


    然后肖雨便从门口进来了。


    她的头发有些乱,脸上还沾了些灰尘和血迹,看起来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肖雨喘着气跑过来,大概是淋了雨跑过来的缘故,身上的制服也都湿透了,没了平时一板一眼的拘谨。


    “平安,是不是已经等了很久了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江平安正准备借此机会发作,从此甩脱这个狗皮膏药。


    可还没来得及说话,肖雨却突然递过来一束沾着雨珠的花。


    这是一簇再普通不过的紫色小野花,算不上特别好看,但花瓣上的雨珠却为它增添了一股盎然的生机,让人生不出讨厌的感觉。


    安置点内鲜少有自然生长的花朵,只有玫瑰依托其商业价值还得以靠人工培育存续。


    江平安下意识问:“这是哪里来的?”


    肖雨的语调略微上扬:“执行任务的时候看见的,回来的时候就顺手把它摘下来了,你喜欢吗?”


    花的根部还带着一点没有处理干净的泥土,一看便知道刚摘下来不久的。


    江平安抬头看去,肖雨的脸上带着一丝明媚的笑意,眼睛微微发亮,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再然后,心中早已想好的伤人话语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喜欢。”


    尽管江平安不愿意承认,但是从那一天起,肖雨这个名字的意义对于她来说就已经发生了某些变化。


    后来她查阅资料,对照着照片找出了那束花的名字。


    只不过,时至今日江平安都不知道肖雨是否清楚她送的那一捧小野花的花语,如果清楚的话,她想要表达的又是一众花语中的哪一种。


    于是江平安开口问:“你知道桔梗花的花语吗?”


    肖雨牵着她的手,一边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边回答:“知道。”


    江平安看着她的眼睛:“是什么?”


    肖雨平静地回望她:“永恒的,无悔的爱。”


    江平安没说话,任由肖雨拉着她继续往回走。


    其实还少了一个。


    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无悔的爱,以及……无望的爱。


    正如肖雨被她白白磋磨浪费的这四年。


    公园的出口正对着的便是医院的后门,中间隔了一条来往车辆稀少的马路。


    两人站在斑马线处等红绿灯。


    “肖阿姨,江阿姨!”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肖雨愣了一下。


    邓包包才睡着不久,刚刚赶到的樊花又在旁边照看,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于是她微微抬高雨伞,前方的视线这才开阔了起来。


    站在门口处的果然是扎着高马尾的小家伙。


    江平安有些意外地问:“兜兜,怎么出来了”


    还没等到邓包包的回答,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几个人从一旁的围墙后面悠哉悠哉地站了出来。


    “是我带这个小姑娘出来的。”


    邓包包乖巧地点了点头,解释道:“樊花姐姐睡着了,这个叔叔说他是肖阿姨的同事,就带我出来找你们了。”


    体型壮硕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黑色的制服,既便江平安不认识这个人,却对这身衣服算不上陌生,这确实是治安巡查局的制服。


    男人上前一步牵起邓包包的小手,似是在寒暄:“肖雨,我听他们说你为了查这个案子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了啊?”


    肖雨低下头,眼中的忌惮一闪而逝:“恢复的还不错,不知道傅局长今日找我有什么事?”


    来人正是治安巡查局的局长,傅博宇。


    “恢复了就好,我来做交接工作,肖少将没有告诉过你吗?”


    傅博宇特意加重了肖少将三个字。


    江平安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个傅局长来者不善,现在的场景也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肖雨自然是听出了傅博宇在讽刺她,毕竟从调到局里的那天起,这人就没少因为这事给她下绊子。


    她只是淡淡地回答:“我随你去交接工作,先让无关的人回病房里面去吧。”


    肖雨心里门清,一个普普通通的案件交接处理哪需要治安巡查局的局长亲自出手。


    这人恐怕是怕她查案的时候得知了什么不利于他的消息,亲自试探她来了。


    傅博宇有些遗憾地道:“这恐怕不行。”


    肖雨抬眼看他,冷冷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傅博宇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就是字面意思。”


    也就是在这时,几只黑洞洞的枪口露了出来。


    第140章 清孟皱了皱眉,动作有一瞬的停滞。


    游乐场的面积十分大,从过山车轨道上下来之后,邢禾遵从清孟的指令,一路避着监控行动,不出意外地没再和向天碰面。


    虽然遇到了不少的异种,但大多都是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异种。


    不过是力气大了些,能避开的避开,不能避开的便杀掉,行进速度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而此刻,前方路口处有四只异种在排查路边的角落。


    邢禾靠在柱子背后等它们离开。


    清孟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的身后就是游乐场的围墙。”


    邢禾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要不要从那里翻过去?”


    邢禾一早就探查过,除了游乐场的主干道之外,并没有其他能出去的路。


    虽然围墙和外界只有一墙之隔,但其高度却让人望而却步。


    她都要费些功夫才能爬过去的高墙,受了伤的清孟又该怎么办呢?


    难道要让她把她丢在这里面?


    邢禾皱了皱眉:“阿清,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我们说好的事又不止这一件,邢小姐。”


    都叫上邢小姐了,邢禾哪还不明白,这人还在生气。


    她看了看前方几只异种,确认它们不会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然后才压低声音道:“阿清,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先消消气,等回家之后随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好吗?”


    清孟眼中闪过一道若有所思:“随便怎么惩罚都可以?”


    邢禾点了点头:“跪搓衣板、跪键盘,都可以。”


    “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邢禾松了口气。


    可思考了一下,又觉得此时还在生死逃亡的路上,清孟不像是会在这种时候说这话的人。


    难道……有人说了什么,以至于让她真的相信那些人不会动她?


    可能性不大,但邢禾还是确认了一下:“阿清……游乐场的负责人是谁?”


    清孟淡声回答:“陈宇。”


    这个结果与邢禾的预想大差不差,她追问道:“那向天说的合作又是什么意思?”


    尽管邢禾的话里没有透露出半分试探的意味,清孟还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顿了一下,然后才问:“你觉得我被他洗脑了?”


    被戳破心思,邢禾有些局促地解释:“因为他们中的某些人有操控神智的能力,我只是担心你会被……”


    清孟抬眼看向邢禾。


    这人就没有想过,如果作为精神系异能者的她都被控制了神智,对方该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没想过也好……


    或许那件事情也不该告诉她。


    清孟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用担心,我没有被控制。而且如向天所说的那样,合作已经谈崩了。”


    邢禾似懂非懂地应声:“喔——”


    清孟没再开口说话,情绪好像也低沉了很多。


    注意到这一点,邢禾小声问:“阿清,你当时说,他们不会对你动手,让我离开,是因为在生气所以说的气话吗?”


    清孟垂眼道:“不是。”


    邢禾愣了一下,还想追问,清孟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它们走了,去右前方,然后左转。”


    “……好。”


    邢禾没再说什么,跟着清孟的指示继续往前。


    清孟提醒道:“前方有十只异种,避不开。”


    邢禾点了点头:“那我去把它们都解决了。”


    清孟没有反对,只道:“你先把我放下来,我和你一起。”


    邢禾犹豫了一下:“可是……你受伤了。”


    “受伤的是左肩,对右手没什么影响。”


    邢禾最终还是答应了清孟的提议。


    毕竟异种太多,一时疏忽之下,背上的人便有可能受伤。


    还不如让人待在身侧,反倒更方便她时刻关注。


    将剑递给清孟防身,邢禾便直接赤手空拳开始了战斗。


    她的身法鬼魅莫测,被控制之下的异种动作迟钝,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而近身之后,只要微微动手一扭,异种的脖子便应声断开。


    很快九只异种都在她的手下没了呼吸。


    邢禾一直都在关注着清孟那边的情况,解决完身前的异种之后更是直把接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


    只见清孟单手提剑,微微俯身躲掉自右上方攻来的尖爪之后便瞬时间挥剑向上。


    异种试图收手,但为时已晚,它的手臂被砍中,只剩下半截的血肉还粘连在一起。


    疼痛感使得异种的动作变得狂躁了起来,只顾着一味的进攻,脆弱的脖颈也就暴露在外。


    清孟抓住时机,毫不犹豫地砍向对方的致命弱点。


    大概是牵动了伤口,当剑刃刺进异种的脖颈时,清孟皱了皱眉,动作有一瞬的停滞。


    尽管她很快调整好状态,但泄气之后,剑刃却被某处坚硬的肌肉组织卡住,再难前进分毫。


    眼看着异种再次抬起完好的手臂就要攻向清孟的心口,邢禾眼里闪过一丝紧张,正准备上前帮她一把。


    也就是在这时,清孟竟松开了长剑,毫无预兆地退后几步。


    异种的攻击落空,邢禾松了口气,本以为就到此为止了。


    但下一秒,清孟的目光微凝,转身抬脚,跳跃踢腿。


    一个极其完美的360°侧踢重重地落在了异种的脖颈处。


    正好是长剑被卡住的位置。


    有了这股力的加持,剑身直直地切入到底。


    清孟稳稳地落地,异种的头颅也应声掉落,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一圈。


    邢禾的瞳孔微微放大,竟愣在了原地。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观察清孟近身作战,但再见到对方这么干脆利落的身手,也依然还是会感到有些恍惚。


    就好像曾经那个握住工兵铲在院子里一板一眼练着最简单的劈砍动作的清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了一般。


    清孟轻轻地喘了口气,见她站在原地不动:“怎么了?”


    邢禾下意识地把心声说了出来:“好帅。”


    清孟微微启唇,看起来有些惊讶:“你说什么?”


    邢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但说出口的话也不可能收回了,于是她轻咳一声:“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女朋友太厉害了,感叹一下。”


    “是吗?”


    “我们快走吧。”


    邢禾的耳朵微微发红,不敢抬头看清孟的眼睛,率先往前走去。


    清孟在原地站着,似乎是在思考她这句话的含义,过了一会儿才迈步跟了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邢禾感觉对方的心情好像变好了一些。


    一路往外走,越靠近出口,路上的异种也就越多。


    大概是向天猜到她们最终的目的地是正门。


    所以便将所有的异种都部署在这边,等待着两人自投罗网。


    等到再次将遇到的最后一只异种解决时,邢禾的身上却突然起了种汗毛炸立的感觉。


    清孟突然开口道:“邢禾,有东西过来了。”


    能让清孟特意出声提醒的,一定不会是普通的异种,邢禾将警惕提到最高:“好。”


    可过了将近一分钟,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看起来一片岁月静好。


    只剩下那股致命的威胁感一直存在。


    邢禾重新回到清孟的身边,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对方离我们还有多远?”


    清孟微微蹙眉,在分析开启的状态下,她的判断从来不会出错,所以刚刚一定有异种靠近了。


    能感觉到,却无法用肉眼察觉。


    类似隐身的特殊能力?


    清孟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上次的交锋。


    鬼魅莫测的隐身、防不胜防的精神攻击、最后被砍掉了头颅却没有死去的诡异生存能力。


    虽然还对那只异种算不上了解,但清孟能大概猜出自己的异能好像有些克制对方。


    于是她马上闭上眼睛,仔细感受起黑灰色的世界。


    过了几秒钟,脑海中果然有一只身材矮小的异种显出了身形。


    对方已经靠近到了两个身位的范畴内。


    清孟果断拉着邢禾后退:“前面大概一米的位置,是上次的隐身异种。”


    邢禾沉声道:“阿清,你小心一些,我担心他会把你当做首要的攻击目标。”


    就在下一秒,那只矮小的异种竟直接显露了身形。


    邢禾没错过这个机会,直接抄起脚边的一具异种尸体全力扔了过去。


    矮小的异种显然没把这不痛不痒的攻击当回事儿,直接挥刀将尸体大卸八块,暗黑色的血水在空中飞溅。


    而就在这时邢禾听见了一声从身后传来的压抑闷哼。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立马回过身确认身侧那人的安全。


    只见清孟的双目无神,面上也没有一点血色,此刻正重重地往地上倒去。


    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响起。


    轰隆隆——


    雷声震耳欲聋,以至于连游乐场内一直播放着的背景音乐都有些听不太清了。


    那矮小异种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一般,忽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心急如焚的邢禾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直接伸手将清孟有些瘫软的身体抱起,几个起落之间便退后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


    “你怎么样?阿清?阿清!”


    似乎是邢禾焦急的呼唤让清孟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她的眼中恢复了些神采,哑声道:“我没事,不过异能不能用了,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见清孟没事,邢禾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她将清孟安置好,又回头看了看那只异种所在的方向:“没事,我已经找到对付它的办法。”【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