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殊途
作品:《启程》 “老师还没回我。”安琪儿握着终端,虽然伊冯说了不用叫她吃饭,但都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发去的消息还没得到回复,实在让人担心。
安琪儿和R商量半天,谁也没个主意。之前伊冯在医疗舱里泡了两个月,都以为她已经好了,今天突然说不舒服把自己关房间里,她们猜是旧伤复发。让她们老师这么久都没解决的伤病,肯定很麻烦。
她们的老师一向有问题自己解决,不喜欢别人插手,在栖止时,几次弄伤自己也不让怪医上手——尽管有怪医下手重的因素,而伊冯的医术也足够她自信用不着别人帮手。所以这两个担心了一天,也没想着去找追龙医疗部的医生。
俩人趴在伊冯房门上听了好一会儿,抱怨追龙建房用的材料太好,房间隔音也太好,里面有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安琪儿大着胆子按门铃,依然没有回应。
R说:“我把门撞开吧,我怕老师有事。”
安琪儿点头:“不管了,大不了被骂一顿,先见到老师再说!”
R正蓄力,安琪儿的终端突然响了声,她赶紧抓住R,打开消息查看。
是她们老师的回复,说她只是有点累,睡了一天已经没事了。
俩人松了口气,安琪儿问伊冯要不要吃东西,她去买来。
伊冯让她们去食堂帮她点饭,她一会儿就过去。
有胃口就说明问题确实不大,二人终于放心,连忙往食堂去:得在老师到前让饭菜上桌,饿了一天,不能让她多等!
伊冯的房间里,刚回复了安琪儿消息的终端手环却没戴在人手上,被地上一滩没有形状的红色液态物体包裹着。红水慢慢地汇聚,从手环中穿过,凝固出形状,从手指到脑袋,从躯干到四肢,无形的手将它捏出人的轮廓;五官在脑袋上浮起,确定了正反面,后脑涌出细流,到耳上凝固成丝。红色褪去,各部位都变色为它在人体上应有的颜色。
伊冯疲惫地睁开眼,空洞无物的眼眶内慢慢被白色填补,再在中心圈一块蓝。
在变形时,伊冯将眼珠也融进溶化的身体,却未随之失去视觉,视野反而前所未有地扩大。所有的一切在她所见中都截然不同,事物失去了勾勒它们的形状,声音和气味有了颜色;建筑阻挡不了她的视线,她看见行走的火焰,看见庭院里飞舞的光粒,看见天空被飞速旋转的未知图符填满。
她似乎在哪见过类似那些图符的东西……在多年前的一场梦里,那个黑衣女人脖子上画着的黑纹,有着类似的形状;刘念的墨盒上刻着的图纹,也能在天空中找到相似的符号。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的状态不同,她莫名理解了那些图符的意义。
那些是世界的规则。星体运转的轨道,大气层围绕星球的弧度,风在天地间流动的方式,树的枝桠伸展出的形状,花瓣绽开前染上的颜色……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些图符中。
在看到更多前,她因为体力不支失去意识,直到清醒,还为接收了大量新鲜信息而头昏。
她研究得太兴奋变得太多,没注意能量消耗,把自己弄得像史莱姆后昏了过去,瘫了两小时才恢复些体力变回人样。还好及时醒来,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跟那两人解释。
现在她基本掌握了身体的变化技巧,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在那个丧尸世界她的身体会停止恶化。
她不是人类,蓝金会对人体造成的损伤实际都没对她起效,可她理论知识掌握得太好,清楚会有什么后果,于是她的身体自行拟态模仿出应有的伤病状态;但再如何拟态,就算进入假死状态也不会真死,所以她的身体状况如何“恶化”,也达不到完全坏死的程度。
她足够了解人体构造,要为自己重塑一具健康强壮的身体完全不是问题。感受着除了饥饿疲累没有任何负面状态的身体,伊冯满足地躺在地上微笑。她重塑的面容是利比逖的脸,以后不用再为面具损耗费心,如果想换身份,也不用挑选和原来相近的长相,实在方便。
虽然此前对于自己身体的研究几乎都要推翻重来,但她只为之后全新的研究方向喜悦。
她抬起手臂,终端上除了她的定影,还挂上了刘念的墨盒。早上墨盒还差十分之一的“墨水”,现在已经全满了。正好,该让刘念为她解答这些问题了。
伊冯慢慢地爬起来,对着镜子确认外表没有异常的地方,穿好衣物出门。
刘念正站在门外,见她出来,递给她一个鎏金嵌宝的霁蓝色小瓶。和小瓶一起递过来的还有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这个能填补你需要的能量,比普通的食物效率更高。
这段时间墨盒里的墨水没有减少,这张纸条早在刘念把墨盒给她之前就写好了。
刘念的神色中没有一丝困惑,似乎清楚她在房间里都发生了什么。她笃定自己会有需要这瓶东西的时候。
伊冯接过瓶子,拔掉镶着蓝色宝石的瓶塞,里面是一些蓝黑的药粒。她闻到香甜的味道,让她从未如此地渴望进食,倒出一粒吞下,饥饿疲乏的感受便了无痕迹。她还想再吃几个,但既然身体的需求已不急迫,她便抑制住,留下它们以检查成分。
伊冯把瓶子放进口袋,对刘念道谢。
伊冯问:“你看到过未来吗?”
就算刘念掌握着更多信息,她每次拿出的纸条总是应对得太好。她曾到过未来,和未来的刘念接触——那么刘念呢,是因为看过类似的场景才总能提前猜中她吗?
刘念轻微地睁大了眼睛,瞳孔颤动着,五官僵硬地挤出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回答说:“对,我能看到。”
她这句回答后,墨盒内少了三分之一的墨水,盒身四周的刻纹变白。看来盒身上刻纹的颜色是用来提示状态的,墨盒未满、刻纹黑色时是填补墨水不能说话;刻纹白色则表示墨盒满过后进入消耗状态、可以说话。伊冯盯着墨盒看了会儿,现在的墨盒不会进行“补充墨水”的动作。边填墨边消耗的行为也会被判违规,真是苛刻。
刘念说的不是“看过”,而是“能看到”,也就是“看到未来”对于她是一种能主动操作的能力。
难怪她会受到禁言的限制。在看到世界的规则之后,她现在立刻理解了刘念受到的限制,限制刘念的是“世界”,“未来”被提前透露的行为,违背了世界运转的规则。
伊冯接着问:“你是人类吗?”
刘念移开视线,这个问题对于她似乎比“预知未来”要难以启齿得多。
但沉默已经足够作为答案。
或许是意识到这时的缄默没有意义,刘念忽然又开口,说:“我是混血。”
伊冯问:“什么的混血?”
刘念说:“精灵和人类。”
伊冯奇异地把刘念上下仔细看一遍,先不说精灵这种梦幻的传说生物居然真实存在,刘念除了长得好看,和各类传说的精灵形象都难以联系。她跟着R看了不少奇幻故事,在她的印象中,精灵应该是闪闪发光更加耀眼的存在,刘念阴郁的气质实在让伊冯无法将这二者想象到一起。
刘念知道伊冯在奇怪什么,说:“现在我体内主导的,并不是那两方。我们要在这里说清一切吗?”
确实,这不是个适合详谈秘密话题的地方。墨盒内的墨水不到三分之二,短时间难以说清所有问题。
于是伊冯同意了暂且不谈,并邀请刘念去吃夜宵。
她说:“剩下的,就等去见你母亲时告诉我吧——顺便问问,我们要去见的是哪边的?”
刘念有发言限制,伊冯想让她的发言尽可能都消耗在只有她能回答的问题上。刘念曾提出可以向她母亲提问,有些事或许问刘念的母亲更方便。
刘念听到伊冯主动提出去和她一起去见母亲,难得地流露出明显的喜意,回答伊冯的声音都有着与答案相称的轻盈:“她是精灵。”
伊冯和刘念到食堂时,安琪儿和R已经把饭菜摆满了桌子。
看到伊冯,安琪儿热切地迎上去,惊讶地盯着伊冯的脑袋。
安琪儿问:“老师怎么把头发剪这么短了?”
伊冯说:“不小心把头发弄脏了,懒得洗,就剪了。”
R很高兴:“我和老师的发型一样了!”
安琪儿摸摸自己编起束在脑后的头发,没让这个话题继续,把伊冯拉到桌前,却见刘念在一边没有离开的意思。
安琪儿问:“有事吗?”
伊冯招手让她们都坐下:“我邀请她来的。刚才我们聊了会儿,发现我们的母亲认识,她算是我妹……弟弟。”
刘念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个称谓有意见,但她不开口反对,伊冯就当她接受了。
安琪儿拉着R坐在伊冯左右,把菜往伊冯面前堆,边看着伊冯吃,边和她说今天做的研究进度。
“黄琳今天都做什么了,也和老师说说吧?”安琪儿冲R使眼色。
R虽然不知道安琪儿为什么眼睛抽抽,但很开心能向伊冯分享,立刻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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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儿的话眉飞色舞地开始说。
她说得很流水账,没有重点,从起床洗漱开始一样样说,偏她又被伊冯教出了播音员的说话腔调,抑扬顿挫得差点把安琪儿听睡着了。
安琪儿赶紧转移注意力,去看被冷落的刘念,结果对方好像忘了自己是被邀请来的,一个人坐在角落没人搭理还吃得挺自在。
好在邀请人过来的伊冯没照顾的意思,把人带来也不多招呼,只和她们俩交谈。
就算有点什么亲戚关系又怎么样,安琪儿还记得老师之前也笑话过刘念麻烦缠身的状况,老师可不会轻易把人划入自己人范围。
安琪儿在第二天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伊冯一大早就去找柯查尔,申请转到外勤部。经过一些测验,她当天就被编入行动小组,下次行动一起出发。
一个会机械懂药理能治疗的战斗员,放在哪里都是宝贝,柯查尔现在恨不得把人捧手心里,对伊冯的要求都尽量满足,而伊冯想和刘念在一个小队的要求完全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那我呢?”安琪儿在伊冯领了套外勤装备回来后,追到伊冯房间里问她,“只把我一个留在这里吗?”
伊冯收拾着行李,不解地回她:“我们做完任务都会回来,之前R不也一个人在外勤部?”
安琪儿张嘴却半天不知如何反驳,最后就这么看着伊冯掉出几颗眼泪。她发现自己哭了,赶紧低头捂住脸跑出去。
伊冯见人哭了,总算意识到安琪儿的情绪不对劲,追出去,见安琪儿躲回自己房间关紧了门。
她用终端给安琪儿发消息询问情况,安琪儿没有回复。
安琪儿在她身边一直很乖巧,她知道“乖”的人总有天会出现问题,真到出问题了的这天,却不知从何下手。
直到她们出发这天,安琪儿都在刻意躲着她们,不回复伊冯和R任何一人的消息。
R望着研究楼的方向,安琪儿很早就去研究室了,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早餐。一般的外勤人员进不了研究楼,她想让有通行许可的伊冯去看看安琪儿,但是安琪儿躲着伊冯,就算去了可能也见不到,她开不了口拜托,这两个人哪个心情不好都让她很难受。
而且,伊冯主动提出和那个刘念在一队,而不是她,她的心里也有些不开心。
她知道安琪儿为什么生气,连她都知道,为什么老师不明白呢?
伊冯站在舷窗前,问刘念:“你觉得是为什么?”
她们小队的飞船已经出发,飞船上每人有单独的休息间,为了计划去见刘念母亲的行程,伊冯让刘念到她的房间商议。简单做完计划,伊冯分散的注意力不由绕到安琪儿身上。毕竟是花了心思培养的学生,她无法不在意那些眼泪。
她只是随口一问,她又不像刘念需要按轻重缓急规划开口时机,自言自语着没想刘念能回答她这个问题。但这么一个问题,却让她却头回听到对方不遮掩迂回的回答。
“人都希望自己是特殊的,希望你给她的不是人人可得的。以为得到的特殊,不过是一厢情愿的错觉,怎会不怨。爱生忧怖,人之常情。”
刘念说:“你不懂,是因为你不需要去希望,就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偏爱。你生来特殊,无法想象求而不得的痛苦。”
后几句话情感浓烈得近乎指控。
伊冯确实不懂刘念说的这些,听完依然平静地看着对方。
伊冯问:“听起来加了不少主观想法。忮忌?”
刘念闭了闭眼,叹出一口气,说:“对。”
似乎为自己说出的话后悔,刘念起身要走。
伊冯抬头想了想,说:“我小时候,很羡慕别的小孩能去星际旅行。我不被允许单独出门,大多数时间,我只能待在地下室里。后来我就自己跑出来了,第一次出星时,我还哭了。现在我想去哪就能去哪,慢慢也不为在星际穿行这件事兴奋。我很多次为某事激动雀跃,没多久又习以为常,但总有新的让我亢奋的事物出现。我现在比所有曾经羡慕过的孩子走得都远,我对过去的自己未来要经历的一切只有期待和喜悦。”
刘念转回身,看着她。
伊冯说:“所有情绪都会成为过往的佐料,往前走,身边自然会有同路人。她不是个踏步不前的人,她会习惯。”
只是同路人总会随着路程变换,这也是必须习惯的事。
刘念听出她的未尽之意,又是一声叹息。最令人忮忌的,便是她的这份“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