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外祖父
作品:《云漪月明》 经此一闹,这寿宴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气氛,宾客们也识时务,宴席早早便散了。
蒋彦铮与陆氏送完宾客,夫妻俩默契的一起来到松柏院。
他们总感觉蒋老夫人欲言又止,不知是还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如今宾客散了,他们要去问个究竟。
蒋彦铮刚进松柏院,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太对。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俱都垂着头,还有几张生面孔,他看向与他一同进院的陆氏。陆氏也是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她安排的。
进了院门,蒋彦铮夫妇习惯性的往东厢房走去,却被一名面生的婆子拦住。“侯爷、夫人,请到正房。”
“正房?”陆氏狐疑的抬头看向那名婆子。自从公爹病了,整日吃喝拉撒都在床榻上,婆母便让人将公爹挪出正房,搬到了东厢房。
平日里婆母为了装出夫妻和顺的样子,白天都是在东厢房里待着,只有到晚上时,才会回到正房就寝。
虽然这些事没有拿到明面上说,但是陆氏是掌管蒋家中馈的主母,这些事情她自然清楚。
踏进正房,蒋彦铮眉头一皱,裴永昭这小子也在这。看向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屋里人不多,但是上首坐着的人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不是他母亲苏氏。
“父亲,您……您醒了?”
陆氏也反应过来,忙福身行礼。一旁的蒋彦铮也心虚地躬身行礼“父亲”。
“好个孝顺儿子,孝顺儿媳,原来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老侯爷蒋崇岳说话间,还不住的咳嗽,他浑浊却锐利的眸子扫过蒋彦铮夫妇,“你们好!你们真好啊!”
“老侯爷,您如今还不能过于激动。”说话的是个面容清秀的丫头,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中等,说话不紧不慢,却是个从未在侯府出现过的生面孔。
“好好,老夫听姑娘的,不激动,不激动。”面对那丫头突然插话提醒,老侯爷非但没有怪罪,态度上反而和蔼有加,与对待蒋彦铮夫妇时完全是两幅面孔。
“父亲,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不光是迁州四城,就是京城的名医咱们府上也请过不少,您旧疾难愈,我们也实在是回天乏力。”蒋彦铮还想嘴硬争抢几句,却被老侯爷一眼便将剩下的话都瞪了回去。
“父亲,母亲人呢?”陆氏踅摸了一周,也没有看到苏氏的踪影,不禁有些慌乱。只要婆母苏氏在,她心中便安定许多。可今日苏氏来到前院,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将那野种认下,这跟当初他们议定的根本不一样。
“你母亲心中妄念太多,自请去家庙带发修行,我准了。”老侯爷说话时,手上还握着封信,他大病初愈,脸上还覆着层淡淡的青灰之气,再加上他冷然的语气,让下首站着的蒋彦铮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可是母亲身子……”蒋彦铮嗫嚅的争辩道,只要在老侯爷跟前,他那身为庆北侯的气势便泄的一干二净。
“你母亲身子好得很,你不用担心。”不容置哙的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将手中那封信扔到其脚下。“倒是你,贻误军机,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你妹婿蒙受不白之冤。你真是你母亲的好儿子啊!”
地上那封信,蒋彦铮自然认得。是当初裴永昭他父王裴禛远察觉不对,向他求救的书信。
他现在后悔,只后悔当初事成之后没有将这东西立即销毁了,留下了把柄。不过也无妨,事已成定局,谁都翻不了的案子,就算有这封信又能奈他何?
蒋彦铮后背挺直,他抬头打量起房间内其他人,老爷子,裴永昭,陆氏,再有便是那个面生的丫头。他摸了摸鼻尖低笑出声,从小被老爷子训斥惯了,竟然忘了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老爷子已经老了,不中用了,他也已经羽翼丰满,不需要战战兢兢地仰人鼻息。
他一挥衣袖,脸上慢慢爬上不屑。“父亲息怒,当时舒郡王是押送饷银不力,才畏罪自戕。与儿子有什么干系?”
“我父亲察觉不对,已经提前与你通信知会。你不仅视而不见,还派出手下将他送往京城禀明圣上的奏折全部拦下。我喊你一声舅舅,不知舅舅是和居心?”裴永昭看他毫不将他人性命放在眼里的模样,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无名火。
“能有何居心?”他抱起双臂,浑不在意地扭头冲裴永昭笑道:“你既然平安回来,应该已经知道那个秘密了吧。”他顿了顿,继续皮笑肉不笑道:“那个妖女蛊惑父亲,让父亲母亲离心,害得我不得父亲喜爱。若不是母亲为我筹谋,这侯爷之位恐怕已经不是我的。我有和居心?我只是想让有关那个妖女的一切都消失!让母亲开心!”
“你应该问问你母亲当年都干了什么……”老侯爷声音沙哑,话还未说完,便再次咳嗽不停。
“老侯爷,先将这个吞下。”那名面生的丫头从袖筒中掏出一白瓷小瓶,大开口倒出一枚黄豆大小的丸药,递到老侯爷手上。
蒋崇岳不疑有他,把手中的丸药放入口中吞下。
“父亲,我不知道你被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我们才是一家人,您却疏远妻子,苛待儿子。你愧做一名父亲!”蒋彦铮怒指着老侯爷。
老侯爷刚才因剧烈咳嗽,如今靠扶着椅子扶手才勉强坐稳,待看见蒋彦铮这幅模样,他突然讥诮地笑出声道:“我当年与你一样,新婚当日连你母亲盖头都未掀开,便因边关战事催紧上了战场。我在边关征战三年,回来时你母亲已经怀上了你。”
寥寥几句话,让本来已经重拾信心的蒋彦铮身子晃了几晃,险些站不住。“不……不可能。”
“你若是不信,自可去淇水问你母亲。”
蒋彦铮浑浑噩噩夺门而出,一路上撞上洒扫的下人,怒吼着将人踹倒。“狗东西,没长眼吗!往本侯身上撞!”
陆氏见蒋彦铮走了,也赶忙告退了。
他们出去后,一直强撑着口气的蒋崇岳瘫坐在椅子上,鹤氅下的身形单薄得似一阵风便能吹倒。
“外祖父”裴永昭倒了盏茶递过去。
“祖父这次多亏了你。”接过茶,蒋崇岳苦涩笑道。想他峥嵘一生,没死到敌军手里,却被身边从不设防的亲近之人折磨的痛不欲生。“你……外祖母她。”
虽然没有明说,但裴永昭也知道外祖父口中的外祖母指的是明华郡主,他的亲外祖母。
张口几次,裴永昭都感觉喉咙里堵塞的难受,“……外祖母几日前已经去世。外祖母与母亲当年分别被苏氏下了穿心蛊,子蛊在外祖母身上,母蛊在母亲身上。只要被种下母蛊的人死亡,种了子蛊的人也会在不久后衰竭而亡。”
话音落下,裴永昭小心观察着外祖父的反应。他大病初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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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情绪过于激动。刚刚面对蒋彦铮夫妇已经情绪波动过大,如今听到外祖母过世的消息,只怕会不好。
蒋崇岳已经无力再坐直身子,就那样瘫坐着,灰白色的发丝不知何时又散落出几缕,杂乱的覆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半响,才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是我,是我害了她……”
看见外祖父悲痛至此,裴永昭身为小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转身将房门阖上,裴永昭怔怔的看着屋檐旁缓缓下沉的夕阳。其实刚开始知道外祖母与外祖父相识之前苏氏便已经是侯府正妻时,他心中其实比现在复杂万分。
尽管明华郡主是他的亲外祖母,但是两人相遇相爱的时机不对,这是不争的事实。可如今知晓事情的全貌后,裴永昭再次陷入沉默。有些人坏,是用多少善良都填补不满的,比如说苏氏。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出来的正是刚刚那名面生的丫头。“裴公子,我家姑娘让我代她向您问好。”
“你家姑娘?”裴永昭狐疑的打量着她,他好像并不认识她家姑娘。
“我家姑娘姓沈。”
“沈云漪?”那丫头点了点头,又是她?裴永昭有种感觉,怎么自从他穿越之后,事事都能与这位沈家姑娘有交集。
不过这次他外祖父的病,也多亏了眼前这位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公子客气,奴婢名唤绛珠。”绛珠福身行了个礼,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
之前裴永昭与魏叔夜探侯府时,不小心发现了受虐后奄奄一息的外祖父。他们将他救下,却无法让他恢复得像常人一般开口说话。
庆北侯府乌烟瘴气,整个西北边关四城都被蒋彦铮管辖的毫无当年西北四虎的风光。
老侯爷知道后心中一直憋着股气,魏叔便提议寻求名医相助,医治好老侯爷,帮其重新执掌庆北侯府,庆北后府拨乱反正,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当时魏叔拍胸脯打包票,寻访名医的事情就交给他。没想到他竟是求到了沈云漪那里。
沈云漪也是让人捉摸不透,竟然愿意千里迢迢将手下心腹送过来帮他外祖父医治,看来关于魏叔,有些事情还是他不够了解的。
迁州,淇水县,蒋家家庙。
“母亲,如今我们要怎么办?”蒋彦铮站在苏氏身后,看见自己母亲都这种时候了还安安稳稳地跪在菩萨前的蒲团上,不紧不慢的拨着念珠。脸上急色更甚,“母亲这种时候念经有什么用,还不若去跟父亲认错,说您当年是一时糊涂……”
‘啪——’蒋彦铮还未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娘,你打我做甚?”
“我还轮不到你来怪罪。”苏氏此时阴沉着脸,脸上已经不复往日和蔼。“你此行是自己来的?”
“是啊。父亲已经将我手里的兵权全部收走,我手下如今只有几个心腹幕僚……”
“我不是说这个,陆氏呢,她可与你一同来了淇水?”
“来了,不过我怕母亲看她生气,就让她在外面候着,没让她进来。”蒋彦铮讨好地笑道,还以为自己终于做得称苏氏心了一次。
“胡闹,快让她进来。我们之前议定的事,如今必须要提前开始,我们等不及了。”苏氏眯起双目,那双浑浊的三角眼亮得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