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山月不知心底事·其四

作品:《云山雪

    “师父!”


    沉樾抱着一袭血衣满目焦急,不顾沉玉阻拦,发疯一般地冲进会客所用的松涛堂。


    “樾儿与滟儿年纪尚小,正是顽皮时候。若此次收徒大典再纳弟子,维清难免看顾不过——”


    林维清正与韩维德、郑维宁二人议事,闻声脸色一凝,刚欲呵斥,目光却扫到了少年手中染着鲜血的裙衫。


    林维清不说话,韩维德的眼里却揉不得沙子,见沉樾形迹不整,仪态全无,当即沉下脸来怒喝道:“放肆,见了师长也不行礼,成何体统!慌慌张张得像什么样子!”


    沉樾却无暇他顾,只紧盯着林维清,焦灼之下连话都说不流畅:“师父……师妹受伤了,她人不见了,她……她的房里都是血。”


    一旁的郑维宁瞧着奇怪,缓步上前翻了翻那件裙衫,心下便已了然。


    眼见满屋都是毫无头绪粗手笨脚的男人,郑维宁浅叹了口气,拍了拍沉樾的肩,安抚道:“别急,你师妹没事。只是女孩子到了年纪,来月事了。”


    “啊……”沉樾像被掐了脖子的鸭子般嘎了一声,气血轰得一阵上涌,整个人从脸到脖子都涨得通红。他虽年少懵懂,但平日弟子集会时,如他这般年岁稍大的男孩子间,多少都会私下讨论几句。


    ——女孩子来了月事,就可以成亲了。


    韩维德脸上一阵尴尬,脑中忽又回转过来,怒气更甚,脱口训道:“你虽年纪不大,但毕竟是男子,怎能随意乱闯你师妹的寝居?”


    他训完沉樾,怒仍未平,又狠狠一拂袖转身,冲着林维清冷声质问道:“师弟,你平日里便是这样管教弟子的?男女有别,成何体统!”


    林维清蹙着眉,并不答话,只对着沉樾浅声问道:“早课时便未见滟儿,她如今身在何处?”


    沉樾回过神来,脸色一白,急道:“她不见了,我把峰里每个角落都寻遍了,哪里都不见人。”


    郑维宁拧了细眉,看向一身清风霁月全无所觉的师弟,迟疑道:“林师弟,你未曾教导过她女子之事么?”


    林维清一愣,显然未料到这种事还需要教,一时僵了身子,显出几分无措来:“不曾。”


    郑维宁:“……”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无力道:“瞧瞧你们几个,收徒时一个塞一个的胸有成竹。到头来每次都要让我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女孩子初来月事,定是吓坏了,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一旁的韩维德被含沙射影无辜躺枪,老脸一红,咳嗽了一声,不甚自然道:“郑师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将钟滟寻回来才是上策……师弟你先忙,方才之事,我们明日再议。”


    说罢竟转身飞也似得走了。


    林维清眉头紧蹙,便疾步要出门去寻,临出门前,却是骤然顿足回身,思量了片刻,还是向着郑维宁郑重道:“郑师姐……维清想向你借一物。”


    郑维宁眸中闪过一分不解,待回味过来,难免眉目一凛,正色道:“追魂蝶蛹甚为珍贵,如今我手头已所剩无多,区区小事,何必动用?”


    “这不是小事。”林维清摇头,眼中是一片浓墨般的沉黑。


    郑维宁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终是在那深凝目光中微不可觉的恳求中败下阵来,不甘不愿地从袖中取出一枚尚带着体温的玉符递出。


    林维清捏碎玉符,将其间一枚脆弱如玉珠般的虫蛹置于掌心,以内力催化。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只色如火烧云般重叠艳丽的蝴蝶便从蛹中破出,悠悠向前爬了几步,停栖在林维清纤长如玉的指节上,颤颤巍巍地绽了绽翅膀。


    不等林维清开口,沉樾便急急上前,将那血衣递至追魂蝶旁。


    那蝴蝶一嗅到血衣上的气息,便一改初破蛹时的慵然,徒然振翅而起,如一片被秋风疾扫而过的红枫,飒飒向外飘去。


    逐着蝶影,众人匆匆来到一方寒潭之前。


    那追魂蝶似是飞得累了,只停在露出水面的一枝枯草上,随着微风草影,上上下下地一番摇晃轻坠。


    这寒潭常年不见日光,面上遍是杂草泥斑,水质也浑浊不堪。


    “师父……不可能……是不是这蝴蝶弄错了?”


    沉樾不谙水性,望着眼前深渊巨口般的寒潭,结结巴巴道:“这水这么脏,底下还有会咬人的大鱼……师妹没事跳下去做什么?”


    郑维宁也觉匪夷所思,回头正欲开口,却见林维清已解了道袍宽大的外衫,随手递给沉玉,便纵身一跃,干脆入了潭中。


    郑维宁目光一颤。


    她分明记得,她的这位师弟最是好洁,平日里弟子间比武时,连袖摆染了微尘眉头都要蹙上一蹙。


    ……


    钟滟快要闭不住气了。


    大约已有一个多时辰了,以她的功力,平日里连闭气半个时辰都做不到,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可她整个人都被水草缠着,任凭如何挣扎都难以解脱。她绝望地闭上眼,涸泽之鱼般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却只能感受到体力一点一滴的流逝。


    胸口已然发窒,眼前一片发白,肺里像火烧一般,仿佛有千虫百蚁在啮噬。


    彷徨,无助,焦灼,绝望……明明在水中,钟滟却觉得她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能救救她?


    她不想死……


    少女在水中无声地呜咽着。


    渐渐地,意识也不太清晰了。


    时光一点一滴地缓慢流逝,她忽然惊觉,不知多久前,她便连一丝痛感都再也感受不到了。


    她这是,快死了吗?


    少女无助地闭上眼,连悲伤都失了力气,麻木的身体再不受控制,逐渐往水底沉了下去——


    ……


    恍惚间,不知何处伸出一双有力的手,捧在她的腰间稳稳向上一托。


    那遍布周身索命的水草竟也不再纠缠。钟滟整个人轻若蜉蝣,竟是缓缓地向上浮去……她恍惚想起,之前匆忙间,她躲进了这潭底极幽深曲折的一处洞窟,如今上浮的水径那样漫长,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她也许,支撑不到了吧……


    少女唇角勾起一丝惨然而微弱的弧度,缓缓闭上了眼。


    腰间紧箍着的手骤然发力,将她往前一带……


    她落入了一个宽阔熟悉地怀抱里,正迷蒙间,被冻得麻木的唇上传来一阵清浅温润的触感——一股清澈绵长的气息缓缓度了过来。


    意识稍稍清醒,钟滟想睁开眼,眼皮却沉沉然不听使唤,只模糊睁开一隙。微光间遍是藻荇交错的朦胧,恍若漫天的雪光流转,花雨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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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都分辨不清。


    ……


    再次睁开眼时,钟滟已躺在了初昀阁的柔软干净的床上,遍室都飘荡着红枣鸡汤的清香。


    沉樾正守在床畔,紧紧盯着她的睡颜。一见她醒来,忙将她轻柔扶起靠在床头,盛了一勺温热香醇的鸡汤送至她唇畔。


    不知为何,原本意气飞扬的少年,眉宇间却有些掩饰不住的黯淡。


    鲜美的鸡汤在舌尖绽开,钟滟缓了许久,终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虚弱问道:“二师兄,是你救了我吗?”


    沉樾咬着唇梗了一梗,方才微微颔首,显得有些不甘愿。


    钟滟却并未察觉到那分不自然。她还未从那被困在幽暗密闭处难以挣脱的恐惧情绪中回过神,红着眼扑进少年怀里,哽咽道:“多亏你,我差点以为……我就要死了……呜呜……”


    沉樾一时耳根泛红,手足无措,什么变扭都不闹了,只温柔回抱住怀中的少女,一遍遍轻抚过她单薄瘦弱的脊背,连声宽慰。


    ……


    自那混沌的梦境中醒来,乔四儿一时恍惚,愣愣望着头顶烟青绫帐如水波般的婉转晕纹,舌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红枣鸡汤的鲜美温存。


    迷茫转头,窗外明晃晃的雪色已与天光皎洁相映,直直照进眼底。


    ——早课要迟了!


    她一个激灵,什么也不及想,只匆匆换衣洗漱,向断潮崖奔去。


    林维清已在崖边等候多时。见她衣衫不整,步履匆匆,神色仍是惯常的一片淡淡,连眉梢也未动上一分。


    乔四儿气喘吁吁,停在他面前三步处,刚欲开口认错,却敏感地察觉到了眼前人的细微不同,不禁心虚地悄然向后撤了半步。


    林维清眼睫微垂,不辨喜悲,并未如她预料一般发作,反而淡声问:“你风寒未愈,早起可有用药?”


    乔四儿愣了下,摇摇头。


    一点风寒而已,她当乞丐这么些年,什么小病大病不都是等其自愈,何曾惦记过吃药。


    林维清一抬手,竟是从袖中取出一包药丸递给她:“早晚各一丸,记得与凝露丹错开半个时辰,莫冲了药性。”


    “谢师父!”


    乔四儿一时感动难言,小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油纸包,珍而重之地妥帖收好。


    气氛一时温软,谁知林维清下一句便沉了脸:“钟滟,近日你越发顽皮惰懒,早课也敢迟到,伸手。”


    乔四儿心底的感动刚燃出个小火苗,便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冷水。她头皮一阵发麻,但如今境况,既不敢逃也逃不掉,只好扮作乖巧,战战兢兢地伸出左手。


    林维清一持她的手腕,将她掌心摊开向上,问道:“现在是辰时三刻,你自己算算,今日你迟了几刻?”


    那疑问波澜不惊,平淡得好似陈述,却如惊雷般在乔四儿耳边炸开,勾出一股刻在骨子里的怂。


    她不知林维清究竟何意,吓得唇色泛白,蔫蔫巴巴道:“十……十一刻。”


    林维清眸光缓缓扫过面如土色的小徒儿,语气间甚至带了一点温和:“十一刻……看在你风寒未愈的份上,为师今日便只罚你十戒尺。你如今功力退步得这般厉害,吃了痛,方才记得,业精于勤荒于嬉。”


    说罢便在乔四儿近乎惊恐的目光中,以挽雪在她掌心狠狠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