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甘遂

作品:《锦衣玄学诡案录

    她抓紧手中的纸张,本能地闭上眼睛,紧急之下只能抱头弓腰,护住最要紧的部位,迎接剧烈的撞击。


    砸向车厢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而是一片温热的触感。


    陶杞感觉自己砸在一个肉垫上,肉垫上有一双手伸出来,将她紧紧箍住,宽大的手掌抓住她的双臂,将她固定在怀中,胳膊上软肉被抓得生疼。


    车身迎来更剧烈的撞击后,头顶传来一声闷哼,马车撞在河边石头上四分五裂,那双宽大的手掌松开,有些无力的垂在一旁。


    陶杞急忙低头查看捂在怀里的脚印血书和纸钱,因为攥得太紧有很多褶皱,还好没有破损,她轻轻用指腹抚平。


    头顶传来低哑的笑。


    陈霁望着她谨慎的模样,张张嘴又作罢,没说什么。


    陶杞听到笑声,终于察觉到被她压着的陈霁一条胳膊,麻溜爬起来。


    见陈霁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容,缓了几个喘息,才慢慢活动身子站起来。


    他好像受伤了。


    陶杞回想刚刚的温热臂弯,走上前想帮他查看伤势,陈霁抬手止住,扶着摇摇欲坠的马车框架,示意她先出来。


    “属下请罪,河滩羊群冲出来和马车撞上,请大人降罚。”


    吕仲卫禀明情况领罚,并押了牧羊人,等陈指挥使发落。


    这牧羊人正是陶杞认识的狗二郎。


    狗二郎瞧见是认识的道长,脸上扬起笑容:“道长好巧,又碰到了。”


    话未说完,被身后的吕仲卫掐住后脖颈,被迫仰起头面对头顶的陈霁,无法再开口说话。


    陶杞想与陈霁说明。


    陈霁止住欲说话的她,见她已经从马车残骸中出来,收回扶马车的手,拇指摩挲腰间刀柄,低垂眼皮,显出眼角锋利的弧度。


    再掀起眼皮时,属下已明白意思,命牧羊人说明情况。


    狗二郎被迫跪在陈霁面前,不太情愿,扭动肩膀挣不开,只能作罢,不服气地抬头盯着陈霁:“你是谁?好大的威风…”


    陈霁默然,转身面对一片宽广的白河。


    吕仲卫利落地抽出腰间佩刀,架在狗二郎脖子上;刀刃狠压下去,瞬间在其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狗二郎被脖子上割开皮肤的锋利刀刃吓到,慌慌张张解释:“我不过是一个小牧羊人,无父无母,牧羊为生。这条道平日里没什么马车,羊群随便跑,我打个盹的功夫,就和你们马车撞了。”


    他有些委屈:“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平日里没多少人敢到河滩来的。”


    陶杞闻言,转身看向身后的河滩。


    此刻戈壁,日落将至。


    大漠红日,孤悬河面之上,壮丽气魄;


    苍鹰展翅,刹时划过血色天幕,留下一道高昂鸣叫。


    若旌旗千军,戍守边关;若狼烟四起,为国征战……皆与这番景象相称。


    唯独旱魃大旱,吃人索命,无法和这样的气魄山河相关联。


    陈霁一身红,站在红日之下,模糊了轮廓,好像与落日融为一体。


    他未再开口问询,背对众人,似乎被眼前之景吸引,沉浸其中。


    陶杞趁此机会,勾起手指,轻轻将狗二郎脖子上的刀挑开三分。


    握刀的吕仲卫想将刀再压回去,又担心伤到陶杞,只能作罢。


    “福主可听说河滩旱魃传言?”


    陶杞问道。


    狗二郎抹掉脖子上淌下来的血,疼得龇牙咧嘴,对陶杞所言旱魃毫不在意。


    “旱魃自然听说过,这在严守县没什么稀奇的。道长对这个感兴趣吗?”


    他瞧着递来一方方巾的陶杞,一身清白道袍,腰间有拂尘,手上攥着纸钱和血红的纸。


    “道长若想借旱魃扬名立万,需谨慎些。这旱魃若是能轻易破除,怎会在严守县吃人多年?道长可要当心。”


    陶杞闻言挑眉:“我对旱魃是感兴趣,不过…我对二郎在河滩牧羊,又能安然无恙不被旱魃所吃的一身本事,更感兴趣。”


    狗二郎始终未接方巾,听闻此言颇有些得意,抬手拍开后扬声道:“这有何难?旱魃最怕日光,我只在太阳最烈的巳时到申时在河滩牧羊。而且……”


    他神秘地指指河面:“童子尿克旱魃,我每天第一泡尿在河边留给旱魃,他自然不敢动我。”


    背对的陈霁突然转过身,绣春刀已出鞘,脱手而出,直直地插在狗二郎两腿之间狭小的缝中,扬起一片黄沙。


    狗二郎混不吝的嘴脸僵住,颤抖着低下头,看向他两腿之间,唇色发白,哑声失语。


    腿间徐徐变湿,蔓延开一滩水渍。


    “嘴放干净。”


    陈霁抬手伸掌,吕仲卫拔掉绣春刀放回其手中。


    陶杞见着眼前吓得失禁的狗二郎,先前还怀疑他与装神弄鬼的旱魃有关系,如今看来是高看他了。


    还未等这厢翻车处理好,一锦衣使骑马从城内赶来,已经驾马到了跟前,下马禀与陈霁。


    “大人,那老农突然暴毙。”


    短短几日事情众多,陶杞回想一番这才想起来,是早上他们去城北拜访的老人。


    不过半日,怎会突然暴毙?


    “尸体在哪?”


    陈霁问道。


    “已带回县衙。”


    陈霁复看向她,她知道是在询问她的意思,先去沙漠,还是先回去查看老农的尸体。


    “回去验尸。”


    陶杞果断做出选择。


    如今马车已毁,她正想着如何回去。


    陈霁已上马,并朝她伸出手。


    陶杞不再扭捏,拉着陈霁的手,上马与他同乘一匹。


    还未等陈霁驾马,她却先闻到一股血腥味,从她身后传来。


    味道微不可闻,但陶杞对血腥味太熟悉太敏感,而且这味道离她很近。


    她回头看,映入眼帘只有陈霁宽阔的肩膀;又皱鼻再嗅,不自知间往陈霁怀中靠近。


    陶杞越过陈霁肩膀,看到一滴血珠粘在他的衣领上,与飞鱼服的血红色融为一体,不凑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伸手抹掉那颗血珠,抬头看向陈霁,眼中神色复杂。


    陈霁刚刚为护住她受伤了。


    陈霁垂眸,看着几乎贴在他肩膀上的陶杞,只冷声提醒:“坐好。”


    然后扬绳控马,开始回城。


    陶杞转过身看向前方,从陈霁手中扯出缰绳,用只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


    “我驾马,你抓紧我。”


    陶杞不敢让陈霁再使力。


    血在后脖颈,这个位置太危险,所伤之处可能是后背、肩膀、胳膊,或者脖后脆弱的脊椎。


    稍有不慎,便是瘫痪在床的后果。


    她怕颠簸加重陈霁的伤势,骑马的速度不快,缓行在戈壁之上。


    “我没事。”


    一片气声从陶杞耳侧送过来,直吹的她汗毛竖起来,牵绳的手抖了三分。


    陈霁瞧见,眼底压着笑意,俯腰在她耳后又说到:“看来道长确实刚学会骑马,还不太熟练。”


    说着,宽大的手掌覆上陶杞牵绳的手,帮她抓紧缰绳。


    这番揶揄让陶杞放松许多,她正要呛回去,想到一介伤员不与他计较,闷吃了这计揶揄,任由陈霁包裹住双手,掌心厚茧磨得她心痒,悄悄红了耳根。


    *


    回到县衙,迎面便是一具尸体盖着白布,摆在院内。


    小虎上前禀报:“启禀大人,今日午时,属下煎好药喂老农服下,半个时辰后突然暴毙。”


    听闻此陶杞先一惊,难道她给的药方有问题吗?


    她一把拨开眼前的锦衣使,走上前掀开白布。


    清晨见到的老者干瘪枯瘦,形同枯槁,本就半截身子入土;现在看起来没有变化,如果不是嘴角干涸的呕吐秽物,看起来和昨天晕睡时一样。


    “服下药半刻钟开始呕逆,马上去请了郎中,郎中从城里赶过去的路上,老农已经快不行了,没等郎中赶到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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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陶杞一面听着小虎的描述,一面查看尸体。


    凑近发现尸体面部有些浮肿,她用手指轻轻按压,皮肤凹陷,不见回弹。


    又捏住下颌张开尸体的嘴巴,舌体上层厚白,下里却发黑,整个舌头肿胀。


    “验尸。”


    陶杞果断决定,包裹整齐的剖尸,递到眼前。


    是陈霁,他从怀中掏出的,那套她留在锦衣卫,刀刃比寻常验尸刀更窄的那套。


    时间紧迫,还有一堆没理清的线索,陶杞铺开刀具马上开始。


    原本在院中奔走忙碌的锦衣卫,听闻陶杞要验尸后,不需陈霁下令,马上在院中空出一块空地,并准备好清水、烈酒和手巾。


    有些手头正忙着的锦衣卫,也抽出片刻朝这里张望。


    张聚一案陶杞验尸推理,对破案的关键,他们印象深刻;如今羌府一案迟迟没有进展,不乏有几个心直口快的私下里开玩笑:快出现具尸体给玄先生验一验,兴许能找到大线索。


    玄先生这名字是陶杞加入锦衣卫后,陈霁提到她时所用,他禁止陶杞在锦衣卫以道士自居,而是担医师谋士之位。


    众锦衣使听令陈霁,便这样称呼她。


    如今小虎等众人屏息凝神,院内落针可闻,都在等待陶杞。


    陶杞从死者呕逆浮肿推断,直接取胃肠,寻其原因。


    手握剖尸刀的陶杞是不一样的。


    没有道士的圆滑市井,没有重生的佯装洒脱,没有对陈霁的复杂纠结。


    验尸时屏息专注,有一切皆在掌握中的内敛沉稳。


    担得起上曾经的“一品”殊荣。


    她发现尸体肠胃内几乎没有东西,且存在大量胀气。


    胃内壁损坏严重,汤药非但没有延缓其性命,反而加速了结了他。


    陶杞给的药方是白龙观压箱底的本事之一,正是曾让张聚回光返照那副药。


    她的药方不会有问题。


    除非,汤药和她给的药方对不上!


    陶杞要来今天熬药的药渣,先皱鼻轻嗅,没有异味异常。


    又将伸手进药罐内,抓出一把药渣,摊开在手掌上拨散,仔细辨认。


    空心草杆状的麻黄,干树皮般的桂心,桃心状的杏仁,圆柱根切片的甘草……


    每一样药草都能分别出来,和她写的药方一样。


    陶杞不死心,拿起一片碎渣准备尝一下,身侧投下来一片阴影,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动作。


    陈霁将她从入魔般极度专注的状态中拉出来,眼神凝重。


    已经有人因这汤药暴毙,她怎么能毫不顾及的放进嘴里尝。


    陶杞解释道:“一点点尝一下味道,不会有事的。”


    陈霁迟疑,没有松开手。


    “不信你问郎中。”


    陶杞指指去给老农看病但是没赶上便被直接带来衙门的那名倒霉郎中。


    郎中点点头后肯定了陶杞所言。


    陈霁放开手,没有离开,而是蹲在陶杞旁边,也拿起一块药渣。


    学着陶杞的样子,用牙尖撕下来一小点沫子。


    他尝不出所以然来,只感觉都是一样的涩苦。


    陶杞却发现了问题。


    这里面根茎切片的甘草,不太对。


    “是甘遂!”


    甘草和甘遂外形很像,却是两味相反相畏之药,一同食用有毒性。


    熬汤药的用量本不足以致死,但用药之人本就空悬着一口气,这些量足够要了他的性命。


    她开的药方中没有甘遂。


    这汤药果然被人动了手脚。


    锦衣使对破案的敏感度皆高,那名带回尸体的锦衣使反应很快,马上想到可能出问题的环节:“属下亲眼看着抓的草药,煎药时一直都在,可能一开始抓药便混在其中。”


    “谁抓的药?”


    陈霁沉声问道。


    “城外进城抓药路上要耽搁长时间,这些药是从附近各家村民集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