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说变就变，突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人潮汹涌，祁曜不知道被谁撞到了肩膀，仓促回头间，一双纤细却有力量感的手映入眼帘。


    手的主人说：“你好笨。”


    “别人都在躲雨，只有你——”叶橙跳起来，用手比划出一个细长条，“Duang大一只，站在原地挨雨淋。”


    祁曜：“……”


    是他的问题，不对，这锅要暴雨来背。


    银发被雨水打湿了居然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将那张立体的脸衬得更加有范儿。祁曜闻言敛了下眼皮，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下气氛，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终只能选择一言不发，猫爪弹幕也被强制封闭，不再活跃。


    都说嘴唇抿得紧的人是天生犟种，无论是面对感情还是些其他的事情，都只会认死理，怎么撬也撬不开。


    这个画面落在叶橙眼里，那些附加的修饰全都不见了。


    什么立体的骨骼线条、有范儿的发型、碧绿色的眼睛与深邃眼窝，通通抛在脑后。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表现。


    好像一只被雨水淋湿、瑟瑟发抖的猫，急需人类的保护。谁能拒绝一只向你求助的小猫咪？


    祁曜是只情绪不外露的猫，他没什么安全感，遇到困难只想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


    幼儿园祁曜，过马路时差点被车撞，结果换来了父母的离婚，亲朋好友的白眼；小学生祁曜，美术课上画画用错了颜色，被老师当众批评，嘲讽他不应该来这里上学……类似的事情实在太多啦，数也数不清。


    他像个变异的人类，被当作展品，任由形形色色的人打量、观赏。


    对世界怀有善意的少年，从此将自己封闭，用竖起的尖刺保护自己。殊不知，那些尖刺在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刺伤了自己。


    十几年如一日，深埋于血肉，轻轻一动，便是彻骨的疼。


    这一次，他想主动戳破。


    祁曜将目光落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瓢泼大雨一落到地面，就碎成了连串的透明色珠子。


    他缓缓地陈述事实：“你知道了。”


    叶橙注视着他的眼睛，答非所问：“我和你说个两片树叶的故事吧。”


    祁曜不自然地点点头，他被她盯得脸颊微微发烫发红，只是内心的那份悸动，怎么遮掩也盖不住。


    盖不住就盖不住吧，反正他那点小心思早就暴露无遗了。


    叶橙没有发现祁曜的大红脸，继续往下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两片树叶，它们俩一个为自己的光鲜亮丽沾沾自喜，另一个却被虫子咬出了缺口，整天闷闷不乐，把自己关进房门，不见阳光，很快它就变黄了。”


    “有一天洪水来了，毫无预兆地，所有的树叶都被冲进了河流。只有这两片树叶福大命大，活了下来。完整的树叶以为是自己太漂亮了，所以才会得上天怜惜，它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奴役有缺口的叶子。”


    “突然，一只从洪水里逃难出来的小猪看见了叶子，它饥不择食地吃掉了那片完整的树叶。被虫蛀的树叶回到家后，发现树叶国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它自己。它打量了下自己残缺的身体，坚定地说它得做点什么。”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它躺在泥土里，眼神放松地回归生命的终点，同时也是生命的起点。”


    祁曜注视着叶橙的侧脸，问：“讲完了？”


    叶橙摇头，说：“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说，你觉得等待这片树叶的命运会是什么？”


    静悄悄的，祁曜深深吸了一口裹挟着雨水的空气，冰凉，还有一股草木生长的味道。


    春天，即是希望；河流，即是新生。


    他偏过头，手指微微蜷缩，说出他思考良久的答案：“等待它的是千千万万片树叶。”


    叶橙露出一种久逢知己的兴奋表情，就像伯牙遇见了子期，如果旁边有一把琴，她恨不得当场弹几首来庆祝了。


    祁曜的目光本就一直落在叶橙身上，自然是立刻就察觉出她的变化。


    他问：“你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兴奋。”


    叶橙摆摆手，调整了下情绪说：“我就是太激动了，居然碰见和我有一样想法的人。”


    祁曜：“之前没碰到过吗？”


    叶橙摇头：“从来没有碰到过，你是第一个。”


    “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次，”祁曜目不转睛地说：“很多次聆听你、懂你的机会。”


    “什么？很多次什么？”叶橙没听清楚，祁曜后面的话说得比较含糊，说了又像是没有说。


    “没什么，”祁曜主动转移话题，意味深长地挑眉，“这个故事是哪位著名作家的作品？”


    叶橙兴奋地指了指自己，说：“我写的，从小到大我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编了好多故事陪伴自己。”


    “或许那些故事里的小人不存在，”叶橙继续说：“但我总觉得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有我一直想着他们，无论是遭逢低谷时的失落，还是高处时的欣喜若狂，都有他们的陪伴与见证。”


    “我思故我在，”叶橙攥紧了拳头，缓缓说出真实想法：“这一秒，我想做一个唯心主义者。”


    祁曜十分捧场地鼓掌，说：“厉害。”


    叶橙不满意：“太敷衍了。”


    祁曜低低笑了声：“厉害！厉害！！太厉害了！！！著名的叶大作家！！！”


    叶橙笑着说：“其实我从来都不歌颂苦难，什么苦难磨练人的意志、能让人变得更加强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些坏家伙都能远离我。若是人生路途坦荡，谁又希望走得曲折。”


    叶橙长长地叹了口气，望了眼天边的云，说：“但就算遇到苦难，我们也要有冲破牢笼、为自己争取机会的勇气。”


    故事讲完了，雨也停了。


    晚霞将叶橙的脸照得很亮，清甜饱满的橙子香气也从她的身上送入祁曜的鼻尖，浓郁而芬芳。她一眨不眨地说：“追光的人，自己也会身披万丈光芒。”


    祁曜目光久久落在叶橙身上，突然他感觉胳膊一重，原来是叶橙拍了他一下。


    “看，快看！”叶橙眼睛亮亮的，笑得耀眼：“火烧云出来了。”


    雨停后的火烧云更加明亮，洁白的云朵交叠在一起，映出一片霞光，彩虹也伫立在其中，让人目不暇接。


    祁曜也看到了，一片橙色海洋在天空中流动。


    -


    叶橙坐上了回家的高铁，很巧的是祁曜和她一个车厢，就在她后面——06D号。


    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祁曜虽然安安静静的坐在后面，但眼睛却是湿漉漉的，像只等待主人喂养的小猫。


    真心机啊，这样的猫肯定不缺饭吃，在猫咖过得也肯定是猫上猫、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叶橙主动与后排的乘客交涉，换了座位。


    祁曜淡淡地笑。


    火烧云色的猫爪弹幕也适时上线，笑得特别不值钱：[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舍不得我。]


    这也太不要脸了。


    叶橙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隐隐有种快要查知真相的错觉。好像猫爪弹幕和祁曜是一体的，但是她又没有可以肯定这个答案的证据。


    于是，叶橙自暴自弃地说：“是啊，我可真是太想你了。想得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想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得我真是想要上天入地，把你领出来狠狠亲亲抱抱举高高。”


    祁曜一噎，耳根通红地偏过头。


    真的吗？真的假的？


    真的想要亲他抱他？！！


    猫爪忸怩地搓了搓发烫的肉垫，说：[原来我在你心里的分量这么高啊，原来你真的想要亲我抱我？]


    叶橙：“…………”


    玩笑话你还当真了，当然是假的。


    不等她说出口，猫爪弹幕安慰道：[我看你都瘦了，还是要好好吃饭，好好喝水，好好睡觉，不用太想我。]


    火烧云色的猫爪烧得更厉害了，蹦出几个长着翅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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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爱心：[每天分出一半的时间想我就好。]


    这下轮到叶橙无语了。


    还一半时间？一秒都不给你！！！


    她每天可忙了，从早忙到晚，哪有时间想猫啊！


    叶橙眼睛一眨不眨，直接打断猫爪大人的碎碎念：“假的。”


    她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在猫爪身上戳刀子：“全部都是假的，刚刚说的那些全部都是，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噢。”


    猫爪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他蓦然点点头。主人祁曜也坐直了身体，握紧的拳头暴露出他不太镇定的情绪。


    主人不开心，猫爪自然也不开心，心大的叶橙还不知道自己疯狂戳心的行为会给祁曜带来多大的伤害。


    猫爪弹幕背过身，只露出一个富士山形状的肉垫给叶橙：[不想说话了。]


    [我要睡觉了。]


    叶橙是个脑洞清奇，而且还很大的姑娘。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秒会蹦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


    “你还会睡觉啊？”叶橙震惊地瞪大眼，问：“你表演个睡觉呗。”


    猫爪弹幕：[……]


    祁曜：“…………”


    这次是真的惹恼了对方，猫爪弹幕直接下线，本尊祁曜也闭上了眼睛，一副我要休息了，无cue的神态。


    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趁这功夫，叶橙整理了下，她刚刚在讲座上的收获。


    叶橙点开手机里的备忘录，噼里啪啦打出一堆字，刚刚那位讲授对于女性作家作品的研究兼职令人深省，给了叶橙一个研究的新思路。


    尤其是对张爱玲作品《茉莉香片》，还有王安忆作品《长恨歌》的解读。


    祁曜是在装睡，他微微睁开眼，盯着叶橙认真的侧脸，看了很久。


    车窗外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柔和的，并不刺眼。那股橙子香气并没有消散，依旧闻得清晰，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祁曜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照片。


    他想让这个瞬间留得更久些，也想永远记住这个气味。


    车厢很闹，有朋友之间的交谈声，后排也有人在打电话，祁曜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静与镇定，在叶橙看过来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陷入睡眠。


    临下车时，还是叶橙把他叫醒了，祁曜跟在后面，望了眼天空，火烧云烧得更旺了。


    -


    回到家后，叶橙在叶舒雯女士的催促下，先去洗了个热水澡，免得着凉。


    她换了套干净舒适的睡衣出来，叶舒雯端过来一碗刚煮好的姜汤，说：“趁热喝，能祛寒。”


    叶橙乖乖接过来，喝得干干净净。她把碗放下，听见叶舒雯问：“今天收获怎么样？”


    “收获很大，教授讲得很好，提供的研究思路对我影响很大。”


    总之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叶橙将碗递过去，说：“再来一碗吧，还想喝。”


    叶舒雯女士笑了下，佯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小孩一样喜欢喝姜丝可乐，自己去乘。”


    晚饭过后，叶橙主动揽下洗碗的任务。


    清洁剂融入水中，有很多泡泡。叶橙的手浸在里面，清洗着瓷碗边缘的油污。


    马上就要毕业了，论文终稿已经拟定，发给了指导老师，大概过几天就会传入系统，差不多月末就能去领毕业证。


    下半年估计会很忙，不过没关系，事情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她对自己也很有信心。


    客厅里电视机中的广告声成为很好的背景音乐，叶橙快速把碗洗完，回到卧室。


    暖黄色的灯光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恬静，她拉开椅子，算了算，距离考研居然还只剩下五个多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一直忙于修改论文的格式，还有毕业转档案转团员关系的事宜。


    书上堆满了考研资料，叶橙一类一类地整理，她去年的复习笔记做得很好，现在重新拾起来也丝毫不费力。


    希望今天的彩虹能给她带来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