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赶时间，叶瑾就慢悠悠往制药厂走，经过居民区，百货大楼，供销社，杂货店，看了一路，经常出来买东西，她对现在的物价已经很了解。


    百货大楼里的每件商品拿回村里都是稀奇货，包括一分钱两盒的新式洋火，热水瓶更是奇货可居，有钱想买，对不起，没货。


    现在最流行的是塑料制品，比如人人想要一双的塑料凉鞋。


    各种样式的饭盒，基本上每家都有四五个铝饭盒，大家习惯在食堂吃饭，孩子六个月以后就可以送到单位的育红园，不分寒暑假都有老师看孩子。


    三个穿着花裙子的大妈窃窃私语，最后停下一副嫌弃的样子看着她，叶瑾顺着她们的视线，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旧式衣裳和草鞋，妥妥的一枚乡下土丫头。


    “怎么了？再看，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叶瑾恶狠狠的骂道，转头又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等叶瑾走远，刘慧云和杜清李菊花说，“她就是叶继昌家请的小保姆吧！”


    “就是的。”


    “没想到唯唯诺诺的小丫头，骂人这么厉害。”李菊花接着道，“你们不知道，这丫头能干的很，每天给叶继昌家五口人做饭，带孩子，洗衣服，收拾厨房，还做菜干。”


    “叶继昌也是胆子大，这解放才几年，就开始养小保姆了。”杜清那口子是穷苦出生，最见不得地主老财压迫人的那一套。


    “他养小保姆也好，养堂侄女也好，为了和远峰攀关系，拐带我们家小川就是不对。”


    “对对对，我也听说小川在他们家吃饭，我们回去找焦大姐好好说道说道。”李菊花早就看不惯邻居赵娜，快三十岁的人了一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惹得她家老牛整天批评她，她一说话就说你看人家赵娜怎么怎么，她都忍着，好想骂一句，有本事你把赵娜娶回来。


    叶瑾等叶继宽下班，跟着他食堂混了一顿青菜杂粮馒头，背着人简单的套好话，叶瑾准备跟着帮忙，晚上一起回大院。


    “锦儿，你觉得小朝的病真好了？”叶继宽不回大院，一个是心虚，二一个也是心虚的很。


    “好了。再喝半个月药，生活上注意一点，越大越不会复发。我已经替你问过医院里的大夫。复发也不要紧，继续吃这个方子，症状会越来越轻，直到不再复发。”


    两个人要进大门，叶继宽老实的等着警卫搜身，叶瑾也乖乖住嘴。


    ——


    “赵娜，明明是你们不对，你现在还道理长得很！”刚刚走进家属院，就听见一个女人扯着嗓子喊道。


    叶瑾疾步上前，别是谁来找茬的吧！


    赵娜叉着腰和邻居李菊花对骂，“我说了叶瑾是继昌的侄女，她是跟她爸爸来的，她爸是大夫，是给我们小朝看病来的，她爸爸在制药厂找了一个临时工，我好心收留她在我们家吃住。”


    “我才不信呢，焦大姐，你不要信赵娜的话，我明明看见叶瑾带孩子洗衣服做饭就是请的小保姆。”李菊花理直气壮的拉着旁边一个胖乎乎穿军装短头发的中年妇女，分辨道。


    “大姐，我是叶瑾的父亲，我嫂子说的对，你们应该都知道小朝生病的事。”


    叶继宽这话是对焦大姐说的，扭头又对着李菊花道：“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没有同情心，不喜欢我们农村人，乡下人，我们能理解。”


    叶继宽痛心疾首道：“可你也不能编造事实，混淆视听，污蔑继昌和嫂子呀。


    他们一心为了孩子，不远百里回家请我这个土郎中回来，你们还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就能信口雌黄给人往头上扣屎盆子呢！”


    “侄女平常走个亲戚，怎么就让你们说的这么难听。”叶继宽一把推开心虚的李菊花，脸色难看的焦大姐，朝着赵娜喊道：“嫂子，我们今晚就走回去。”


    “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欺负的。”


    “谁家还没有一两个穷亲戚呢！”


    “你简直是欺人太甚，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来了，不行——我要去问问你家掌柜的领导是谁，反应反应，你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尽是盯着邻居，是不是思想有问题！”叶继宽拉着叶瑾都要进大门，又折返回来，指着李菊花的鼻子，说道。


    泼妇还是个男的，叶瑾低着头，这才哪到哪她爹的能耐这还才发挥不到百分之一。


    焦大姐看看赵娜，再看看李菊花和周围看热闹的嫂子们，喊道：“我让组织上派人来把这个事说清楚。你们都等着！”


    这顿饭没吃上，叶继宽不难受，可要是影响了他在制药厂的工作，他奶奶的，他做鬼也不会放过李菊花和牛向东两口子。


    真是他妈瞎了眼，惹到他身上来了。


    “锦儿，你明天就回家。我们不在这里碍有些人的眼。”叶继宽对叶瑾说：“嫂子，继昌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放心，我明天早上就送叶瑾去搭最早的班车。”


    被邻居李菊花盯上，现在又叫来了王政委的妻子焦大姐，这件事大院里闹开了，叶继昌和赵娜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叶瑾的去留就不重要了。


    有叶兆朝每次取药的处方，又有他以前看病的病例，叶继宽也拿出了自己秘方，事情真相一目了然，很快焦大姐出面，批评了李菊花和杜清，压着她们向赵娜和叶继昌夫妻道歉，并写公开道歉信贴在家属院的布告栏。


    这事从发生到结束也就耽误了两三个小时，都不影响大家去食堂吃一顿晚饭。


    可它影响的是叶瑾本来可以留下挣三个月钱，用这些钱买书供自己上学考大学的美好前途。


    叶瑾不恼，要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本事，别人许诺的空中楼阁本就是海市蜃楼，不堪一击。


    赵娜内疚，趁着叶继宽和叶继昌屋里说话，搜罗了家里两大包旧衣，又赶着去食堂买了三十个杂粮馒头，来杂物间偷偷给叶瑾给了十块钱。


    “叶瑾，你回去好好读书。你爸爸的工作稳了，你以后跟着你娘再来省里，记得来伯娘这里。”这么一闹，为了还叶继宽给小朝治病的恩情继昌肯定会保叶继宽的工作，叶瑾就必须回家。


    “你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我们也是没办法，作风问题能搞掉你大伯好不容易转正的工作。”连带在队伍里影响不好，这后果他们两个承担不起。


    “伯娘，我都懂。你和大伯的工作要紧。小朝的药，每天三次必须吃，吃食上小心一点，就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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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赵娜听了心酸，对好事的李菊花一肚子气，想到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小朝，真想打她一顿的心都有。


    “叶瑾，这钱你拿着上学。”


    “这钱我不能要。你们为了我爹好，也不要给他给钱，让他踏踏实实在制药厂自己挣钱，要是你真要给钱，你给我，我带回去给我娘。”


    叶瑾死犟不要，赵娜拿着钱气狠狠地回去了。


    一家人都没吃饭呢，叶瑾进厨房熬了一锅青菜鸡蛋疙瘩汤，拿出赵娜给她的杂粮馒头，端着碗进了正房。


    “大伯，伯娘，吃饭了。”


    吃过饭，赵娜当着叶继宽的面，将他们两口子准备的五十块钱递给叶瑾。


    “继宽，有人盯着，我和你嫂子慢待你们了。这五十块钱，让叶瑾拿回家贴补家用。”叶继昌已经和叶继宽说了工作上，他会出力。


    “大哥说哪里话，我和叶瑾来好吃好喝的供着，还帮我找了一个工作，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这钱，我们不能要，你看你们把我家叶瑾养的多好。”叶继宽急忙表态，他就是想要钱，工作不稳，也不敢接。


    叶继宽和叶继昌赵娜推搡了一阵，赵娜硬塞给叶瑾十块钱，笑着说：“这钱，是我给叶瑾以后读书用的，归她自己！”


    “谢谢嫂子，既然嫂子这么说，那叶瑾，你就拿上，别胡花，都买成铅笔和本子，和你弟弟妹妹一起用。”叶继宽大方笑着吩咐叶瑾接钱。


    “谢谢大伯，伯娘。”叶瑾拿了钱，诚心道谢。


    叶兆堂扫了她一眼，现在两家银货两讫，互不相欠，带着弟弟妹妹洗漱去了。


    清晨天蒙蒙亮，叶继宽就将叶瑾喊起来，叶继宽举着化肥大口袋，叶瑾背着自己来时的背篼，出了军区大院的门。


    走远了，叶继宽又回头看了眼威武的大门，笑着问旁边的叶瑾，“锦儿，羡慕他们的生活吗？小崽子一顿饭，就顶庄稼人一天的量。”


    “爹希望我说什么？”叶瑾没有回头，只笑问道。


    她真的在笑，也不伤心沮丧，叶继宽第一次把叶瑾看不懂了。


    “爹，你别忘了，你的工作还不稳呢——小心继昌大伯卸磨杀驴！”


    “现在的人心眼怎么都那么坏。”叶继宽不笑话叶瑾了，嘀嘀咕咕道：“我们又没有占他们家的便宜！”


    “这就是嫉妒。爹，你要时刻保持低调，谦虚，多看多学不要多嘴。等你转正，记得给家里写信，我让娘来看你。”


    叶继宽皮子一紧，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想着赶快送走叶瑾，他好回去上早班。


    回巴县有汽车有火车，火车票要比汽车票便宜点五仟伍佰元就能到，进站一打听刚好有一班火车，叶继宽直接买票把叶瑾连行李一起塞进车厢。


    几分钟后火车准时发车，叶瑾看着车窗外的叶继宽笑着朝自己挥手。


    “爹，你别忘了要买房子啊！”叶瑾笑着脑袋伸出车厢朝叶继宽大声喊道。


    叶继宽装作没听见，小跑着走了，心道，好歹把这个烦人的孩子打发回去了。


    叶瑾也高兴，总算把这对夫妻分开两地，要是聂香草再有点上进心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