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硕的转学仿佛是块小石头砸进水池，荡起涟漪后很快归于平静。


    周墨的生活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不料周梧阴差阳错听到事情的错误版本。


    “事情到底是怎么传成李硕得罪了你才被迫转学的。他连东西都是周末收走的，乍一听还以为是被墨墨收走的，原来是周六周日那个周末。”周梧说出来还是觉得好笑，“原来我们老周家可以在学校一手遮天、为所欲为。可惜我辟谣了，不然以后还能仗势欺人。喂，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我是周墨的姐姐，没错，就是那个得罪了必须要连夜转学的周墨。”


    周墨和黎光霁坐在秋千上看周梧绘声绘色地一人分饰多角，笑得倒在一起。


    黎光霁好不容易止住笑，一脸认真地提出建议：“不如你签舅舅的公司，说不定以后我们家可以出个影后。到时候我给你当经纪人或者当助理，实在不行给你当粉丝。”


    周墨赞同：“你是我见过模仿能力最强的人，如果真的进娱乐圈，说不定确实能闯出一片天地呢。再说了，进舅舅公司，有什么好资源都得给你。”


    “那我干脆学表演，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原始粉丝。”周梧摆出走红毯的架势，在她们面前走了一圈，“我都想好了以后怎么挨骂的，资源咖、德不配位、皇族、黑幕，我被骂你们要帮我冲锋陷阵的。”


    周墨的脚用力一蹬，秋千晃了起来。


    “我最近在想以后选什么专业，但没有什么特别想报的。”


    黎光霁和周梧都吃了一惊，她们还在开玩笑，周墨居然已经在认真做选择了。


    周梧拽停秋千：“你怎么速度这么快？我们还没想明白文理分科的时候，你就决定选文科了。现在又早早考虑专业的事情，你是要甩下我们吗？”


    “我想选一个不会和家里的生意产生关系的专业。”周墨对她们丝毫不隐瞒，“如果以后的职业要靠家里的关系，那恐怕还是会有很多不能如意的时候，就像这次一样。”


    李硕的事情让周墨更加清醒，她之所以能得到长辈的喜爱是因为她乖巧听话，可是听话就意味着不能违逆，只能顺从。这样一来，很多时候她的感受就变得不那么重要甚至一点也不重要。


    周墨不喜欢这样的情况。


    周梧理解周墨的想法，但是觉得不可能。


    “墨墨，如果真的可以如你所愿，那你能为家里做什么呢？如果你什么都不为家里做，大伯和大伯母会同意这种情况吗？养孩子是一种投资，他们难道允许亏本的情况吗？”周梧平时没个正形，看问题却是出人意料的清醒。


    “谁说我什么都不为家里做，我从小到大不是一直在给家里长脸吗？”周墨抬起头，信心满满，“只要我的高考成绩足够出色，让他们面上有光，在报考这件事情上，他们是不会专断独行的。”


    “好吧，总归是你更了解他们一点。”周梧相信周墨的判断。


    黎光霁叹了口气：“至少你有大方向，周梧也决定出国，就只有我对未来一点想法都没有，还是一片迷茫。”


    周梧拍拍她的肩：“你怕什么，我出国也是要选专业的，有我陪着你呢。实在不行就和周逸一样报工商管理，毕业了直接进公司。”


    “也对，还早呢。墨墨是大步跑，我们是慢慢走，不碍事。”


    周墨每星期有三节阅读课，阅读课不限制教室和图书馆，不需要打卡点名，只要求每周交一篇读书笔记。


    比起教室，周墨更喜欢图书馆。她对书籍的选择很随意，随机走到一个书架前挑一本最顺眼的书。


    周墨这次选中的是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叉的花园》，很薄的一本书，却迅速把周墨吸引了进去。


    “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某些时间，有你而没有我；在另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再有一些时间，你我都存在。目前这个时刻，偶然的机会使您光临舍间；在另一个时刻，您穿过花园，发现我已死去；再在另一个时刻，我说着目前所说的话，不过我是个错误，是个幽灵。”①


    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周墨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迫切地想和人分享，然而不知道该找谁。千言万语挤在喉咙口，争先恐后地想跳出来，最后通通化为无声的尖叫。


    周墨就这样确定下来自己要学文学。


    无数次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感受在书里都能找到表达，无数种人生就在指尖下一页一页翻过。


    周墨最喜欢的课变成了阅读课，她一头扎进图书馆。


    春去夏来，转眼到了六月，周逸要高考了。


    周逸的人生已经被规划好了，他参加高考，读工商管理，大学在公司轮岗，毕业后直接正式进入公司。


    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前进就行。


    高考之后是中考，周墨给周逸送考完给余孟言送考，然后迎来自己文理分科后的第一个期末考试。


    文综的选择题中仍然夹杂着几个模棱两可的题目，周墨分不清哪个更符合题意。


    祝嘉乐曾经抱怨，就算给老师一份错误答案，他也能讲得头头是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题目都不会让人抓狂，周墨的成绩保持在了前三。


    周墨暑假爱上了骑行，她很享受晚风拂面的惬意。路过热闹的市区时，会闻到许多小吃的味道，空气里的油烟吸引着人去大快朵颐。


    穿梭在烟火气里，周墨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细胞也活跃起来。


    黎光霁和周梧怕热，两人更愿意在空调房里咬着冰棍打游戏。


    在周梧的教学下，黎光霁的游戏技术飞涨。


    两人在周墨的威逼下，每天按时写作业，一放下笔就奔向游戏房。临到开学，无比庆幸有周墨看着，否则连夜补作业都来不及。


    经过这次暑假，黎光霁和周梧决定，无论平时考得怎么样，期末一定要考好。只要期末成绩过关，那就能躲开假期补课，才能享受假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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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周逸，高考完就自由旅行去了，按时打电话、发朋友圈，自由自在。


    新学期，周墨借着锻炼的由头提出来要骑车上学，陈紫书以不放心她一个人为由拒绝了。


    周墨苦正打算劝黎光霁和周梧和她一起，余孟言主动上门解决了她的难题。


    余孟言顺利进入江津中学，和周墨成为不同届的同学，也成为她骑行的同伴。


    高二的生活和高一没什么区别，周墨依然不在教室就在图书馆，她拓宽了阅读范围，人文社科的书籍都在她的选择内。


    周墨曾经担心自己对文学的热情并不长久，只是日复一日，她的选择并没有改变。


    余孟言没有和周墨一样选择文科，他选择的是自己更擅长的理科。


    “我选理科你会生气吗？”交意向表的前一天，余孟言紧张地问周墨。


    周墨摇头：“当然不会，文科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你要选择更适合你的。”


    余孟言意有所指：“我选择的是我更喜欢的。”


    “我也会选择我更喜欢的。”


    周墨说到做到，高考志愿全部填了汉语言文学，并且不接受调剂。


    陈紫书第一次妥协：“墨墨，我之前从来没发现你这么固执。”


    周墨如愿以偿，收到了期盼的录取通知书。


    黎光霁选择学医，她做梦后的第二天晚上央着周墨陪她睡，关灯后靠着周墨的肩膀讲自己的梦。


    “我梦见姥姥了，她在医院里看我写作业。我跟她说，姥姥，你要听医生的，好好吃药，你等我长大。姥姥就笑了，她笑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皱纹都挤在一起。她说我像个医生。我就说，好啊，我以后当医生，你等着看我穿白大褂的样子。”


    黎光霁很少做梦，记住梦的内容更是难得，这次偏偏记得清清楚楚，连表情都没忘。


    “我醒了还回不过神来，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但很难过。墨墨，我好像真的想学医了。”


    周墨拍着黎光霁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哄她睡觉。


    直到黎光霁睡着，周墨也没有发表自己对她学医的看法。


    她不参与任何人的重大决定，也不会被任何人影响自己的重大决定。


    周梧拿到了德国一所大学的offer，或许是因为信息茧房，周梧只知道这所大学的排名，不清楚德国留学的具体情况。她妈妈清楚，但认为周梧应付得过来。


    等到她后悔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周墨和黎光霁的生日没能回到桂乡，因为陈紫书和周景康决定和升学宴一起大办。


    再次全副武装站在全身镜前，周墨和黎光霁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三年前。


    回过头来看，三年不过是窗前的树叶黄了三次，那些仿佛写不完试卷的夜晚也没那么难捱。


    周墨拉着黎光霁的手：“光霁，生日快乐。”


    这是她和黎光霁的十九岁，光明灿烂的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