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这是另一个故事
作品:《魂引》 这个村子叫慈女村,我是生活在这湖里的一条鲤鱼。
我每天遨游在湖里,幻想着哪天能够越过龙门化身成真龙,就这样,我抱着期待日复一日等着。
直到有天,我看见一个姑娘,她长的真好看,像岸边新嫩的夹竹桃。
我听见有人喊她阿汝,她每天都来湖边和我说话。
阿汝说她想去京都学刺绣,等学到了真本事,她就开一间绣坊,再收许多女弟子,这样她们都能养活自己。
可是,她一直都没去成,每次来湖边,我总能看见她脸上淡淡的哀愁。
她说,她去不了京都了。
我不知道她为何去不了,但我很高兴她能留下来,这样我每天都能看见她,听她说话,还有好吃的小馒头。
阿汝好像认得我,每次我游过去,她都能对着我笑,然后怔神说:“小鲤鱼,真羡慕你,想去哪就游去哪儿。”
羡慕我吗?
我甩着尾巴,对着阿汝一遍又一遍转圈。
真可惜,阿汝要是我同族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游出去,一起越龙门,一起去看更广阔的天地。又或者等我哪天变成人,我可以带着她去京都学刺绣,开绣坊。
多好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每天守在岸边等她过来,可有一天,阿汝没有出现,我等啊等,等到天黑都没有出现。
阿汝两天没有来了。
阿汝三天没有来了。
阿汝四天没有来了。
……
阿汝嫁人了。
嫁给了一个鳏夫,他年长阿汝许多。
那夜,整个村子被灯火照的通亮,邻里们上门庆贺,庆贺阿汝嫁了个好人家,她的爹娘喜上眉梢,簇拥鳏夫说着悄悄话,心照不宣一笑。
一片祥和热闹之下,我分明听见了阿汝的啼哭,那无人在意的声音破碎在黑夜中,被众人的欢笑埋没。
他们身处春日之畔,眼看阿汝置身寒冬之渊。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汝了。
今日,我见到她了。
她变了许多,她再不同我说话,我转圈圈甩尾巴,她也不笑了。
她的眼神像干涸已久的枯井,无神而又麻木。
阿汝的手搭上小腹,声音缥缈而虚无,就这么静静望着我,似哭似笑。
“小鲤鱼,真羡慕你啊,想去哪就游去哪儿。”
她再也没有提过京都,再也没有提过绣坊,慈女村,再也没有阿汝。
……
据说,阿汝生了个女儿,她很喜欢这个女儿,我以为阿汝的日子会好起来,可那天夜里,我看见三个人朝湖边走来,他们手上还抱着一个孩子。
我不知道他们要干嘛,只听见他们说。
“怀了这么久,结果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趁她睡着,赶紧扔了。”
“一会儿她醒来,发现孩子不见了怎么办?”
“扔都扔了还能怎么办,随便搪塞过去不就行了,她爹娘早就不要她了,能拿我们怎么样!”
他们的脸被湖面照的变形,起伏扭曲,看着并不像人。
黑夜中,伴着破水之声,有什么东西掉湖里了。
我赶紧游过去,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和阿汝有几分相似,她那么小,甚至还没有睁眼。我弓着身子拼命想将她救上去,可我太弱小了,我救不了这个孩子,也救不了阿汝。
岸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还有辱语谩骂,我眼睁睁看着阿汝被人拖走了。
这夜之后,阿汝疯了,她总是来湖边找她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唤着女儿的乳名,每次被抓回去又是一顿毒打,第二天,脸上身上又是新的伤痕。
我多想变成人,多想带她离开这个村子。
我想跟阿汝说,我们去京都吧,去学刺绣,去开绣坊,去哪都好,就是不要在这里。
现在,我终于明白阿汝为何说她去不了京都,为何说她羡慕我。
她哪都去不了。
她被困住了。
男人心满意足的从她身上离开,或许嗓子喊哑了,她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切都静极了,我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在我心中生根发芽了。
村子里开始谣言四起,说阿汝水性杨花,勾引自己丈夫的表亲,理当沉湖。
双亲痛骂阿汝不守妇道,对阿汝的哭诉视而不见,只觉得她丢人。
所有人站在所谓的正义面,仅凭三言两语就将她推入深渊。
村民们将阿汝捆起来,为了村子的名誉,阿汝必须死!
这一次,我离她很近了,她就在我的身边,双眼不瞑的看着河岸,任由那块石头拽到淤泥,再没起来。
慈女村重归平静,早出晚归,邻里间和爱相亲,就好像阿汝从未来过。
那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颗珠子落进了我的身体,我要做什么?是越龙门,还是化身成人?
上岸吧,我不越龙门,我要杀光这个村子所有人。
上天垂怜,这不是梦,我真的拥有了双腿,像人一样能在岸上行走了。
我看着湖面的倒影,和阿汝一模一样的脸,我扯了扯唇角,笑的没有阿汝好看。
有人在湖边看见了我,他忽然瘫软在地,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我朝他走近些,他竟然吓得屁滚尿流了,有些好笑。
没过多久,阿汝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人心惶惶,一旦入夜就没人敢出来了。
没有关系,我会去找他们的。
首先照拂的,必然是阿汝的双亲,听说她的阿弟要成婚了,作为阿姐怎么能不去看看。
在开门的一瞬间,阿弟惊恐的都说不出话了,爹娘从里屋出来,见到我的霎那间跌倒在地,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阿汝,你、你没死?”
阿弟的神色由惊恐转为愤怒:“你在这装神弄鬼做什么!明日就是我大喜的日子!赶紧滚!别来寻我的晦气!”
我说:“你成不了婚。”
“你胡说什么!”他似没听明白,想将我轰出去。
我掀起衣袖,肤上的鱼鳞在月下泛着瘆人鳞光:“你的喜事,是用阿汝换的,所以你成不了婚。”
他的脸上再次镀上恐惧:“你、你不是我阿姐,你是——”
他忽然涨红了脸,渐渐说不出话了,一双手胡乱在空气中抓着什么,嘴里咕噜咕噜冒着声,像溺水之人拼命找寻救命稻草。
“阿耀!”
那对夫妇眼见儿子快断了气,疯了般朝我扑来:“你在使什么妖术!快放开我儿子!来人啊!杀人啦!”
村子里的人怎会听见将死之人的呼喊。
我看着他们,那对夫妇忽然不动了,只瞪大眼睛惊恐看我。
他们争先恐后朝空气中抓着什么,潜意识中有无数的湖水灌进鼻腔,淹的他们喘不过气,随着最后几下抽搐,两眼翻白倒了下去,倒在了他们最爱的儿子身旁。
“阿汝在黄泉不会想看见你们的。”
我盯着地上三具尸体,调动全身气息,将他们体内的魂魄引了出来,用灵力包裹进了自己身体,将其困压。
夜色很凉,如墨染般深沉,小径荒凉,脚下是落叶清脆的碎裂声,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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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都踏在冰冷的虚空中,我代阿汝,回到了她的夫家。
起先,他们只是惊恐,两股战战朝后退去。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跟我们没有关系,别来害我们啊。”
“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们,总不能任由丑事传出去吧。”
后来,他们恼羞成怒,企图言语谩骂将我呵去。
“要不是你水性杨花不守妇道,怎么会被人欺辱了去!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村子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所有人!”
最后,他们双目不瞑,静静躺在地上看我。
说的不错,我要杀光这个村子所有人。
那些人都说,阿汝的死和他们没关系,他们是无辜的,什么也没做,不过是隔岸观火,闲言长语,搬弄是非,这有何错?
我不需要他们认错,反正都得死,是对是错,我不想听。
我引了他们的魂魄,几百个灵魂被我困压在体内,横冲直撞,感觉身体要被撕裂了,连五脏六腑都被掀翻了,说实话,有些难受。
我摸了一把眼角,有黏腻湿润感流出,然后是鼻子耳朵,最后没忍住,喉间一口鲜血涌出。
疼啊,真疼,阿汝那时是不是也很疼。
我为阿汝立了灵牌摆了香烛,据说这是凡人悼念亡者的方式,世上无人念她,可我得记着她。
她同我说话,给我吃小馒头,对我笑。
我得记着她。
我抱着阿汝的灵牌渐渐睡去,可我总觉着少了一个人。
一道声音唤起了我的记忆。
是了,那个在湖边犯下不可饶恕罪恶的男人。
他以为自己命大,醉酒逃过一劫,可他的运气哪有这么好,他只会比村子里所有人都惨。
看到我时,他的表情精彩极了,一会泛白一会泛青。
男人缩在角落不敢看我,嘴里念着:“阿汝别怪我,我喝醉酒没了分寸,我真不是有意的,我给你上香,上很多很多香,求求你放过我吧。”
我扯了唇,学着阿汝笑:“我不要你的香,我要你的命。”
我用术法封了他的嘴,用磨钝的刀具一寸寸卸了他的胳膊。
鲜血溅在我脸上,男人惊恐的眼里满是我疯狂的脸。
眼底是那日在湖里见到的一切,男人肆意的笑声,还有阿汝凄厉无助的哭喊,清晰又刺痛在我耳边回荡。
我问他:“疼吗。”
“疼吗?”
“疼吗!”
男人青筋暴露,额间渗出密密汗渍,顶着发白的脸不停朝我点头。
“说话!”我一刀砍进他的大腿,发了狠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男人仰天长哼,喉间含糊不清说着什么。
我一遍遍磨,一遍遍问:“说话!说话!我让你说话!”
可惜,他的嘴被我封住了,说不了话。
男人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脑袋无力搭在一边,双眼变得无神。
裙摆被鲜血浸染,地上那一片片红,扎眼又刺目。我起身,将满手腥血擦拭在身上,看着他说:“让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说呢?”
这下,所有人都解决了。
我留在了岸上,白日躲在湖里,夜里便出来陪阿汝,给她上香,擦拭灵牌,日子过得也很快。
时间一久,我的身体日夜被怨气侵蚀,好像快困压不住了,我努力将体内的气息调动起来,可怨灵实在是太多了,就在不久前,有十几只怨魂跑出去了,它们附在慈女村村民身上,被人发现了。
我想,我很快也会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