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破出血口，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住整个世界。


    此时临近秋日，鲜少能见着日头盛烂模样，一时间将万物阴影处的惨败照的分外显眼。


    泥泞的地面被麻木的脚印翻出新土，人群浩荡，个个面容惨淡，眼神无光。衙役的咒骂声和鞭子声偶尔在静谧的人群中响彻，惊得人人肩膀颤耸，僵直着肿如萝卜的小腿往前赶路。


    便是在这样一群耷拉着脸面的流放罪犯之中，有一女子却悄然迎上即将暗败的光。


    “娘……承儿肚子好饿。”


    袖袍下的掌心被小巧软嫩的手指轻轻扯动，苏摇枝闻声垂头，对上一双弯卷长睫的湿润双眼。


    身侧年过半百的老汉和妇人也皆投来眼神，所有人眼神中都闪过一丝悲戚。


    秦氏小心环顾四周一圈，飞快从腰间掏出掌心大小的烙饼碎，塞进外孙的怀里。


    “承哥儿，你快把这吃了，再忍几日，再忍几日咱们就能到岭南了。”


    谁知承哥儿摇摇头，将那烙饼碎还了回去：“外祖母，衙役每日只给一个炊饼吃，你给了承儿吃便会饿肚子。承儿身体小，用不着吃那么多。”


    见状，秦氏紧紧缠住身边苏老汉的臂膀，生怕自己撑不住哭出来。


    苏摇枝将小孩这份懂事看在眼里，生生叹了口气。


    官府规定，流放罪犯每日须得走够五十里，寻常壮年青少倒能撑住，可苏家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再加一个五岁稚童，怎能受得住。


    思及此，苏摇枝心中愈发苍凉。


    她是在不久前突然成为这副身体的主人的，时逢天下动乱，北方蛮民称皇道帝，朝纲紊乱。


    苏家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相反奋斗多年，只是从山野乡间搬到了镇子上，全家供养苏家长子一人读书。


    祸启便是苏家长子，苏志高。


    时局动荡，有几个书生不甘瞧见民生艰辛，便直言上书官府，没想到触了大霉头。北方来的新帝一举下令将他们杖杀，又被汉人宰相加以劝阻，此举太失民心，这才改为举家流放岭南。


    苏志高便是其中一个。


    几天前，苏志高便因为杖刑过后伤口感染，死在流放路上了。衙役司空见惯，将尸体抛掷在路边便草草了事。


    现下，苏家只剩苏秦夫妇，再是女儿苏摇枝，和其儿子顾筱承。


    苏摇枝随手摘下路边鲜嫩的草茎，递给承哥儿：“承哥儿，饿了就咬一咬这管子，又甜又嫩的。”


    承哥儿听话的接过，放在嘴里嚼了嚼，果真一股清甜草味，不由得眉眼舒展。


    秦氏先是跟着笑了笑，很快又愁苦了面容，喃喃道：“咱们一家被流放，也不知道要是青燃回来，还能不能找着咱们的踪迹。”


    苏老爹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好端端的，提个死人作甚。”


    秦氏：“你怎就知青燃当真死在战场上了？没见着尸骨，咱们这个女婿就还算活着！”


    苏摇枝内心毫无波澜。


    在穿过来之后，面对贸然出现的儿子，她也曾有几分接受不了。


    她与丈夫顾青燃，纯属喜婆那张碎嘴胡乱攀扯上的。结亲之前说是家底干净，他是独子，未来也能和夫家相处融洽，而且马上就要当上将军了，官位还不小。结亲之后才知，顾青燃无父无母，自然是独子，就要当将军更是没头没尾的事，成亲第二日，顾青燃便被强征入军了。


    整整五年，顾青燃未给家中回信，亦从未给家中寄过一分钱。


    因此，苏家老爹认定顾青燃定是死在战场上了。


    对于顾青燃此人的印象，苏摇枝早已记不清了，只能从承哥儿自小白净俊逸的五官推测出，此人似乎相貌还不错。


    不过再如何，也是一个死人了。


    苏摇枝并不打算和母亲一样加以虚妄期待。


    眼见日头尽数被掩盖，衙役们这才肯寻了个茶馆，休憩吃饭。


    这些天来，苏摇枝对这些衙役的生活流程也已经掌握在心了，这些人穷凶恶极，押送流放犯人本就是折磨人的差事，若不是为了犯人家属们给的关照银子，他们才没耐心走上这么一趟。


    给了关照银子的犯人，自是特别关照，偶尔施舍些茶水米粥。至于没给银子的，自是成了这些衙役们漫长押解路上的玩乐。


    苏家本就是农户出身，钱都用来供养长子读书，自是没钱孝敬官差。


    一路上，苏摇枝虽不显，却早已看到几个妙龄少女，不知怎的就突然消失在队伍当中，待再回来，身上衣裳凌乱残破。


    苏摇枝不傻，提早就往怀里放了一把炭灰，从脸颊脖颈再至手臂，每一处都涂得黝黑，再特意不洗漱清扫，微微佝偻着身子，远远看上去便是像个四五十岁的孱弱老妇，经过身旁还能闻到一股恶臭味道。也幸而她姿色本就不显眼，即使是用心上妆梳洗了，也堪堪称得上清秀二字。


    “你们几个！去烧水做饭！”


    衙役使唤流犯做事，是最常见不过之事。


    这帮人里，有一领头的官差，生得要比旁人都威武严肃些，往日都是他来指使干活的流犯人选。


    今日偏生不巧，男人手指随意一指，落在了苏摇枝等人的方向。


    苏老爹和秦氏立马紧张起来，苏老爹凑上前几步，将妻女挡在身后，生怕遭了瞧见。


    苏摇枝却轻轻挡了挡他手臂，小声道：“爹，替他们煮豆做饭，未尝不是个好时机。莫说承哥儿的身子受不住，你们二老行至此处，应当也要去了半条命。我会做饭，做的好了，兴许能得官差赏识怜悯，赐承哥儿一两口吃的。”


    苏老爹胡子乱颤：“胡闹！那帮家伙仗着官名肆意妄为，你若是被他们瞧出来是个女郎，那、那可是会……”


    苏摇枝垂头瞧了瞧自个：“爹，您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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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我，臭的连我自个儿都嫌弃自己，我再弯着点腰，估计人家以为我和他老母差不多。”


    苏家夫妇仍是担心，却拗不过苏摇枝，见着她装作跛脚的老妇人，一瘸一拐的往沸水锅那处走去。


    跟着流放队伍走了许多天，苏摇枝已经渐渐摸清了这帮衙役的喜好。


    流放是件苦事，长途跋涉好几千里，肉类不好存放，只得途径村庄时当天现买，差役们主要的吃食实则和流犯们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易于保存的炊饼，时间一久，风干紧实，味同嚼蜡。


    有嘴刁的自然要想法子给吃食增味。


    最便捷的就是磨豆制作豆腐或者浆水。


    几乎每家茶馆驿站，庖厨都会放置磨豆的石磨，这些差役又不费钱和力气，只需使唤人磨豆煮熟，便能吃上好几日的豆制品。


    苏摇枝前世是从末日环境下生存而来，世界正逢动乱，她资源短缺，只能想尽办法利用食物资源让自己活下去。因此只要是和食物相关的东西，她都格外敏锐。


    莫说制豆的方法，就连豆腐菜肴的做法能都让她立刻说出十几样来。


    正因如此，苏摇枝磨豆的手法娴熟又快捷。


    只是传统老套的做法，是无法引起差役青睐的，毕竟再如何做，也还是那个味。


    她必须想法子创新。


    苏摇枝费力摇着石磨，一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紧张的苏家人。


    几人都是饿极了，尤其是承哥儿，他年岁较小，怎能每日承受住五十里的跋涉，平日虽是苏家三人轮流抱着，可小孩脾气也倔强，时常靠自己也能走上许久的路。


    毕竟只有五岁，现下承哥儿脸颊凹陷，坐在外祖母的怀里，小手紧紧捂着肚子，似是难受的紧了，皱了几次脸，面色苍白，缩在秦氏怀里，远远的紧紧盯着苏摇枝。


    苏摇枝心中也并不像面上那般轻松好受。


    她的葵水来了，如今是第二日，底下也不能随时更换月事带，若是被差役瞧见，也会辨认出她还是个适龄妇人。每日只吃一个炊饼，还要走上五十里路，若不是身在末世待过，苏摇枝早便身心崩溃了。


    她一面强迫自己赶紧想出方法，又一面祈祷着老天能给予她一些好运。


    兴许是上天当真听见了她的心声，亦或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苏摇枝呆坐在地上熬煮豆浆之时，居然瞧见了面前出现了一道光影文字。


    紧接着，她居然从耳边听见一段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人类范畴的电子音。


    “检测到宿主生命值即将为零，已为您开启海克斯科技系统。”


    正当苏摇枝手指微颤，双眼瞪大时，又猛然瞧见那光影文字悄然变换，最后在空中漂浮停滞。


    【海克斯科技食谱一号：辣条】


    【添加剂：色素辣椒面，重辣精油五号，烤肉精油一滴】


    【所需原材料：腐竹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