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希洛其实并没怎么认真在听凯妮说话，以至于那句“巨人其实都死了”的推测落进她的耳中时，比起错愕感或是失落，更鲜明地冲上心头的情绪居然是迷茫。


    巨人族都不存在了，还上哪儿去找他的第三根鼻毛啊？完全变成无稽之谈了嘛！


    在短暂的茫然过后才冒出了正确的情感——也就是不安。希洛匆忙搓搓脸，告诉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了。


    “凯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她决定问问清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相关传言？”


    “传言？唔……以前听精灵族的长辈说过，巨人全部都迁居到了南方去，不过这种事情也说不好是真还是假。就像我说的，巨人都死了是我的猜测——他们本来就是为了避开魔王的迫害才躲起来的，不是吗？我只是在想，说不定他们没能躲开自己预测到的命运，真的被魔王杀死了。”


    “原来只是猜测啊……”


    能暂且先放心下来了。


    “我一直都说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呀。”凯妮歪过脑袋看她，“你怎么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有吗？”希洛僵硬地扯开话题，“没有，你看错了。”


    “好吧。”


    希洛沉默了两秒钟，果然还是按捺不住疑问。


    “巨人迁居到南方的哪里了？你知道的，南方是一块很大的区域。”


    “不知道。我又不认识什么巨人。”凯妮摊手，一副束手无措的样子，“希洛大人对巨人族的事情很感兴趣吗？”


    “一般吧。”


    “这样哦。”


    凯妮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小声嘀咕了这么一句之后就不再说什么了。但希洛还是有点不死心，原本想问问更多的，但是里昂已经回来了，她默默收回了疑问。


    里昂提了一个硕大的钱袋，看得凯妮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视线完全黏在了钱袋子上，直到里昂要将钱袋交到她手上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看看里昂又望望希洛，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


    “两位冒险者大人，这钱……”她指了指钱袋，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比约定的多了一点点？”


    她可没有忘记，他们商定的本次飞行的价格是一千五百金币。希洛给了多少定金，她也认真地清点过了，剩余的尾款是约莫五百个金币。可眼前这个足有半个龙脑袋大的钱袋，不用想也知道价值超过了三千金币，凯妮都有点不敢去预估里头到底装着多少钱了，生怕想得越多最后期待全部落空。


    其实战战兢兢的不止凯妮一个人而已，就连给钱的里昂看起来也一副缩手缩脚的模样。他瞄了一眼希洛，看她好像并不很在意自己在做什么的样子，便安心地收回了目光，然而过了两秒，他又忍不住打量起她了。这个无聊的循环上演了足足五次，直到里昂确信希洛好像真的不关心自己和这个钱袋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把钱袋子往凯妮的怀里推，让她赶紧收下。


    “这就是本次飞行的尾款了！”


    “诶？哦……可是。”凯妮看起来很为难，“全都给我啦？”


    里昂用力点点头：“没错！”


    “用不着我找零？”


    “不用。”


    凯妮咽了口唾沫，看起来更加不安了：“真……真不用？”


    “真不用！”


    “好吧……”


    凯妮到底心安了没有，这是个值得好好研究一下的问题，但她确实不再提出更多的疑问了，把钱袋子丢到了龙背上，看起来仍像是一副被金币带走了灵魂的模样，好在半分钟之后她的灵魂终于从钱袋里飞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虽然这趟旅行不算多么顺利，但也没有耽搁太久。这是好事一桩，不是吗？”她笑起来，“非常感谢两位冒险者大人搭乘红龙捷运，如果以后还有什么出行的需求，请一定要再找我哟——我会给两位打折的！”


    凯妮翻身跳上龙背，向他们挥挥手。


    “再见啦！后会有期！”


    下次……下次真的还想要再乘在红龙的背上旅行吗？这是个好问题，不过希洛并不打算在这时候费心去思考。


    看看终端机，沃伦尼尔的地图已经加载完成了。工匠图库斯住在城郊，无需穿过中心城区就可以抵达，不过还是需要走上一大段路。


    自从在托斯纳群岛耽搁了两天之后，希洛的心态变得平和了不少，已经不在意一个小时或是两个小时的拖延了——但如果是一两天的拖延，那她可就要稍稍地在意一下了。


    那就行走在沃伦尼尔的乡间小道上吧。


    这是里昂第一次来到沃伦尼尔——他是不用武器的，也很少和矮人打交道，理所应当般没有来过矮人的聚居地。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奇。即便中心城区离他们有好几公里远，他还是忍不住一直念叨着取钱时看到的空中列车，不用猜也知道他有多么想要亲自坐上去试试。


    “当然了，我不是现在就一定要搭乘空中列车——我们还要快点去霍特林呢，不是吗？”他笑着说。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和自己一样，并不那么情愿回到故乡的呢，没想到现在已经如此归心似箭了。


    希洛倒是不会为他的焦急而不满，但这份落差确实让她有那么一点想笑。她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你帮我把信寄出去了吗？”


    “嗯。邮局说三天后大概就能送到了。”


    “这么快？以前不都要十天半个月才行的嘛。”


    “因为魔王被我们消灭了嘛，城镇之间的通行道路都被重新打通了。”


    “这样啊……”


    那还得感谢她自己呢。


    希洛摸了摸眼罩，余光瞥了里昂一眼。她又想起一件事了。


    “你给了凯妮不少钱。”


    不是反问，也没有质疑的意思，她只是在陈述这个事实。


    里昂低下头，不知道是被看破了的窘迫感在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心情在悄然发挥作用。他很不自然地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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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摸脸颊，又笑了两声，就这么忙碌了好半天，他也只是挤出了一句“是啊”。


    没办法，事实就是这么回事，实在没有捏造的余地嘛。


    希洛又说：“你不会是把银行里的余额全部都取出来了吧？”


    有时候真该感叹希洛敏锐的直觉，明明并不是对什么事情都那么上心的，却能够一下子将无关紧要的事情全都关联起来。


    这下里昂可就不止窘迫，而是有点心虚了。


    他的银行余额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当了三年冒险者出生入死所赚到的总归不会是一笔小钱。


    “是因为那条龙吗？”她问，但依然像是在陈述事实。


    里昂摸摸耳朵，有些羞于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我还是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凯恩斯。而且凯妮也需要钱，不是吗？我嘛，钱对我来说挺无所谓的。”


    “我没说你有什么不对的。但最近我们都只能花钱而不是赚钱，要是你没钱花了，可以问我要。”


    原来希洛只是想要对他说这事啊。


    瞬间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消失无踪了，里昂感觉自己的肩膀一下子松了下来，也能轻快地笑了：“谢谢你，希洛。”


    “别开心的太早。”希洛给他浇了一瓢冷水，“这钱算是我借给你的。”


    里昂依然笑个不停：“这样啊——利率可以算低一点吗？你知道的，我现在穷得一分钱都不剩了。”


    其实希洛也有一点想笑，但她努力忍住了，怎么也不让嘴角轻快地翘起来，装出一副冷酷的模样，说：“我考虑一下吧。”


    像是要把自己的冷酷伪装贯彻到底，她还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终端机。然后她就突兀地停住了脚步。


    “啊……”她挠挠头，“走错路了。”


    准确地说，不只是走错路，而是完全走反了方向——他们正在朝着远离沃伦尼尔的方向前进呢，刚才他们走过的那段路全都白费啦！


    两双眼睛（准确来说应该是三只眼睛）盯着终端机，微妙的沉默被里昂的笑声打断。他抱着肚子笑个不停，绝对是在嘲笑希洛糟糕的方向感。当事人根本没办法反驳，只能忍耐这过分爽朗的笑声在耳边打转，直到他消停一点了，才无奈地说：“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嗯。可以了，可以了。”里昂揉揉眼睛，嘴角还是咧得好大，“但这次就让我带路吧。”


    希洛一点也不想承认里昂的方向感比自己好，可事实就是他确实走对了方向，只走了两个小时就看到了从矮矮的工坊烟囱中冒出的黑烟，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好响亮。一块招牌钉在木篱笆上，写着“图库斯·图塔斯的武器工坊”。


    用不着敲门，希洛驾轻就熟地翻过木篱笆，推开门。


    屋里烧着柴火，噼里啪啦作响。烧热的锻铁就摆在火炉旁，看起来就烫人。屋子里谁也不在，她想他们或许该等一下。


    恰是在此刻，身后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正呼啸着从脑后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