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丛玥，你在想什么？”


    小师叔不好惹，丛玥算是见识过了，至于魔族……


    “二师兄，为何说魔族很是棘手？”


    “这个嘛……”二师兄有意卖关子，却被三师兄抢先道出了真相，“魔族会掳走修行之人，只为……”三师兄忽然压低声音，语气沉重道，“采补。”


    “丛玥莫怕，好生待在宗门内，莫要私自下山，便不会有危险的。”大师姐低声宽慰道。


    次日清早，盥洗毕，丛玥便兴致勃勃地前去向师尊问安，一只脚刚踏进师尊住的院子，便听得一道不耐烦的声音自师尊屋内传出来。


    “我要搬去后山住。”


    丛玥颇觉耳熟，是漂亮小师叔的声音。她停在原地没有作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偷听旁人说话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但她又实在好奇。


    后山地处偏僻，附近有一峡谷，常年尸气弥漫，却是极为利于修炼的灵气聚集之地，偶有不规矩的魔族光顾。


    小师叔为何要搬去后山住？


    稍一犹豫，那头又开始说话了。


    “你为何非要搬至后山住？”这回说话的是师尊，“你在这院子里住了十余年，因何要搬走？”


    司梵清紧紧抿着唇，没有立时回话，过了许久，丛玥才听见他说：“你捡来的那孩子，瞪着眼睛看人时怪瘆得慌的，与她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我颇不自在。”


    因为她住进了那座院子，小师叔不顾自身安危，非要搬去后山住？丛玥震惊极了，心底消散不久的苦恼复又汹涌袭来，更有逐渐蔓延的趋势。


    “梵清，你这说的像什么话？丛玥毕竟是个八岁的孩子，能有多瘆人？”纪云卿颇为无奈，并未将司梵清的说辞放在心上，只当作是他找来搪塞人的一个由头。


    司梵清坚持道：“我并非是胡说。她那一双眼睛圆溜溜黑漆漆的……”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分外瘆人。”


    听到这话，丛玥下意识往前迈了几步，蹲在师尊屋外的一棵桂树下，开始思索小师叔说的这茬。


    她的眼睛又大又圆，乌黑明亮，娘亲说像小鹿一样灵动。怎的在小师叔眼里，就成了瘆人得慌呢？


    丛玥沮丧极了。


    小师叔不喜欢她，来到境月宗第一日她便感受到了，亦因此找借口意欲躲开她，不愿与她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哪怕那座院子的房间多到足够容纳十来个师姐师兄。


    小小的心脏紧紧揪起，眼眶热乎乎湿漉漉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都快看不清师尊房间的那扇木门了。


    小师叔究竟为何嫌弃她厌恶她？第一眼见她时她身上太脏了吗？抑或是顾忌她的身世？


    但师尊说过，除却师尊，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莫非当真如小师叔所言，她的眼睛黑漆漆圆溜溜，瞪着人看时，格外瘆人？


    她在心底把所有的可能性翻来覆去想了一遍，也没得出个确切的答案。


    师尊仍在耐心地劝解小师叔：“梵清，莫要胡闹，先回去罢。”


    司梵清不达目的不罢休，说起话来口不择言起来：“那孩子是不是你在外面养的私生女？你才会不声不响带回宗门来养。”


    闻言，纪云卿沉了脸色，“司梵清，注意言辞。此话，莫要再提。”


    丛玥听得心惊胆战，顿时百感交集。两条小腿都蹲麻了，亦没舍得挪动半分距离。不过眨眼的功夫，在小师叔眼里，她便从没人要的野孩子，变成了师尊的……私生女？


    忽地有什么东西“喵呜”一声叫唤出声，猛地扑进丛玥怀里，将她骇得不轻，身形后仰摔坐在地上。


    “小猫咪，是你啊！”丛玥看清怀里窝着一只毛茸茸的白面团子，通身如雪，无杂毛，十分讨喜，遭小师叔嫌恶的苦恼登时消散了不少。


    她抱着小猫咪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抬眼，便瞧见小师叔从师尊屋里走出来，身后紧跟着一脸变幻莫测的师尊。


    “师尊……”丛玥做贼心虚，下意识将小猫咪往身后藏，蓦地想起小猫咪是自己跑出来的，又把双手搁在身前，小跑几步，欲把小猫咪还给小师叔。


    “我说过，”司梵清没有伸手去接，说话的语气亦略显不耐烦，“我的灵宠不是小猫咪。”


    他方才在宗主面前说丛玥一双眼睛墨黑明亮，瞪圆了眸子看人时，瘆人得很。何曾料到，被他控诉的正主恰好躲在门外，定是将他说的话悉数听了去。


    面上一时间有些挂不住，司梵清只得借丛玥管他的灵宠叫小猫咪这茬来敲打她，借此疏解本就不多的心虚感。


    “小师叔……”丛玥瞧了瞧师尊，又将视线移到司梵清身上，神色颇为认真：“它真的是一只小猫咪，它的叫声属于小猫咪，它的毛发摸起来和我养过的猫咪一样，它……”


    “够了。”司梵清无礼地打断丛玥细数小猫咪的特征，“我说不是，它便不是。”


    丛玥眨了眨眼，视线始终停留在司梵清脸上，忽地想起小师叔提及她的眼睛，盯着人看时怪瘆人的，心底有些委屈。


    “我娘亲说……”她鼓足勇气开口，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只剩下点儿气音，“娘亲说我的眼睛又大又圆，乌黑明亮，像小鹿一样灵动，并不瘆人。”


    果然听见了。


    司梵清脸色煞白，偏过头去不看她，亦忘了将灵宠自丛玥手中拿走。


    纪云卿面上的神色亦不大好看，他几步走到丛玥面前，牵起她一只手，转身离开了。


    “丛玥，小师叔他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师尊摸了摸她在桂树下拱得乱糟糟的头顶，低声安抚她，“丛玥的眼睛似一汪清泉，像小鹿一样灵动。”


    走出院门数步，丛玥忽地想起怀里的小猫咪，她松开师尊的手，仰起头去看他，“师尊，我把小猫咪给小师叔送回去，不然，他要不开心了。”


    说罢，她转身跑得飞快，转眼便消失在纪云卿视线之外。望着空荡荡的门廊，纪云卿的思绪逐渐飘远，素来温和的面容染上些许惆怅，眉头亦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小师叔，我把小猫咪给你送回来了。”丛玥双手托着灵宠，往前一送，递到司梵清怀里。


    司梵清顺手接过，眼底的疑云几欲凝结成水滴溢出来。他的灵宠，似乎很是喜欢眼前这个瘦巴巴的小姑娘。


    灵宠认主，按理说不应当会亲近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遑论还是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小姑娘。


    “你……”司梵清到底没忍住，迟疑着开口问丛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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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从前养过灵宠？”


    他实在是好奇得紧，不弄清楚他的灵宠亲近丛玥的缘由，可谓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漂亮的眸子熬得都快能跟大熊猫媲美了。


    “不曾。”丛玥如实回道，“我只养过一只寻常的小猫咪，她不是灵宠。”


    眼见着小师叔眼底难得一见的光芒渐渐变得晦冥，丛玥不愿看他伤心，补充道：“是我捡来的一只小猫咪，她的一条腿受伤了。我帮她包扎好，养了一年……”


    “后来呢？”司梵清见她垂着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没忍住好奇心，追问了一句。话一出口，他就莫名有些后悔，显得他好像着急知道后续一样。


    丛玥抬起头来看他，小声儿回道：“她生病了，没能治好。”


    自打见到丛玥，她的眼睛一向是亮晶晶的，似漆黑夜空中点缀的点点星光。


    司梵清第一次见她脸上浮现出沮丧的神情，心头莫名滋生出些许愧疚来。或许，他不该待她过于苛刻，说话也应当随和些。


    “你……”司梵清踌躇半晌，终于直言问她，“你家在何处？”


    丛玥随口敷衍道：“不记得了。”


    司梵清只当是这孩子孤苦伶仃，饱受磨难，丢了前尘，心底的愧疚更甚。


    然而，聊表歉意的话语尚未出口，丛玥忽地上前摸了摸灵宠的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师叔，你的小猫咪可以给我养几日吗？”


    司梵清一噎，刚冒出个头的愧疚与怜惜顿时烟消云散。他当真是吃饱了撑的，竟是对拿他的灵宠当作小猫咪看待的脏小孩生出怜悯之心，可笑至极。


    “不可。”司梵清抱紧灵宠，气呼呼地转身走了，脚下越来越快，眨眼便不见踪影。


    丛玥不解地望着眼前空荡荡的位置，抬手揉了揉瞪得发酸的眼睛，她这是……又惹小师叔生气了？


    小师叔为何总在生气？丛玥困惑不已。


    一路往回走，丛玥复又想起小师叔同师尊争吵，说她是师尊养在外头的私生女，师尊听完似乎生气了。


    她清楚自己是谁，师尊仅仅是师尊，并非如小师叔揣测的那般，是她无名无分的亲爹。


    “梵清，你带她们几个修炼。”用完早膳，师尊吩咐几位师叔各自领着数名小辈练功。


    小师叔瞥一眼分到他手上的丛玥，冷着脸走到师尊面前，指尖往后一点，“把她分给旁人。”


    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教丛玥将他拒绝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在境月宗三月有余，她渐渐能摸透小师叔的心思，深知小师叔仍是记着她拿他的灵宠当作小猫咪看待这茬。


    实则亦不能怪罪于她，那灵宠近来愈发形似只小猫咪了，在外人跟前凶相毕露，一旦到了丛玥手里，立时变得粘人又爱撒娇，贴着她脖子蹭来蹭去，与丛玥幼时捡来的那只小野猫一般无二。


    丛玥小跑着来到司梵清跟前，双手紧紧拽住他一截袖摆，仰起头来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小师叔，我想跟着你修炼。”唯恐这番话起的效用不够大，她复又补充了一句，“小师叔修为高，跟着小师叔修炼定能大有出息。”


    小孩子一番话，把个司梵清说得上不来，下不去，任凭丛玥一双手紧紧拽住他袖摆，半晌忘记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