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波斯菊(3)
作品:《中秋有雨冬至晴》 林夏在洗手池用力的洗了一把脸,汗水混合着泪水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刚才被那么一吓,以毒攻毒,她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可是丢人啊,实在是太丢人了。
但他没有笑话她,也没有追问她,他的手很温柔,拉着她一点一点缓缓用力,让她一点也不疼。
她莫名觉得小臂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有些发烫,不由用另一只手摸上了那里,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
深吸一口气,好了,回去睡觉吧,再不睡明天真的起不来了。
她捡起地上的被子,叠了几下抱在怀里,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没想到何川站在门口,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臂,闭目养神一般。
“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夏有些惊讶。
何川没回答,只是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回去吧。”
顿了顿,他又说:
“要是睡不着,就开灯吧,有光亮会好一些。”
林夏苦恼:“有光更睡不着了。”
开灯晃眼,关灯害怕,她也没办法啊!
何川有些无奈,他想了想,转身去客厅电视柜置物台上取下了什么,对她说:
“把这个放床头。”
林夏不解,跟在他身后回了房间,看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的书桌上,然后转身出了门,不知道去哪里翻箱倒柜,片刻后回来的时候,他拿着一只灯泡,安装在上面,插上电线,眼前瞬间亮起了一抹橙黄色的光。
林夏有点意外:“原来,这个是台灯啊!”
眼前的这盏台灯,通体陶瓷的材质,绿色的草地上有一朵大大的蘑菇,蘑菇下坐着一个穿蓝色裙子的少女,身边围绕着几只活波的小狗小猫,正在与主人嬉戏。陶瓷烧制的非常精致细腻,充斥着快销时代来临之前,手工制品的繁复美感。
这件瓷器一直摆在客厅里,林夏以为只是工艺摆件,没想到竟然是灯。
何川解释:“因为光线太暗,所以没人用。”
不过此时对于林夏却是刚刚好。
“睡吧。”
何川没再多说什么,就这样转身离开了。
关上灯,林夏重新躺回床上,忍不住侧头望向桌上房间里唯一亮起的那团光,幽幽暗暗,温温暖暖,让人的心不禁平静了下来。
他猜到她是为了那本书害怕吗?还是单纯认为她认床睡不着?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顾及了一个少女的自尊心,没有拆穿她,忍着困倦等在门口把她送回了房间,还为她点亮了一盏漂亮的灯。
林夏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
就像他拉着她的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非常漂亮。
半睡半醒间,她迷迷糊糊的想。
.
东北的夏天昼长夜短,通常早上三四点钟天就已经蒙蒙亮,林夏熬到天亮的时候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六点一到就被何萍叫醒了。
梦游般起床,刷牙,洗脸,林夏腿都是软的,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出了洗手间,林夏看到何萍在厨房做饭,而何川在客厅的方桌上铺着宣纸练毛笔字,而林海生就站在他身后看着,没有说话,但眼中隐约有赞许之色。
两个人虽然相貌不同,但这样一幅画面在别人眼里,像父子,又像爷孙。
林夏知道林海生擅长书法,他的授业老师是特别有名的大家学者,他自己在书画界也小有名气,之前在东北师范大学做中文教授,因病早退,住在小林场这边算是静养。隔三差五就有市里的领导拜访求字,但他心高气傲,总是推拒,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林夏七八岁的时候,也被赵倩怡要求和林海生学书法,但她静不下心练字,林海生也没耐心教小孩子,学了几个月,爷孙俩都很闹心,最后不欢而散。
这还是林夏第一次见到林海生欣赏一个人,她忍不住走上前围观。
她只学了几个月,连入门都不算,不懂何川写的好与坏,但看起来他的字确实很漂亮,锋利尖锐,很有风骨,像诗集扉页他的钢笔签名一样。
悄悄扭头看向他的脸,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视线有一丝偏移,只是凝视着笔下纸上,神情非常专注。
林海生说:“小川勤奋刻苦,踏实本分,夏夏你要和他多学一学。”
“哦。”
林夏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心里有点不服气。
我只是不喜欢书法而已,我在画室废寝忘食练习的时候你也不知道啊!
何川落下了最后一笔,瞥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林夏突然觉得他一定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没有缘由,就是直觉。
这时何萍从厨房抻出头,笑着说:
“先别忙着写字了,收拾收拾吃饭了。”
林海生拿起一旁的砚台与镇纸,何川放下毛笔,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低声道:
“林伯伯,我来。”
在这个屋檐下,所有辈分和称呼都是混乱的。
.
林海生和何萍始终都没有对林夏多说什么,林夏确定何川没有将昨晚她丢人的一幕告诉任何人,也就安心了下来。
昨晚的插曲,成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挣扎着吃了早饭,林夏借口看书,飞快的逃回了房间睡回笼觉,这一沾床就失去了意识,直到11点多才醒,竟是又要吃午饭了。
她根本不饿,只是勉强吃了几口,林海生看了眼她碗里剩的一多半饭,虽然没有出言训她,但表情是严厉的。
老一辈人出生贫苦年代,见不得有人浪费粮食。
林夏很郁闷。
饭后,林海生回房午休,何川在房里看书,何萍收拾厨房,林夏坐在沙发上,机械的拨弄着遥控器。
林海生家也是有电视机的,但是没有安装有线频道,只有中央一台和望春市本地台,前者在放新闻,后者大部分时间都是黑屏,只是偶尔诈尸一样播放一些保健品广告,和没头没尾不知名的电影。
这个家似乎没有人需要看电视,或者说林海生只听收音机不看电视,于是其他人也就不需要了。
何萍看见林夏百无聊赖的样子,不由对她说:
“夏夏,要是觉得没意思的话,让小川带你去郝婶家玩儿。”
“郝婶?”
“她家养了小鸡小猫,还有小兔子,你一定喜欢。”
.
林夏换了一身天蓝色的裙子,跟着何川出了门。
郝婶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她家房子不大,但有好大好大一片院子,院子里开垦了菜地,种了黄瓜柿子豆角茄子,一眼望去,欣欣向荣,硕果累累,打理得很好。但是院门口栓了一条灰黄相间的大狼狗,一看见林夏就叫个不停,吓得她赶紧躲在了何川身后。
“别怕,它不咬人。”
何川反手虚护着身后的林夏,喝道:
“哨子,坐下!”
狼狗和何川似乎很熟悉,闻言嗷呜了一声,后肢着地,乖巧的坐了下来,还在轻轻摇着尾巴。
林夏悄悄从何川身后伸出头看了看,好奇的问:
“它叫哨子?”
“嗯,因为郝婶说他叫起来像哨子。”
哪里像了?林夏有点纳闷。
郝婶是个白白胖胖个头矮矮的中年女人,丈夫在林场上班,早出晚归,儿子在外地打工,常年不回,家里天天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对于串门的左邻右舍她特别欢迎。
“不愧是林老师家的闺女啊,长得真是俊!”郝婶拉着林夏的手,高兴的招呼,“吃柿子,婶儿刚摘下来洗干净的!”
绿油油的西红柿泡在凉水里,看起来就又酸又涩,林夏有些犹豫:
“这个,熟了吗?”
“熟了熟了,这个柿子品种就这样,叫‘贼不偷’,比红柿子黄柿子还甜!”
贼不偷?因为贼会以为青柿子没熟所以不偷吗?
林夏从水盆里捞出了一个,甩了甩上面的水渍,试探着咬了一口。
冰凉的汁水迸溅在嘴里,新鲜浓郁的番茄味道弥漫开来,清甜中还带着一丝果香,林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柿子。
郝婶问:“好吃吧?”
“嗯!”林夏连连点头,又咬了一口,含糊说,“但是这个就不能叫西红柿了,应该叫西绿柿才对。”
郝婶噗嗤一乐:“小川当初第一次吃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你们兄妹俩个一模一样!”
显然,郝婶没弄明白两个人的辈分关系。
一般人其实也弄不明白,连林夏自己都没弄明白。
林夏悄悄看了何川一眼,发现他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是没注意听,还是不像何萍那么在乎。
怕郝婶再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来,她赶紧把嘴里的柿子咽下去,对郝婶说:
“是有猫吗?我想看小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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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有有,跟婶儿来。”
郝婶家的猫是一只非常漂亮的三花母猫,一个月前刚下了崽,郝婶在屋里用废纸箱和旧衣服给它们搭了一个窝,猫妈妈懒洋洋的趴在一旁半眯着眼睛,三只小奶猫在窝里滚来滚去,打打闹闹。
林夏一看见这么可爱的场景,心都要化了,蹲在纸箱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
但是三只小奶猫,一只白,一只深灰,一只浅灰,真的都是三花猫生的吗?
“怎么妈妈是花猫,宝宝是纯色的呀?”林夏有些不解,“而且颜色还不一样。”
郝婶笑呵呵的说:“花猫不一定生出花猫啊,这小猫应该是随了爸,一窝颜色不一样很正常。”
林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喜欢给你抱回家养一只啊?”
“不了,我就看看就好。”林夏不好意思的说。
赵倩怡不会让她养,而且她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养不好动物的,她连养金鱼乌龟都能养死。
何川似乎也很喜欢猫,他和她并排蹲在一起,伸手去摸小奶猫,小奶猫很黏人,抱着他的手就要往上爬。可是当林夏去摸它们的时候,刚一触碰到,小奶猫就又躲又叫,撕心裂肺,难听极了。
猫妈妈瞥了这边一眼,确认没什么大事之后又躺了回去,一副懒得管的样子。
“为什么呀?”林夏气得用身子撞了一下旁边的人,“他们为什么只跟你亲?”
何川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个踉跄,下意识护着手上的小猫,有些哭笑不得。
“可能,它们怕生吧,刚一见你,对你身上的味道还不熟悉,你多和它们玩玩就好了。”
“真的吗?”
林夏真的信了。
何川垂眸看着近在咫尺,满心满眼期待的小姑娘,几不可察轻笑了一下。
“嗯,真的。”
“欸?不对啊,怎么只有三只啊?”一旁的郝婶突然发现了什么,“还有一只猫崽子呢?”
林夏奇怪:“还有吗?”
“有,一只黑白花的,属那只最调皮,一不留神就没影儿了。”
于是三个人开始满屋找猫,猫妈妈对他们的行为视若无睹,不紧不慢打了个哈欠,翻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好像丢的不是自己孩子一样。
角角落落,瓶瓶罐罐都找了也没找到,何川问:“会不会跑到外面去了?”
郝婶:“不能吧,来回开门进屋我都注意着呢。”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哨子一阵狂吠声。
三个人出了门,看见哨子抻紧了脖子上的铁链,正仰头对着旁边的一棵大树拼命叫。
林夏看见那树杈上有一小团毛茸茸的黑白色,不禁轻叫了一声:
“啊,猫咪是不是在树上?”
郝婶眯眼睛仔细一看:“诶呀,还真是,这混账狗!把猫崽子逼上树了!我去拿梯子。”
何川说:“不用,郝婶你把哨子牵回去,我上去。”
何川学习那么好,林夏还以为他和那些四肢不勤的书呆子一样,没想到他说爬树转眼就爬上去了,那棵树不低,但他动作轻盈,身姿灵巧,三下五除二就抱起小猫又跳了下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等何川抱着小猫走到了她面前,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只小猫瑟瑟发抖的缩在何川怀里,抖得十分可怜,等看清它长相的时候,林夏才有些明白哨子为什么要冲它狂吠了。小猫咪确实是黑白花的,但是那些毛色分布的很不均匀,尤其是脸上,东一块西一块,把五官糊得不像样子,整只猫都丑丑的,与它的兄弟姐妹和妈妈完全不同。
但是何川并不嫌弃,他很温柔的从头到尾抚摸着它,安慰着它,然后他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把它交给了不知何时从屋里冲出来的猫妈妈。
猫妈妈用嘴叼起小猫咪的后颈,转身就跑远了。
何川仍维持着蹲下的姿势,望着两只猫离开的背影,眉梢眼角残留着说不出的柔软笑意。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可能会有虚情假意,有奉承讨好,但人与动物之间不会,所作所为即是真心。
从那一刻起,林夏心里认定了一个事实。
眼前这个毫不犹豫爬树救猫的少年,他是个好人。
以及......她知道哨子为什么叫哨子了。
因为郝婶薅着它的颈圈,抄起擀面杖揍它的时候,它嚎叫得尖锐又委屈,真的很像有人在吹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