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就因为这个而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姑娘吗？”裴今遥勃然大怒，双手紧紧地握起似乎下一瞬就要拍案而起将他暴打一顿。


    罗景明越说越兴奋了。


    “不过是个低贱的女子罢了，若是可以选在下还是更想让裴大人也感受一下那番滋味。”


    张煜祺的确在说谎，宋莲并不知道他真实的姓甚名谁更不可能知道他家况自然也不会找上门去。她当日从镇远侯府出来就被张煜祺禁住了，他想必早就决定把她强行送给罗景明以图谋钱权。


    他想过宋莲会死吗？大抵是早有预料吧，所以才把自己的肮脏臆想全都冠在她的头上。


    宋莲的死法与裴今遥所想的一致，罗景明先将她打晕再抛在水中只用活扣绳索绑住，依靠绑在她脚上的重石、身体本身的重和水流之力，让她“自己”沉入湖底。


    “那张煜祺也是你……我被人追杀也？”


    “全都是罗某做的。”


    裴今遥越是装出愤怒不可置信的表情，罗景明便越是畅快淋漓，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就连不该说的也不经意间带出几句。


    候在外面跟着听了全程的其他同僚纷纷高兴此案终于抓到了真凶可以告一段落之时，只有她并无高兴之意。


    罗景明是故意的。


    她心下了然，人的确是他杀的可他这般姿态也的确是故意装出来的。文敏并非他杀的第一个人，从当时在未央湖只能查出来很少的痕迹来看，他过于冷静谨慎，绝不是这么表露之人。


    至于为何裴今遥倒也知道，罗景明不能也不敢让自己再追查下去了，他身后的党派放弃了他让他揽下包括铃乐坊在内的一切事罢了。


    “说完了？”


    裴今遥听他说完身体往后坐直，脸上的愤怒沉寂入心底，“人是你杀的话也让你说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无辜。没能救下被你杀害的人我的确悲痛悔恨，可我知道真正错的人是你而非我自己，我能做的就是抓住你——甚至是你身后的人。”


    “你贴身小厮叫笑青是吧，他与你身量相仿。杀文敏的那日你子时回来后是不是就让他装作你的样子待在房间里，自己去了未央湖见她？


    你知道这几日一直有人在跟着你吗？宋莲死的那日自出了鸿胪寺的就是笑青而非你，真正的你去了哪里？宋莲的死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吗？怕是她也发现了什么吧。”


    罗景明沉着脸，裴今遥却还在说。


    “宋莲看见了你的脸。”


    他让身边的人假扮自己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张煜祺想将美人献给他“取乐”，宋莲或许是想反抗或许是想逃跑可无意之中看见了他的面容。罗景明偏偏有一张令人见过就难以忘记的俊美面容，所以他才干脆将宋莲灭了口。


    铃乐坊被人闯入那夜他当机立断决定让张煜祺自杀顶罪，可没想到那夜裴今遥也在，还认定他才是真正的凶手，以至于张煜祺的死成了白费心思。


    赵樾的灯笼是警告，可裴今遥却没有理会还在查下去，于是他又想杀了裴今遥，等裴今遥死后他再抛出一二个别的东西转移大理寺的注意，让他们别再查自己就够了。


    就像他曾做过数次的那样。


    “我不仅会查，还会一直查下去。”


    罗景明面色沉如水地听她说了许多，目光从状若痴狂又变得冷漠无情，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他忽然笑出了声来，不知是笑自己还是在笑裴今遥。


    “你会后悔的，真期待那一日的到来，可惜的是或许我看不见了。”


    -


    从罗景明被带入大理寺之时，这事就已经在京城内宣扬开了，大理寺门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喧闹。


    也不知这里面有多少是纪煦搞出来的手笔。


    裴今遥审问完他便让人去告知文家、赵问秋、张家和司徒家。


    等着看热闹的百姓震惊发现美名在外的小罗大人居然真的是凶手？！不仅杀死了自己的夫人甚至以往极可能还杀过好多人，顿时沸反盈天，相信的和怀疑的人通通冒了出来，而幸灾乐祸只想看乐子的更是多数。


    就连圣上在早朝都特意提及了此事，勃然大怒定下罗景明的死罪，连带着也将罗昇革了职。


    礼部尚书符大人当即站出来赞同圣上英明定夺，在他之后还有很多人也出言同意，细看就会发现他们大多是禺东一派的官吏。


    “裴爱卿此案有功。”崇祐帝点点头又把裴今遥点出来夸赞了一番。


    她明白了圣上话里的意思当即站出来，“这实在是臣分内之事，可此案依旧有些疑点臣还没查明白，或许不该仅仅因罗景明一人死罪为结案……”


    “圣上！微臣有话要说。”


    她还未说完就被越大学士打断了，越柘两步走出站在百官前列恭敬上疏。


    “罗景明其人虽丧心病狂，但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微臣认为罗昇罗大人未必不知其子犯下的这桩桩件件，即使不知道也害因他管教不严，只是革职未免太大而化之了。”


    “越大人此言严重了吧。”符大人皱着眉反驳，“无论罗大人是否知道，哪怕他是为容隐也情有可原，难道大人认为罗家应该株连九族？”


    “符大人难道没有听见吗？这罗景明所杀的人恐怕比大人您看过的人都还要多，难道那些枉死的良家女子、青楼女子都可一笔勾销？”


    “下官可没有这么说，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越大学士和符大人一言一语的就在朝堂上辩驳了起来，他们各自的拥趸也跟着吵了起来。


    裴今遥孤零零地站在后面，她抬眼望去就发现方大人隔着许多人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再说了。她又观圣上的脸色，崇祐帝虽面容未变但她却敏锐察觉到他眼底的深色。


    直到下了朝，两边谁也没有说服谁就连圣上都未出言。


    越柘带着两三个人走过裴今遥身边时停顿了一会儿，就在她以为越大人有话要说时，他又冷着张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走了。


    反倒留下她满头雾水不知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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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乐正此时也走了过来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走，路上她不解地开口问了。越柘和符大人看似不合地吵了起来，可他们的意图却是一致的，那便是用其他话头截断裴今遥的话阻止圣上下令让她继续查下去。


    “……”方乐正捋着胡须沉默良久，“别急，还不是时候。”


    裴今遥却从他这意义不明的话里窥见了几分危险之意，心下似懂非懂。


    很快方乐正又提起另一桩事，“伏清风要被流放岭南大概就在今日，他被从大理寺提出后还闹着说要见你，你若有闲不妨去见他一见。他是可怜又可恨，余下的时间怕是很难再见了。”


    她啊了一声，自那之后伏清风就被转到了刑部大牢自己偶尔还去问过几次话，可他要么不知道要么说得无大用，不曾想他的判处已下来了。


    听了方大人的话后，裴今遥特意去流放岭南的行队看望他，看管的官吏见到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她找人。


    伏清风还未满十六可这流放行列里比他还小的孩子并不在少数，他看见裴今遥不知是喜是悲，只露出苦涩的表情。


    “没想到你会来送我最后一程。”


    裴今遥给他带来了一样东西。


    她将折好的邸报递给了他，伏清风手指微颤似乎已有预感可直到接过手真的看见那页印着《讨七帛县龚县令檄》几个字时，还是没忍住落下两滴泪。


    他以很快的速度擦拭掉眼泪，睁大了微红的眼睛看着她，“怎么？这是你给我的赔礼吗？”


    “……”裴今遥大有一把抽回转身就走的念头。


    伏清风似乎察觉到了赶紧把邸报藏在身后，虽然他一心求死却怎么也死不掉还被那些个人强迫着流放了，但看在这份上流放就流放吧。


    到时候自己再死，阿爹阿娘和阿姐应当就不会痛心他满手鲜血了吧……


    流放行队离开得很快，裴今遥目送着他融进人群中再也分辨不出。她正欲转身就走，余光忽然瞥见故人熟悉的身影。


    蒋二秀？！


    那道倩影一闪而过裴今遥却相信自己并没有看错，的确是蒋二秀。她有些错愕，赵家严盯死守之下宁安府衙和大理寺都知道蒋二秀杀人有因不过是为报仇，可太保大人决计不会放过她，没让她在大牢里就惨死已是不易。


    裴今遥原本还打算等手上案子了结再寻求机会恳请圣上法外开恩，可没想到居然有人在她之前就将蒋二秀的死刑改换成了流放？


    究竟是谁？


    她将许许多多的人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都想不出会是何人有理由做出此举，哪怕回问大理寺众人他们也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


    晚间回去，一回府上发觉院子里多了几坛莲花，微风阵阵裹挟着淡淡的花香，格外别致。


    只消看上几眼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你让人种的？”


    屋内顾长夜正坐在桌边打络子，还是一个相当繁复精致的络子，裴今遥问了一句就被他手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