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被传递下去，行军的速度再次提升。


    前锋部队已经快要走出谷口，中军也已深入谷道腹地。


    数万人的队伍，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线，蜿蜒在这险峻的地形之中。


    就在大军行进过半，队形拉得最长，首尾难以兼顾的刹那——


    异变陡生！


    “咻——咻咻咻——！”


    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镰刀，骤然撕裂了山谷的寂静！


    不是一支，不是百支，而是成千上万支！


    黑色的箭雨，如同乌云压顶，从两侧高耸的山林中猛然泼洒而下！


    “敌袭——！！”


    凄厉的嘶吼声刚刚响起，就被密集的箭矢吞没。


    噗噗噗！


    那是箭簇穿透皮甲、射入血肉的声音。


    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兵器落地的哐当声，瞬间响彻整个谷道！


    “稳住！举盾！！”


    叶明厉声大喝，声音却在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中显得有些单薄。


    伴随着箭雨的，是无数滚木礌石！


    磨盘大小的巨石，粗壮的原木，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从山坡上轰隆隆地滚落，砸向拥挤在谷道中的汉军队列。


    人仰马翻！


    坚固的盾牌在巨石面前如同纸糊，瞬间四分五裂。


    被砸中的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作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道路被滚石和尸体迅速堵塞，原本还算有序的队列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杀——！”


    山林中，喊杀声震天动地！


    无数身着蜀军服饰的士兵，如同潮水般从两侧灌木丛中涌出，挥舞着刀枪，沿着陡峭的山坡冲杀下来！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目标直指被困在谷底、阵型大乱的汉军！


    伏兵！


    果然是伏兵！


    而且是规模庞大、准备充分的伏兵！


    叶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冰冷的寒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诸葛亮，好深的算计！


    长安的猛攻是诱饵，街亭的失利是烟幕，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他被引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将军！左翼！左翼被冲垮了！”


    “后军！后军被截断了！”


    “快！保护将军！”


    亲兵们嘶吼着，拼死围拢过来，用身体和盾牌组成一道脆弱的屏障。


    箭矢不断从头顶掠过，带着尖啸。


    滚石砸落在不远处，溅起的碎石打在甲胄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混乱！


    前所未有的混乱！


    整支大军，被拦腰斩断，首尾不能相顾，挤压在狭窄的谷道之中，成了两侧蜀军绝佳的靶子！


    叶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环顾四周，入目所及，尽是惨烈的景象。


    鲜血染红了土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昔日精锐的汉军士卒，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在蜀军的立体打击下不断倒下。


    不能这样下去！


    必须突围！


    “传令前军！不惜一切代价，冲出谷口！占据有利地形！”


    “中军！向我靠拢！结圆阵防御！”


    “后军！原地抵抗！挡住追兵！”


    叶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穿透混乱的战场。


    然而，命令的传达，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变得异常困难。


    蜀军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一波接着一波，根本不给汉军任何喘息和重整的机会。


    尤其是从两侧高处发起的攻击，占据着绝对的地利优势。


    叶明甚至能看到，在远处山坡上，一面“诸葛”字样的大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诸葛亮，他亲自在此督战！


    这一刻，叶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不是街亭那种局部战场的交锋，这是蜀汉倾主力布下的绝杀之局！


    他，连同他麾下这支百战精锐，都成了瓮中之鳖。


    “杀出去！”


    叶明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前方。


    冰冷的剑身，映照出他布满寒霜的脸庞。


    绝境之中，唯有死战！


    剑锋上的寒意，似乎要将周围弥漫的血腥气都冻结。


    叶明紧握着佩剑，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身边的亲兵组成的人墙，随着每一次冲击而摇晃，盾牌上布满了箭簇和砍痕。


    喊杀声依旧在谷道远处回荡，那是后军仍在与截断他们的蜀军殊死搏斗。


    而前方的谷口，冲击的汉军也遭遇了最顽强的阻击，蜀军似乎早已在那里布下了重重障碍。


    这狭窄的谷道，此刻真正成了一处绝地。


    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都带着浓重的血与土的味道。


    叶明强迫自己不去听耳边士兵痛苦的声音和濒死的哀嚎，他的视线死死锁定着山坡上那面飘扬的“诸葛”大旗。


    那里，就是这一切灾难的源头。


    就在叶明准备再次下令，集合残余力量做最后一搏，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撕开一道口子的时候——


    异变陡生！


    “嗡——”


    一阵奇异的寂静，毫无征兆地降临。


    持续不断的箭雨，停了。


    山坡上滚落的礌石滚木，也诡异地止住了势头，只剩下几块顽石还在惯性下滚动几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后便陷入沉寂。


    两侧山林中潮水般涌出的喊杀声，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迅速低沉下去，直至消失。


    只剩下风声，呜咽着掠过遍地狼藉的谷道，卷起血色的尘土。


    还有伤兵压抑不住的痛苦嚎叫，以及战马粗 重的喘息。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比之前的震天喊杀更让人心悸。


    幸存的汉军士卒茫然四顾，握着兵器的手下意识地攥紧，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发生了什么？


    蜀军的攻势，为何突然停止了？


    叶明的心脏猛地一缩，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升起一股更加不祥的预感。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诸葛亮绝不会无的放矢。


    这寂静，是暴风雨来临前更压抑的酝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每一息都变得格外沉重。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这令人窒息的寂静终于被打破。


    不是喊杀，也不是箭矢破空。


    而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只见两侧山坡上，原本疯狂冲杀的蜀军，如同训练有素的仪仗队一般，缓缓向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狭窄、却足够显眼的通道。


    这条通道，从山坡上，一直延伸到谷底，直指被围困的汉军阵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哒，哒，哒……


    一个奇异的声响，顺着那条让开的甬道，由远及近。


    那是车轮碾过沾血泥土的声音。


    随即，一辆构造精巧的四轮车，被人缓缓推着，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车上，端坐着一人。


    羽扇纶巾，面色平静，身披鹤氅。


    不是诸葛亮，又是何人？！


    他竟然真的亲临险境！


    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袂和发丝，衬着背后漫山遍野、杀气腾腾的蜀军，以及谷底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构成了一副极具冲击力、又无比诡异的画面。


    他就像一个掌控全局的棋手，冷眼旁观着棋盘上的杀戮，直到此刻，才悠然现身。


    叶明瞳孔骤然收缩，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是他！


    果然是他！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陷阱，都出自此人之手！


    那辆四轮车，在距离汉军阵前约莫百步的地方停下。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声依旧。


    诸葛亮抬起眼，平静的视线越过百步的距离，准确地落在了被亲兵护在中央的叶明身上。


    然后，一道清晰、沉稳，带着几分奇异穿透力的声音，缓缓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


    “摄政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