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府邸之内，气氛比叶明大帐更加凝重。


    烛火摇曳，映照着曹操和程昱阴沉的面孔。


    斥候不断传来消息，每一个消息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曹操心头。


    叶明的坚壁清野，效果显著得可怕。


    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山越部落，如同扑火的飞蛾，要么在空旷的焦土上饿毙，要么一头撞进叶明布置的口袋，被屠戮殆尽。


    “叶明这招，太绝了。”曹操的声音有些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原本以为，放出山越这群饿狼，足以让叶明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谁能想到，叶明竟然用自残的方式，直接断了狼群的口粮。


    程昱的面色如同古井，波澜不惊，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主公，叶明此举，虽狠辣有效，却也并非全无破绽。”


    曹操抬眼看向他：“仲德有何高见？”


    “坚壁清野，能清走的，是百姓，是粮草，是房屋田舍。”程昱缓缓道，“但他清不走……尸体。”


    曹操眉头微蹙，一时没明白程昱的意思。


    “山越缺粮，这是根本。”程昱继续说道，“既然叶明不给他们活路，那我们就……给他们一条‘活路’。”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我们可以暗中接济山越。”


    曹操沉吟：“如何接济？叶明的军队如今遍布豫、荆南部，我们的粮草辎重，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过去？”


    “寻常粮草自然不行。”程昱眼中掠过一抹幽光，“但我们可以给他们送去兵器、马匹，甚至是……特殊的‘军粮’。”


    “特殊的军粮？”曹操追问。


    程昱凑近了一些，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主公，连日大战，我军与叶明军，皆有伤亡。那些战死的士卒，还有……死于兵祸的百姓……”


    曹操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看向程昱，似乎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


    但他只看到了绝对的冷静和理智。


    “仲德，你的意思是……”曹操的声音艰涩。


    “人，亦可为食。”程昱一字一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其肉，可制成肉糜，混入少量谷物，制成肉饼。山越本就茹毛饮血，想必不会太过……挑剔。”


    府邸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烛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


    曹操盯着程昱，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计策，太阴毒，太伤天和。


    将战死的袍泽，将无辜的百姓，当做喂养豺狼的食料……


    这简直是魔鬼的行径！


    然而，曹操的内心，却在剧烈地挣扎。


    叶明的坚壁清野，已经将他的“疯狗战术”逼入了绝境。


    山越若是彻底垮了，叶明就能毫无顾忌地挥师北上，直扑彭城。


    到时候，他拿什么来抵挡？


    靠彭城这点兵力？靠那些尚未完全修筑好的工事？


    胜算渺茫。


    他需要时间，需要继续给叶明制造麻烦，拖延叶明进攻的脚步。


    山越，是他手中为数不多的棋子。


    这颗棋子，不能废！


    “此计……可行？”曹操最终还是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行。”程昱点头，语气笃定，“只需挑选忠诚可靠之人，秘密行事。将尸身集中处理，制成肉饼，再混入正常的兵器、马匹之中，分批送往山越各部。”


    “此事，必须做得隐秘，绝不能让叶明察觉，更不能让我军将士知晓，否则……”


    “昱明白。”程昱躬身，“此事，交由我去办，必不泄露分毫。”


    曹操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挣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好！就按仲德说的办！”


    “另外，多送些烈酒过去。”曹操补充道，“让他们……吃得更‘尽兴’一些。”


    或许，只有在醉酒的状态下，那些山越人才能毫无负担地吞下如此骇人听闻的“军粮”。


    “诺！”程昱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空旷的厅堂里，只剩下曹操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叶明，你够狠。


    但为了这天下，我曹操，可以比你更狠！


    这世道，本就是人吃人的世道！


    ……


    豫州南部，靠近大别山的一处隐秘山坳。


    一支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山越队伍，正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眼中充满了绝望。


    叶明的军队像梳子一样梳理着山林边缘，他们的活动空间被急剧压缩。


    更可怕的是，找不到食物。


    往日可以随意劫掠的村庄，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冰冷的灰烬。


    连野菜和树皮，都快被他们啃光了。


    首领是一个独眼的中年汉子，他烦躁地抓着乱糟糟的头发。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他们所有人都要饿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警戒的山越人连滚爬带地跑了回来。


    “首……首领！山下来人了！说是……说是曹丞相派来的！”


    独眼首领精神一振，猛地站起：“曹丞相？快！带我去看看！”


    山坳口，几辆不起眼的骡车停在那里，几个穿着普通百姓服饰的汉子，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看到独眼首领带人出来，为首的汉子走上前，低声道：“可是鹰嘴峒的越首？”


    “正是！”独眼首领打量着对方，以及骡车上盖着的油布，“你们是……”


    “奉曹丞相之命，特来犒劳诸位勇士。”那汉子说着，掀开了其中一辆骡车上的油布。


    油布下，赫然是崭新的环首刀和一捆捆的箭矢。


    山越人眼中顿时放出光来。


    “还有这个。”汉子又指向另一辆车。


    掀开油布，里面是几匹还算健壮的战马，以及……一袋袋码放整齐的……饼？


    那饼呈暗褐色，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油腻气味。


    “这是……粮？”独眼首领拿起一个饼，掂量了一下，入手颇沉。


    “是军粮。”为首的汉子面不改色，“曹丞相知道诸位勇士缺少粮秣，特意送来。还有一些烈酒，诸位可驱寒壮胆。”


    独眼首领将信将疑地闻了闻那肉饼，气味有些腥，但腹中的饥饿感让他顾不了太多。


    他用力掰开一块，递给旁边的族人。


    那族人饿得眼冒金星，接过饼就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味道……还行！”那族人含糊不清地说道，又抢过首领手里的半块，继续猛吃。


    看到有人吃了没事，其他山越人也纷纷围了上来，争抢着骡车上的肉饼和酒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