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五条悟的大宅邸没什么兴趣，但弥月还是习惯性地像巡视自己领地四处溜达，提前熟悉地形，以备不时之需。


    五条悟陪它逛了一会，仆人送来新采买的点心，他就着廊檐坐下，一边品尝下午茶，一边观赏流星溜一大波成年人的节目。


    ——因为被交代了对待流星要像对待他一样，五条家的佣人们无人敢懈怠，于是便有了一只猫在前面跑，后面大群人追的场景。


    等到附近的领域全被那小家伙探索完，准备转场去往他看不见的地方时，五条悟捧着手在嘴边大喊，“不要跑到外面去咯，山里可是有大棕熊的啊！”


    仆人们一脸惊愕地齐齐转头，什么？！这种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五条悟拍了拍脑门，“啊啊，流星没骗着，怎么骗到了一群本地人。”


    五条家真大啊，差点就迷路了，弥月一路小跑，从后院穿出来竟还有一片广阔的湖，蔚蓝的湖水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那片裂隙空间的景象，山里或许没有大棕熊，但湖里没准有吞猫猫的水怪呢，她刹住脚步，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原以为窗帘的事只是说说而已，结果家仆竟在半个下午兼傍晚赶制出了窗帘布制的窝。


    她的“床铺”被放在离五条悟很近的位置，但晚上还是被强制进行了陪睡，因为换了新环境，弥月本能地不敢轻易入睡，干脆就等着抱着自己的大家伙进入梦乡，直到静谧的夜晚回响着他平稳的心跳，绵长的呼吸轻轻落在她脑壳，再像做贼一样轻轻从他臂弯脱逃，蹑手蹑脚地回到窝里。


    次日，五条悟带着她参与了闹市区的活动，兴致勃勃充当着导游对展会上的某些新玩意一一解说。她成了此次短暂行程中，一个不会言语的小伙伴。


    而路人们总是对这位罕见的大帅哥投去一眼超惊艳的目光，然后在发觉他正对肩膀上的猫自言自语，时不时还会指手画脚时又遗憾地收回。


    “妈妈！那个大哥哥肩膀上有只猫！他在和猫讲话诶！”


    “嘘，小声点，不要看了，快走啦这样不礼貌。”母亲小声说。


    愉快热闹的一天随着太阳下山美满落幕。


    第三日，在长老联合管家堪称死缠烂打的攻势下，五条悟才勉强同意与他一同前往下午总监部联合御三家的会议。


    作为随身挂件，弥月自然也没能落下。


    “只是出席而已，细节商议那些由我来就好了。”


    “所以这种事一开始就没必要叫上我吧。”


    “非常有必要，好歹要向外界证明你与五条家的联系依旧紧密。”


    宅邸前停靠着一排排黑色商务车，西装革履黑墨镜的保镖们分批把手，像一个个久经沙场的黑武士，严阵以待。


    “所谓的投票不过也是幌子吧。”下车后，五条悟与长老并行。


    “不全是，总监会内部出现了分歧，并且均分分成两派，到底是无关痛痒的投票，才把御三家扯进来，但你也知道，整天无所事事老头子们最喜欢的就是开会了，如果实在坐不住请至少呆够一小时再离席吧。”


    “真麻烦，”少年抱怨道，“这样会赶不上甜品店的贩售啊。”


    “那家店今日会延长营业至晚上11点。”


    “哦？你安排的？”五条悟挑眉。


    “是啊，考虑到不喜欢大张旗鼓地包场，所以只是要求延长营业不过分吧。”


    “为了能让我‘公平’体验寻常人的生活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两人在一间和室廊前停下，守在一旁的管事恭敬有礼上前，深深鞠躬随后道，“实在抱歉，会议不允许携带宠物呢。”


    五条悟怔了一下，低头借着墨镜间隙与对方眨眨眼，笑着说，“不不不，你绝对看错了，我肩膀上的才不是宠物，是公仔哦，超逼真的吧，但是不能用手摸的，会触发咬人系统。”


    “呃？？？”


    “悟。”


    “好吧。”五条悟无奈地把流星抱下来，交付给身后一众家仆，不忘嘱咐，“送回车里吧，这家伙不喜欢被抱，所以你们要好好哄它。”


    两人便进屋了，留下苦恼的随从，迷茫挠头。


    弥月其实对这种地方没多大兴趣，也不想让他人为难。


    所以很乖顺地配合返程。


    此时一道略有熟悉的身影忽然从余光晃过。


    弥月在一众人的脚踝间隙瞥见男人匆匆隐入拐角。


    一眼便辨认出是在高专天台抽烟还乱丢烟头的家伙，都是喜欢抽烟的类型，硝子多整洁干净啊，这种人看着就很脏，拜他所赐，后面再不乐意光顾天台了。


    总之，印象超深刻的。


    因为是烂橘子所以出现在这个地方也很正常吧，但那行色匆匆的模样绝对有猫腻！


    弥月的好奇心疯狂鼓动，蓦地停住脚步，瞄准一道间隙便从人群中溜了出去。


    “猫，猫跑了！”家仆慢半拍反应过来。


    “快帮忙抓住它！”他们对其他闲散人手发出请求，“那是五条少爷的猫！”


    “还有，千万别伤到它了！”


    前院瞬间乱成一团。


    弥月特意选了个反方向，等到把人全部引过来，再连蹦带跳地借着围墙蹬上屋顶，抄近路折返。


    弯弯绕绕越过好几座屋顶，最后在一处无人造访的人造假山边见着了那个烂橘子，他正与一名身着传统服饰的中年男人低声交谈。


    间隔实在有点儿远，弥月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只好攀下屋檐，倒也没有遮掩自己，既然是猫那就光明正大地听吧，她就着正好能听见对话的位置原地坐下。


    “禅院那边已经沟通好了。”素未谋面的传统服饰男性说，“大千寺如果有消息的话，他们会联合我们一起行动。”他额头有一道叫人难以忽略的缝合线，弥月第一眼便看到那玩意了，就像爬行的蜈蚣，本能地觉得厌恶。


    “这回竟然这么好说话吗？”烂橘子还是老样子手里夹着一根烟。


    “毕竟会对上五条家，与加茂合作是绝对明智的选择，他们不要金钱，若是事成打算让我们用人才和一些咒具交换。”


    “觉得肉疼了？”


    “那种东西给多少都无所谓，只是说服族中其他人费了点功夫。”


    “禅院未必知道那把咒具最后会交给我们吧，否则无论如何都会拒绝的。”烂橘子说。


    “那是自然，他们虽然与五条不对付，但实际上内心更讨厌你们啊，尤其禅院直毘人。”


    “谁都不想被能力远不如自己的人指手画脚吧，”烂橘子颇为包容道，“换做是我也会不爽的。”


    他依旧毫无素养地把烟灰弹入草堆里，又深吸一口随手一扔用脚掌碾灭，“说起来，那把咒具除了神秘的历史与传说赋予它超凡的价值外，还有什么作用？”


    “它会成为我们下次实验的重要媒介，”缝合线男人模棱两可地解释道，“不知为何有种强烈的预感……总之务必得到它。”


    “有没有考虑过找到大千寺的位置，提前……”烂橘子没有往后说。


    “这种事若是办得到的话，如今也不用和你在这里处心积虑谋划了啊，”他侧身拍了拍对方肩膀，“差不多该走了，被人看见我们私下往来可不好。”


    话音刚落，转过身后正眼对上廊下的猫。


    “呃……”缝合线男人沉稳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


    烂橘子跟着一同转身，冲弥月笑了笑，“这不是五条悟的猫吗？”


    “竟然认识？”


    “在东京高专的时候见过，你看它脖子上名牌还刻着五条流星。”


    “真稀奇，饲养宠物可是托付情感的行为……那种人也会养猫？”


    “不过这家伙似乎喜欢在背后盯着人看……它的眼神有时候会让人不适。”


    两人当着弥月的面对她评头论足起来。


    猫的身体也就这么个优点了，大大方方听别人的小秘密，从不会被避忌。


    “是么，若是总在背后盯着你看的话说明……”缝合线男人欲言又止。


    “什么？”


    “是把你当做猎物了，猫是非常有耐心的捕猎者，总会安静地等待时机，一旦猎物暴露破绽便迅猛出手，作为猎物面临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哈哈，真会说笑。”


    两人对视着假惺惺笑了起来缓解气氛。


    烂橘子就地蹲下，像上次见面那样冲她伸手，“五条流星，到这儿来。”


    你们的小秘密已经都被我听完了，已经没有价值了，拜拜。


    弥月扭头就走。


    “被嫌弃了呢。”


    “哎，上回也是这样。”


    脱离人群大概有半小时了吧，不知道外面乱套没，不过既然都已经干了坏事，那就干脆捉弄到底吧。


    她打算绕个大圈，从外墙爬出去，再在外面那些黑压压的保镖的视野盲区中自己打开车门，乖乖钻入后座。


    等他们焦头烂额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会发现走丢的猫回到车里了，到时候一定会喜极而泣吧。


    嘿嘿，充满起起落落的人生，一切恐慌到头来都是虚惊一场，多么美妙。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编造的剧本洋洋得意时，一个拐角与人撞了个满怀，好吧，是自己单方面被撞倒了，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


    “什么东西？”


    弥月抬眸望去，对方是名容貌端正的金发少年，正用一种上位者特有的那种藐视一切的眼神俯视自己。


    简直把“我性格超恶劣”些脸上了。


    而少年不负弥月猜测地一把揪住她脖子拎起。


    四目相对，他勾起嘴角，“原来如此，外面一大帮人找的就是你吧……五条……流星？”


    他哈哈大起来，不一会收敛声音。


    “悟那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啊，竟然饲养宠物？还把过家家一样的玩意带到这种场所。”


    悟？原来是认识的？听起来很熟嘛……莫非是他在京都的朋友？


    她被拎着脖子一路提到外面，一路上并未见到找寻她的那些人，等察觉时，已经从偏门离开宅邸了，弥月心道不妙，当即准备发起攻击一团漆黑的布笼罩下来，把她包的严严实实。


    “直哉少爷。”


    “给我捆好了。”


    “是。”


    “不必等他们了，我们先回禅院……别放后备箱哦，闷死就没意思了。”


    什，什么？弥月一愣，开始嗷嗷大叫。


    你他喵的姓禅院？！就是那个和五条家不对付的禅院是吧？！那你“悟”“悟”喊得那么亲昵做什么？！脑子有病吗？


    “养宠物就罢了，悟还给做了名牌，是手工的吧，真恶心呢。”少年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


    鉴定完毕，绝对是脑子有问题！夭寿啦！快来人啦！这里有人偷猫！！！


    “喵嗷——喵嗷——！”


    手脚被困住了，但好歹还能呼救，嚎叫持续不断，只要能引来一两个禅院之外的人或许就能得救。


    “真烦！”手掌强劲地捏住了她的下颚，弥月感觉对方再施加点力道，骨头恐怕要碎裂。


    要命的是这家伙非常走运，捆手捆脚加蒙头，误打误撞的两招全部直击她要害。


    若是看不见，拳脚无法施展，那么直死之魔眼也派不上用场了。


    随着车子启动，弥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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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被人注意到的心也死掉了。


    *


    五条家的猫丢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完全取决于饲主五条悟本人的重视程度，然而那只宠物猫在六眼心中的分量远超所有人想象。


    除去受邀开会的成员，院内所有随从都必须接受盘查才允许离开。


    听起来是非常无礼的要求，但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和这位即将接任的五条家家主发生争执，想要盘问就盘问吧，他们把仆人留下，带着司机先行离开，着急的只有五条悟本人而已，就像是丢了心爱玩具的大孩子，在大街上无理取闹，外人看来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问过了，所有人都说没看见……身上也检查过了，没有盗走流星的可能性……只有可能是它自己……”


    其实一开始便是它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跑掉的，所有人都尽力追寻，可它跑得太快。


    “悟，差不多了。”柳隆出声提醒，“已经是第三次搜查了，如果流星真的还在宅子里，不可能不被找到。”


    五条悟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盯着庭院静静伫立的大树，他的脸庞藏在与叶与枝的影子下，表情晦暗不明。


    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坐在廊下静默思考的家伙此时就像一触即发的火药桶。


    “确实啊，也该回去了，”他站起身来，双手插兜，“如果没人捣鬼的话，就是它自己想走掉的吧。”


    柳隆长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安慰人的话实在不知怎么说，其实五条悟也不需要这种糖衣一样乏力的慰问，只是这次他失去某件东西的状态有点超出预期……


    *


    面对实在无计可施的局面，弥月决定暂且放弃无谓的挣扎。


    颠婆的路程中她细细分析了一遍，五条家是那种非常传统且恪守规则封建大家族，想必与它齐名禅院即便有例外也不至于叛道经离得离谱，两家不和却睦用一只猫来争执高下，这种行为在大家族眼里实在有失脸面。


    因此这个叫禅院直哉的行动完全出于他个人选择，是典型的骄纵蛮横大少爷做派，毫无气量可言的那种。


    很好，这笔账先记下了。


    对方心情似乎很愉悦，中途在闹市中命令司机停下，晃悠了一圈重新回到车上，又一次出发，闹市远离周围变得安静，大约是驶入偏远寂静的山区。


    再一次停车后，有人开了门，粗鲁地拽着她的手提了出去。


    “直哉少爷您回来了……这是……”


    “少多管闲事。”


    “家主大人没回来么？”


    “父亲他们会晚一点，你退下吧。”


    “明白了。”


    又一路前行了许久。


    “直哉少爷！”听起来是个小孩的声音。


    “兰太么。”


    “御三家的会议好玩吗？”


    “没意思。”


    “您提着什么呢，兰太可以知道么？”


    “一只猫。”


    “呃？”


    “五条悟的猫。”禅院直哉愉悦道。


    “真的假的？！”


    “如假包换，不过怎么突然没了动静，死掉了？”


    然后始终实行装死策略的弥月感觉身体一轻，腹部忽然落下一道猛烈的撞击，她不受控地飞了出去，疼痛令她难以遏制地嗷了一声，又重重摔落。


    “什么嘛，原来还活着。”


    “哇哦！”兰太大叫一声，“不过如此一来，也差不多要残废了吧？”


    “啊，说的也是，”他上前几步重新拧起猫，“加油努力留下一口气哦，不然白跑一趟多可惜，走吧，我们去那个训练房。”


    “啊，莫非……”


    喂，话能不能说完啊！？弥月一边吃痛，一边内心发出咆哮。


    腹部一阵翻涌，五脏六腑简直都要因那一下猛击而扭成一团。


    可恶的臭小鬼，你们这个时代不是不允许草菅人命吗，猫命也是命啊！行吧，你就好好祈祷吧，千万别哪天落在我手上了，否则一定十倍奉还！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松开它吧，”少年吩咐道。


    寂静的室内仅有男孩松绑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


    直哉俯视着兰太的动作，冷哼一声，“五条悟那样的强者身旁站着的至少是与他不相上下的家伙，咒灵操使也就罢了，这种只会摇尾巴向人类乞食的畜生算什么，别太搞笑了。”


    他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封闭的空间内。


    兰太默不作声地解开了猫四肢上的束缚，这过程非常顺利，应该是刚才直哉少爷下手太重了，已经无法动弹了吧。如此思量着，又揭开了它脑袋上的绢布。


    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而逝，裹挟着一阵微风，兰太反应过来时，他的胳膊上慢慢浮现四道抓痕，殷红的血从痕迹中争先恐后沁出。


    “什么……情况？”他愣怔道。


    “被攻击了啊，兰太，你可真是丢人，就这样还想加入‘炳’？”


    “我，我很抱歉！”


    禅院直哉讥讽完，懒得再去搭理他，蹙眉望向不远处。


    ——竟然一直都在装死吗，差点连他都给骗了。


    禅院直哉莫名感到恼怒，但还是按捺住了，毕竟没必要发怒了，那只因急于发动攻势，而未能看清地形的猫已经从高台上摔落下去。


    “这里是禅院家用于培养优秀人才的地方，一般人可没这个荣幸进入，待会会有数不尽的二级咒灵哦，既然是咒术师的猫，那么也该做好死于咒灵的觉悟了吧，”他原地蹲下，手捧下巴端详着那只颤颤巍巍起身的猫，笑道，“最好是能撑久一点啊，不枉费我大老远亲自带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