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如此说，那老朽便不客气了。”


    尊者抬掌轻拂过风无遇的双眼，风无遇只觉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随即双眼骤然刺痛，迫使他不得不合上双眼。


    半晌，风无遇听尊者道：“好了，睁开眼睛吧。”


    眼睛上的疼痛俨然消失，风无遇犹豫了一会儿，徐徐睁眼，就在他以为再不能视物时，他惊奇地发现，他依旧可以看见面前的天尽头尊者，而对方正含笑盯着自己。


    “我还能看到？”风无遇顾不得细想那尊者发笑的原因，怔怔开口。


    尊者笑着再次轻捋胡须，意味深长地道：“日后你就知道了！”


    风无遇云里雾里的，不知尊者是何意，但见尊者往洛兮的竹屋走去，他也就跟了上去。


    竹屋内，洛兮安安静静坐在床榻上，听到了他们归来的动静，也并未追问风无遇去追天尽头尊者的原因。


    尊者也不想耽搁时间，走进竹屋后直接凝聚灵力将其缓缓注入洛兮的眼睛上，只片刻功夫，尊者就收了法力，转身迈步出了竹屋。


    风无遇快步走到洛兮身前蹲下，眼睛直直盯着洛兮紧闭的双眼，心跳不止，“阿兮……”


    洛兮缓缓睁开了眼睛，久违的光亮瞬间涌入眼眸，先是风无遇的脸庞映入她的视野，最后洛兮的目光落在了他那双清亮澄澈的眼睛上。


    洛兮笑着抬起手，抚过风无遇的脸颊，轻声道：“阿遇……”


    “你能看到我了吗？”风无遇急切地问，呼吸都放低了几分。


    洛兮眼中含笑，轻轻点头：“嗯。”


    “太好了！”风无遇双眼泛着泪光，情不自禁将她揽在怀里，一遍遍地呢喃：“你能看见了，真好……真好……”


    “是啊。”洛兮轻轻拍着风无遇的背，“能看见你了，真好。”


    风无遇松开了她，双眼不眨地紧紧凝视着她，像是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样，他道：“我也还能看见你，真好。”


    他看着她，从未有过一刻如此珍惜自己的这双眼睛。


    洛兮歪着头笑着看他，“你眼睛好好的，当然能看见我了！”


    风无遇失笑，垂下头，声音低低的，“是啊。”


    话音刚落，他们所处的竹屋便发生了异变，两人转头四顾，只见竹屋消失不见，他们再次置身在山野之间，不过不再是雪山，而是草木葱茏、充满生机的山谷。


    天空之上蓦然传来天尽头尊者的声音：“沿着前方的路一直走，你们就能离开乾坤幻境了。”


    洛兮和风无遇朝尊者所指的方向望去，身后是浓雾，确实只有面前的一条路可走。


    不疑有他，两人听随尊者指引，沿着那条路，一直朝前走。


    走了有一定距离后，洛兮忽然停下脚步，冷不丁开口，问起了那个在竹屋没来得及问的话，“那老头为什么要把你叫出去啊？”


    风无遇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事。”


    洛兮侧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见她如此，风无遇忍不住笑道：“他想向我讨要宝物，可我身上哪有什么宝物，我只好说要物没有，要命一条咯！他见我没有撒谎，也就没为难我。”


    “真的？”洛兮挑眉问道。


    “真的。”


    洛兮收回了视线，一边走一边道：“姑且信你了，那老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若敢跟我藏心眼，待我恢复灵力，一定要找他算账。”


    风无遇暗自笑了笑，洛兮的反应还真是在天尽头尊者的意料之中，现在想来他眼睛还能视物，是因为那尊者怕洛兮找他麻烦。


    如此也好，在他死前，还能看到她，这也是上天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两人穿过这条小路踏入一片树林，林间宽敞之地车轮的碾压痕迹清晰可见，马蹄印和人脚印交织其间，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他们已经彻底离开了乾坤幻境，回到了现实之中。


    “我们这是出来了？”洛兮眉眼舒展，笑着对风无遇道。


    风无遇望着四周熟悉的人间景象，应道：“应该是的。”


    两人又行走了一段距离，向远处望去，一座不属于乾坤幻境的城门映入眼帘，城门之处有官兵持械把守，进出的人络绎不绝，商贩、布衣……各色人等往来不息，满是独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这一场针对洛兮的天罚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洛兮心有余庆，虽然过了十年看不见的生活，但在平和的生活中她亦收获了许多满足，或许天道是心软了，这番劫难或许只是想磨磨她的性子。


    可她终究把这次天劫想得过于简单，也是很多年后她才顿悟，乾坤幻境的惩罚从来不是身体上的折磨……


    两人走进城中，便察觉到时不时有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洛兮心生疑惑看向风无遇，他们分明穿着一切如常，此地也并不像宴城那样有各种奇怪的规矩，为何百姓一直盯着他们呢？


    风无遇也瞧出了不对劲，正欲问旁边的路人，胸口却骤然传来一阵剧痛，不仅如此，胸口之处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灼烧，这股滚烫的不适感顺着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不由捂住胸口，额头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像是被人泼了一盆热水，他顷刻间全身大汗淋漓。


    “阿遇，你怎么了？”洛兮看他脸色不佳，急忙抓着他胳膊询问。


    “我……”风无遇看着洛兮，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洛兮心下一惊，忙双手扶住他站不稳的身体，“阿遇！”


    这个变故来得毫无征兆，完全出乎她的预想，分明他们已经远离了乾坤幻境，缘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洛兮忽然想到了天尽头尊者，莫不是他对风无遇做了什么不利之事？


    正想着，她手腕之上的流星手链已经告诉了她答案，泪石有感应到族人的能力，离开了乾坤幻境，拥有灵力的物什都恢复如初，自然也能感受到族人的气息。


    也包括大哥的灵元，洛兮看到了风无遇的胸口和泪石同时泛起微光。


    就是这一刻，洛兮方知当年在宴城时，灵元就已经被魔族送进了风无遇的体内，只不过是因为他在乾坤幻境，灵元暂停了对风无遇的侵蚀。


    洛兮暗自握紧了手。


    剧烈的痛苦让风无遇连开口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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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没有，风无遇承受不住直直晕倒在地。


    “阿遇！”洛兮半撑着风无遇的上身，望向四周，只见百姓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不断。


    “这到底是不是啊？”


    “好像啊……”


    “让让！”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一人携带官兵快步前来，挤入人群后他先是驻足愣了片刻，后又惊喜地扑跪在洛兮与风无遇身前。


    洛兮凝眸细看，才发现来人竟是卫严。


    他较十年前并无太大变化。


    “殿下！”卫严一改往日称呼，一脸紧张唤着半躺在洛兮怀里的风无遇。


    “快！快叫大夫！”


    卫严急声命令后边的官兵，官兵听令转身而去。


    卫严转而看向洛兮，“阿语姑娘，殿下他怎么了？”


    洛兮僵硬摇了摇头，她知道原因的，却无法在此时与卫严言明。


    两人将风无遇带到了驿站，路上洛兮看到了街上贴满了风无遇的寻人画像，难怪他们进城后一直有人盯着他们看，准确地说，是盯着风无遇看。


    从卫严的口中得知，自从她和风无遇在宴城人间蒸发，他就一直在找他们，找了整整两年，就在卫严快要放弃时，解语剑忽然发生了躁动。


    依照解语剑的指示，卫严来到了这里，果不其然找到了风无遇。


    洛兮没想到他们在乾坤幻境生活了十年，凡间竟才过去了两年。


    卫严守在床边一边擦着风无遇嘴角的血，一边叽叽呱呱与洛兮说个不停，这时，手下人找来的大夫来了，卫严只好按捺住想说的话，起身把位置让给大夫让其专心诊脉。


    谁料大夫一开口语出惊人：“这位公子的脉象极其虚弱，怕是药石无医了，尽快安排后事吧。”


    站在一旁的洛兮听大夫所说，两只手不自觉缠在一起，心中不是滋味。


    “胡说！”卫严登时大怒，指着大夫道：“你这庸医满口胡言，胆敢咒我家殿……公子！”


    卫严看向门口垂着头脸色难看的手下，质问道：“你们怎么找的人？”


    手下哭丧着脸，道：“卫严公子，这已是这城中最好的大夫了。”


    卫严不耐挥了挥手，大夫和手下一同退出了房间。


    “阿语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您能不能救救公子！”卫严知道洛兮的身份，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只能是向洛兮求救了。


    洛兮缓缓坐在床沿，垂眸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风无遇，道：“你先出去吧，看好门，不要让人进来。”


    “好。”卫严不明缘故，只能照做。


    卫严走后，洛兮伸出手抚摸上风无遇的脸，她纤细的手指先是停留在他的眉骨上，那拧成川字的眉头，一看就知他在遭受着剧烈的痛苦，洛兮试图抚平那处的褶皱，指尖却只触到一片紧绷，终是徒劳。


    她的手缓缓下移，顺着他高耸的鼻梁滑到他的唇边，指腹轻轻蹭着那处卫严还未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


    “阿林说得对，一旦回到现实，烦恼就会接踵而至，早知会这样，还不如让你一直留在乾坤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