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兮甩开他的手，冷着脸道：“那不妨就由你来告诉我，他骗我什么了？”


    “他——”话到嘴边，陌昀却及时把话咽了回去，他别开脸道：“你知道天规的，神族思凡是大忌，天帝本就容不下你，你如此做，岂非自讨苦吃？”


    “天规？”洛兮嗤笑一声，“拜你天族所赐，我被逐出灵族，如今的我凭何还要守你天界的规矩？”


    陌昀霍然转头，朝她逼近一步，目光紧锁着她：“区区凡人，他能为你做什么？他向你示爱，不过是看中你神族的身份，借机为自己谋利续命罢了！他根本不值得你为他对抗天规！”


    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


    “我说了，少拿你天界的规矩来束缚我。”和他相比，洛兮冷静许多，她道：“我做任何决定，都是我自己的意愿，他是神族也好凡人也罢，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算。”


    闻言，陌昀痛心疾首，眼底血色翻滚，再也克制不住双手扣住她的肩，“你明知他时日无多，也要与他在一起，洛兮，你不要告诉我……你当真爱上他了！”


    他知道她一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若人有恩于她，她定当涌泉相报。


    两年相伴，加之双阴咒，洛兮必定会对这个凡人心生愧疚和感恩，所以她想救他是人之常情，可她如今的这番话，显然偏离了陌昀的猜想。


    陌昀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双手无意识的骤然用力，洛兮的肩膀被他捏得生疼，她用力推开他，语气不佳地道：“关你何事？”


    即使洛兮这一推并未含半分灵力，陌昀还是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站不稳。


    “关我何事……”陌昀呢喃着她口中这句毫无温度且疏离的话，心口像是被什么剜去一块，脚步不由自主向后退去，“不对……”


    陌昀摇头道：“不该是这样的。”


    她喜欢的人，不应该是景煦才对吗？


    他曾一度嫉妒，仇恨天族的她，还能做到与景煦情谊如昔。他嫉妒，无论是一千年前，还是一千年后，他都输给了景煦。


    但他同时也在庆幸，景煦他是天帝的儿子，天帝不会允许景煦娶她，她更不会忘却旧仇与景煦在一起，他们纵有深情厚意，终究只能藏在心里。


    而今她却告诉他，她爱上了风无遇，难道他连一个凡人都比不上吗？


    洛兮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对他现在的所言所行感到厌烦，她走向他，声音如同淬了冰般道：“我不知你又想联合魔族谋划什么，但我警告你，我和他的婚事势在必行，谁敢从中作梗，便是与我作对，我绝不会放过他。”


    闻言，陌昀喉结滚动，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你会后悔的。”


    洛兮冷声回道：“我会否后悔，都与你无关，马上离开，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洛兮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夜风穿窗，带来阵阵寒意，事已至此，陌昀终是没再开口，身影一晃，从屋内消失。


    周遭终于安静下来，洛兮轻轻呼出一口气，心烦意乱的她正准备躺回床榻上，身后却又传来细微声向。


    洛兮心火骤起，忍无可忍一掌劈向身后，却被一双细嫩的双手拦下。


    “两年不见，脾气见长。”


    妩媚的声音带着一丝笑，入目的是一身张扬的红衣，洛兮眼中的愠怒在看清对方面容后顿时化作惊喜，眉眼和眉梢都亮起来：“风芜？”


    风芜怔了一下，她们相识千年，她虽知道洛兮不是个清冷之人，但如此灿烂鲜活的笑意，她从未在洛兮脸上见到过。


    可见她说错了，两年不见，洛兮的脾气并没有长，反而是温和不少。


    风芜收了手，问道：“这两年，你究竟去了何处？我找遍了凡尘，都没寻到你的气息。”


    洛兮敛去神色，感叹道：“一言难尽。”


    所有人看来，洛兮是消失了两年，但在乾坤幻境，那是真真实实的十年。


    于神仙而言，十年不长，但若说起来，三言两语道不尽，洛兮只用了一句天罚简单带过。


    风芜道：“那日九毒给我喂下了七日醉，醒来之时，我已在望忧谷，我心知不妙，立即动身去到宴城，却只看到满城焦土，一片废墟。”


    无论是九毒还是洛兮，风芜都没有找到。


    但她并未放弃，一直在人间徘徊，直至近日通过寒冰针再次感应到洛兮的气息。


    可她不知，虽然洛兮还活着，九毒的元神却早已消散在宴城之外的相思河畔。


    洛兮垂下眼，掌心一翻，一个木匣凭空出现，她指尖用力扣着匣壁，哑声道：“这是他……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里面装着的是解她体内寒毒的解药，这些年，洛兮一直带在身上。


    风芜颤抖着双手拿过木匣，打开看到了里面的药丸，眼泪毫无预兆砸落，“他就是这样，嘴上说着狠话，背地里却默默付出……”


    她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把匣子合上又重新塞到洛兮手里，往前走了几步，背影略显僵硬，忍不住问身后的洛兮：“九毒……他是怎么死的？”


    洛兮眼圈泛红，望向风芜的背影，只吐出四字：“……不提也罢。”


    “我想知道。”风芜坚持。


    “以血为祭，施幻梦，宴城百姓生啖其肉……”洛兮艰难地诉说九毒死的方式，声音哽咽。


    风芜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只是在须臾的死寂后，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划破喉咙，风芜放声痛哭。


    对于周遭的一切，她一向是看戏的姿态，更休说像这般失态的痛哭，可人皆有脆弱之处，九毒的死终是让一向冷傲的风芜卸下了所有的盔甲。


    风芜在前面恸哭，洛兮在她身后，泪水更是悄然间爬满脸庞。


    她们都自诩修为高深，关键时刻，却救不了至亲之人。


    重逢之初的欢喜被泪水淹没，二人只沉浸在九毒离世的悲感之中，不知是哭了多久，当星点晨光射进屋中，方惊觉天已将明。


    许是哭得累了，本无需睡觉的二人，伴随着晨光，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至……贵妃宫中的人再次造访，只敲了三声门，不等里头应声就推门而入。


    风芜耳朵灵敏当即睁眼，用隐身术隐去了身体。


    宫人进到屋内就看到洛兮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缓缓从床上坐起。


    宫人暗忖，定是崔嬷嬷昨日将她折磨得够呛，她出宫之后觉得委屈大哭一场，保不齐还对翊王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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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诉了一番。


    “时辰不早了，王妃快些收拾随奴婢进宫吧。”


    洛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在驿站门口等我，我随后便到。”


    宫人欠了欠身，转身离开，洛兮走到门口把房门掩上。


    “王妃？”风芜从方才简短的对话中捕捉到了重点，连忙质问：“你何时成了人间王妃了？怎么回事？”


    洛兮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如实相告：“我要成婚了。”


    “什么！”风芜心下一惊，从床上弹坐而起，她起身站在榻上，插着腰俯视着洛兮，“和谁？”


    洛兮道：“他叫风无遇，是人间皇帝的儿子。”


    风芜顿了顿，蹙眉道：“凡人？”


    洛兮点了点头。


    “怎么可以！”风芜从床榻上走下，几步来到她面前，又急又气，“我竟看不出，你也是个傻的，竟也会被男人迷惑，还是个凡人！有九毒这个先例，你怎还会如此糊涂！”


    洛兮浅浅笑了笑，声音平静且坚定：“我自有考量，你不必担心我。”


    风芜张了张口，本还欲说些什么，但瞥见洛兮脸上的那抹浅笑后，她忽而有些失神，突然想到了昨夜见面时，洛兮那罕见灵动的笑脸。


    看来她遭遇天罚的这些年，有人将她照顾的很好。


    “罢了。”风芜无奈道：“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强拆了姻缘未必能避免悲剧，该来的终究会来，若你真能和你那凡人夫君平安幸福过一生，也是好事。”


    只要没有变数，她倒希望洛兮能够任性一些，风芜知道即使洛兮这些年修炼得很好，以她的本事，一个人出外游历也无惧天族，看似日子自在随性，但在洛兮的心底始终怀念灵族的家。


    可惜她回不去了。


    望忧谷再好，到底是一群孤独的人抱团取暖，若她真遇到真心之人，给她一个家，哪怕能任性地过一日，也是赚的。


    洛兮笑着牵起风芜的手，“不说这个，既然来了，就陪我入宫学规矩吧。”


    “学规矩？”风芜一听不乐意了，抽出自己的手，双手环胸道：“你还要学规矩？”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他们望忧谷中的屠梦令主，昔日更是受尽宠爱的灵族公主，怎么如今沦落到要为男人学规矩了？


    风芜伸出食指点了点洛兮脑门，“令主大人，你老实交代，那凡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没……”洛兮噗嗤一乐，抓住她的手，“你可不知，学规矩可是一桩趣事呢！”


    “既然有趣，你那凡人夫君怎么不陪你？”


    “他自然有他的事要忙。”


    “那我也不去，我可不想看你受罪，我怕我一冲动把你那凡人夫君杀了！”


    风芜嘴上说着不去，架不住洛兮软磨硬泡，终是陪着洛兮一同进宫了。


    可洛兮没想到，今日去到宫中，等着她的不是昨日那般的“体罚”。由于崔嬷嬷昨日吃尽了苦头，今日便学聪明了，不再想着如何刁难洛兮，并且摆出真心教导的模样。


    崔嬷嬷真心起来，洛兮却犯了难，因为这一日学的是——如何侍奉夫君。


    风芜隐在一旁听着，笑得一脸促狭，饶有兴致盯着洛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