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兮：“我……”


    景煦紧抓着她的手，“来之前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你不会拿身体开玩笑，不会动用灵力，可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可是……我找不到他了……”洛兮的声音很轻，充满了无力与着急。


    寒影还在风无遇的身上，只要她追踪寒影的气息，便能锁定他的位置。


    “那也不准用灵力！”景煦难得对她强硬，“你若一意孤行，我现在就带你回仙界。”


    洛兮瞪着他没有说话。


    玉眠也劝：“是啊，主人，你目前的状况万不能使用灵力，只要那凡人不死，我们三个神族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说不定，不等你去找，他自己就出现在你面前了呢！”


    玉眠的话倒是提醒了洛兮，翊王府的小厮说风无遇来云州就是为了寻她，如果是这样，那他还可能会去一个地方……


    城郊紫竹林内，夜雾如纱，漫过竹影，衬得那间药庐更加幽深，门扉紧扣，唯有几缕暖光光影自窗棂间渗透而出。


    望着屋内微光，洛兮心中升起一份希冀，她并不知瀛栀和云山已经离开了这里，里头的那盏灯或许是他们二人点的，但也许，她找寻的那个人也在里面。


    洛兮朝前迈了两步，又回头看着景煦与玉眠。


    景煦读懂她目光深意，只道：“你自己进去吧，我们在此处等你。”


    洛兮没说话，点了点头，径直朝药庐走去。掌心一推，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洛兮走了进去，屋内陈设依旧，里面却空无一人，风无遇不在，就连瀛栀和云山也不在此。


    满心的希冀落空，洛兮失魂落魄转身，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却瞥见案几之上静静躺着一物，她缓缓转头，目光落在那物之上，旋即脚步不稳跑将过去，将东西攥在手里。


    掌心触及冰冷的簪身时，洛兮的手微微颤抖，寒影……竟会是寒影，许是见到了主人，寒影的簪身闪出细碎的光辉。


    可洛兮全然没有寒影的“兴奋”，寒影是她留给风无遇的护身法器，他把它留在此处，那他怎么办……


    风影微动，景煦和玉眠倚在竹身上，目光穿过层层竹影，恰好能看到屋内窗边的剪影，玉眠视线落在景煦的侧脸上，景煦却只是一动不动望着那间屋子。


    “你……”玉眠犹豫出声，想着开口打破沉寂，却瞥见一个黑影踏进紫竹林，她趁机挪到景煦身侧，拉了拉他袖口，指尖指着那个黑影，小声道：“有人来了。”


    景煦侧头望过去，只能看到那人挺拔的侧影，他身着黑甲，手中长剑泛着幽光，步履匆匆。在即将接近那房屋之时，他脚步募地顿住，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转头朝景煦和玉眠的方向望过来。


    景煦眸色一凝，挥袖间，一道隐身结界在他和玉眠笼罩。


    那人逡巡片刻，见林中深处无人便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近处紧闭的房门上，他握紧长剑径直闯入。


    见其行动诡异，景煦不由蹙眉，凝神朝门口望去，只见屋门咣当一声被踹开，洛兮的身影冲出门口，几乎是同一时刻，刚奔进门口的人一剑刺了过去。


    景煦心头一紧，正欲抬手施法阻止，却见那人的剑堪堪停在洛兮颈前一寸之处。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一幕，景煦却默默收起了法术，而玉眠着急起来。


    “他要杀主人！”玉眠说着便要冲过去，却被景煦扣住手腕。


    药庐门口，长剑裹着寒风袭来，洛兮胸前的长发被这道凌厉的剑气斩断一缕，来人双眸充斥着寒意与杀心，可四目相对的刹那，所有的戾气被愕然取而代之。


    洛兮静立没动，目光自剑尖移落到他布满疮纹的脸上，那双曾清澈透亮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银丝凌乱垂在额前，室内烛光昏暖温馨，而他踏着夜色而来，真像极了那索命的修罗。


    两人的脸上皆不见重逢的惊喜之色，唯有无措，风无遇缓缓垂下握剑的手，脚步不由自主地朝洛兮走去。


    洛兮张了张唇，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只见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


    风无遇抬手，指尖刚抚上洛兮的脸颊，整个人却僵在原地，他惊觉到他的那只手已经沾满了血，洛兮那光洁的脸庞就这样因为他的触碰，印上了血痕。


    他想给她擦干净，可是指尖有血，掌心有心，手背更是有血，连他的衣袍与铠甲也全都是血。


    失措之感将他席卷，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盯着她脸颊上的那处刺眼的红，鬼使神差地，他转身，朝屋外走了一步。


    可仅是一步，他便再迈不出第二步了，因为萧瑟无声的紫竹林此刻大雪纷扬，只是眨眼般的工夫，便满地霜白。


    雪花伴着寒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却像一根针刺在他的心上，让他再无力往前走一步。


    慢慢地，他转过身，身子还没来得及回正，一道纤细的身影猝然扑在他怀里，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素白的大氅以及淡蓝的衣裙就这样全都沾上了血，洛兮的声音有些哽咽，“究竟发生了何事？”


    风无遇没有回答，只是用尽力气将她紧搂在怀里，整张脸深埋进她的颈窝，湿热的泪渐渐洇湿了她发丝、毛领与肌肤，而后洛兮听见耳畔传来压制到极致的呜咽声。


    第一次，她第一次见风无遇哭得这么伤心，她能感受到他全身的颤抖，明明强忍着，却还是能从喉间溢出的哭声。


    良久，两人相拥的力道松开，洛兮看着他，双手缓缓抬起，风无遇亦慢慢垂下头将脸颊贴上她的掌心。


    洛兮冲他笑了笑，眼神里却充满了心疼与悲伤。


    下一瞬，她的手从他脸上滑了下去，不止是手，她的身体也从他怀里滑了下去。


    风无遇心头一紧，及时搂紧她，慌乱道：“阿兮！”


    只是这声音在她的耳畔处越发微弱，她慢慢阖上了双眼，昏睡了过去。


    景煦立在竹林之中，远远望着两人在雪中紧紧相拥，他抬眸望着天际飞扬的雪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有点后悔答应她了。


    如果不答应，或许此刻，就不必只能站在这里，连走上前的理由都没有。只能在这里静静看着，看着他们拥抱彼此互诉思念，看着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那人的怀里。


    而他只能下意识往前走两步，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一旁的玉眠将景煦的动作与神情尽收眼底，胸口莫名发堵，一个人默默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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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风无遇将洛兮抱起，快步走出紫竹林，景煦才反应过来玉眠不见了。


    来之前分明都说好了，一个不准使用灵力，一个要紧跟着他。可结果呢？一个个的都食言，景煦一个头两个大，见紫竹林外又有一队人马闯入，看样子是来迎风无遇的，思虑再三，景煦转身去找玉眠。


    幸而玉眠并未跑远，只是走出了竹林，寻了一处僻静角落，背靠在竹干上。


    景煦走上前，天色昏暗，景煦掌心凝聚起一簇火焰，如同一盏天灯照亮二人之间的方寸之地。


    火光之下，景煦不难发现玉眠的眼睛红通通的。


    她这是哭了？


    “为什么哭？”景煦不解，出声问道。


    玉眠抬眼看他，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又滚出两滴眼泪，“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能骗我。”


    景煦颔首，示意她问。


    “你救我，是不是因为主人？因为我是她的丫头，所以你才会出手相救。”


    如果她不是洛兮的人，是不是景煦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更不要说屡次救她于险境。


    景煦怔住，完全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没有立即给她答案，而是陷入了沉思。


    他想了一会儿，道：“不是。”


    景煦认真道：“就算你和她毫无干系，我也会救你的。”


    玉眠站起来，“我不信！”


    景煦语塞，无奈看着她。


    分明说的是实话，她却不信。


    “为什么？”玉眠又问。


    “需要理由？”


    “当然！”


    景煦注视着她泛红的眼眸，语气坦然：“因为你是无辜的。”


    是因为无辜，就算没有洛兮，景煦也会救她，身为太阳神，救死扶伤、护佑苍生是他的职责，不是吗？


    玉眠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什么理由。


    想了想，她又道：“你喜欢主人，对不对？”


    此话一出，景煦的目光略有躲闪，最后侧身避开她的目光，可这一举动无疑给了玉眠答案，她快步绕到景煦面前，迫使景煦不得不面对着她。


    玉眠道：“你既喜欢她，为何不对她言明？没准……你说了，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经过这几日的朝夕相处与观察，玉眠算看出来了，他在洛兮面前，举止永远妥帖得恰到好处，毫无逾越。也就只有在洛兮不知道的时候，他才会显露些许他藏在心底的温情。


    可太阳神景煦和灵族洛兮公主的交情，三界谁人不知啊？洛兮那么讨厌天族人，却还是一如既往相信景煦，足见洛兮对他也是情深义重的。


    他何苦要把真心话憋在心里呢？


    连心意都不敢表明，岂不是懦夫行径？


    面对玉眠直白的话，景煦竟然低低笑了一声，这浅浅的一声笑里，饱含了自嘲与无奈。


    景煦道：“我不与她言明，是因为我不想断掉和她仅剩的情义。”


    他忽然想到了那日，沉执在殿外说的话：


    “郎无情，妾无意，再怎么登对也无用。”


    可他与洛兮，又岂是败于“郎无情，妾无意”六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