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走廊不见尽头，两边整齐地排列着隔间。有的房间灯亮着，能听见里面的人说话，透过门缝，还能隐约看见人影。


    晟昀打开房门，伸出头去左右看了一眼，今天亮起的房间很多，对面的房门紧闭，暖黄的灯光透过白纱门帘洒在走廊的木地板上。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里面有好几个人说话，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眼珠转了转，她握住门把手，猛地一推，方才热闹的人声骤然消失，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空荡荡的小房间。


    把门拉上，灯光和人声又瞬间回来了。


    晟昀被困在这里了。


    她从蛮荒之境飞逃，骤然被拉入此地，入目是一间不算宽大的房间，仅有一个桌案，两张坐榻，一扇屏风，和头顶一盏灯。


    桌案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只有一个通红的手指印作为落款，其余是一片空白。是在石洞里，那个叫“地阴”的人给她看过的白纸，嘴里念叨着什么交易，叽里呱啦的，她听不懂。


    她没跟人做买卖，所以想也没想就拿起那张白纸，撕了个粉碎，可没过一会儿，那张白纸又出现在桌案上，她便明白了，这里估摸着还是一个别人造的境。


    顺着走廊是走不到尽头的，刚开始她只顾着朝前走，以为能找到出口，可不知走了多久，她已经筋疲力竭了，本想找到房间休息，一拉开门，桌上赫然放着那张白纸。


    于是晟昀便不走了，观察着周遭环境。房间里的人是不一样的，虽然她听不清楚房内的人具体在交谈什么，却能分辨他们的声音来自不同的人，只要她能与他们碰面，或许就有机会离开这里。


    只不过每次她一把房间门拉开，里面的人就都消失不见了。


    晟昀坐在地上，实在很愁啊。


    指尖有些痒，她低下头，一条弯弯曲曲的影子正在她指尖下的木板上盘卧。她伸手摸了摸那条影子的脑袋，影子似乎很受用，摇摆的幅度大了些，竟然从地板上直起了身。


    “你是一条蛇呀！”晟昀惊喜地呼。


    蛇影点点头。


    是蛇，能听得懂话，对她没有攻击性，是这些天以来唯一的突破口。


    “那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蛇影顿了顿，摇头。


    晟昀泄了气，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难道在这里待久了，会变成影子么？”


    小蛇隐入了木地板，爬到了对面的白墙纸上，像被光影拉长了身躯，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影子分裂成了两个人影，一个摇摆着蛇尾，看繁复的衣饰和头上晃动的步摇，是个身份不俗的女人。另外那个罩着一身长袍，身形颀长，是个男人。


    两个交换了一张纸页，女人在上面按上手指印。


    “你和地阴做了交易？”晟昀看懂了蛇影传递的意思。


    墙上的女人点点头。


    男人消失，女人似乎获得了超凡的力量，身后竟起了幻光。她身边又分裂出一个影子，两人表现得很亲密，那似乎是她的爱人，头上带着特殊制式的帽子，晟昀想，那或许是某种身份的代表。


    她站在爱人身边，看着他一步步走上九重宫阙。


    两个人影一同分裂出两个小小的影子，一个翘着两条辫子，一个背着小木剑。


    接着，女人和扎着小辫子的两个影子相继倒下，一团影子如水般泄出来。晟昀看明白了，那是一滩血。


    女人的魂魄从身体中抽离，慌张地跑了一阵子，被长袍男人捉住，收入袖中。


    “所以...你从地阴手里买下神力，作为交换，把自己的魂魄给了他?”晟昀皱着眉，她并不是很明白这个故事。


    影子又聚拢起来，变成了一条小蛇，蛇头摇了摇，似乎不是这样的。


    墙上的影子变成了一张纸，上面浮现出一行扭曲的文字，落款是一个指印。


    “若买方在商定时日内未能交付货物，卖方则收回买方所有之物，包括灵魂。”


    所以，小蛇是因为没有完成交易，才把魂魄抵押给了地阴。


    晟昀连忙爬起身，回房间把桌上的白纸拿出来，递到小蛇面前，问：“这上面有字吗？你能看得到吗？”


    小蛇摇摇头，又在地板上化成纸页，重复那句话：如果未能完成交易，买方的魂魄会被地阴拿来抵债。


    奇怪，晟昀皱着眉，她又没跟地阴做交易，地阴把她捉到这里来做什么？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小蛇飞快穿过门，消失了。


    晟昀正愣神，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男人笑眯眯地从门外走进来：“你好呀，小鸟妖。”


    这个男人她认识，正是地阴。


    “你想做什么？”她被堵在房间里无路可逃，只得恶狠狠地威胁他，“你最好快点放我出去，不然我把这个破烂地方全部烧光！”


    “别着急么，”地阴还是那副样子，嘴角的弧度都没变，像戴了个假面具，“我是个生意人，只做生意，不杀生。”


    “那你为什么把我困在这里？我有跟你做生意么？”


    “没有啊。”地阴显得坦荡荡，甚至坐下来，手里凭空多了一个青色冰裂纹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桌子对面。


    “坐。”


    晟昀坐下，心里依旧警惕，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也不敢喝。


    “此事说来话长，你能进入到这里，是个意外。”地阴饮了一口茶，慢慢悠悠地开口，“很早之前江思和我做了个交易，交易内容是，他要一个能连接蛮荒之境的入口。”


    “我的鬼市不是人人都能进，虚门五十年一开，所以他只能每隔五十年来一次这里。”


    “五十年？”晟昀惊愕，“所以我要五十年才能出去？”


    地阴看了她一眼，没理会，继续说：“他应该是料到你会出意外，所以提前开了入口。”


    “可你不是说这里五十年一开么？”晟昀不解。


    “是五十年一开，可那是对旁人来说，我是这里的主人，所以，”地阴扬起一抹微笑，“我想开就开。”


    晟昀：“......”


    “五十年才做一次生意，我喝西北风都喝不饱。”地阴笑吟吟的，又添了一口茶。


    “既然如此，那你大发慈悲放我出去吧。”噫，这话听着熟悉，她好像已经卑微地对好几个人说过同样一句话了。


    “不放，”地阴和之前的那两个一样，否决得十分干脆，“我要等着江思回来完成交易。”


    “你等你的，关我什么事？我告诉你，你不放我，我就把这里烧了。”说着，她掌心聚火，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试图威胁地阴。


    地阴做了几万年的生意，怎么会害怕一个几百岁的小妖怪，当即起身，慢慢悠悠地出门，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晟昀连忙追出去，可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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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外面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下是彻底泄气了，五十年，江思都烂成一堆毒骨头了！到那时她也会在这里烂成一堆骨头。


    越想越气，晟昀掌心贴地，大火瞬间从地面窜出，迅速蔓延，不出片刻，整个长廊里全是熊熊火光。


    她能感觉到烈火炽热，可奇怪的是，这里一切如常，门内的人依旧在交谈，时不时传出笑声，似乎相谈甚欢。


    脚上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低下头，看见小蛇的影子缠在她的小腿上，十分不安的样子。


    晟昀收起了火，把小蛇带回了房间。


    她撑着头，把白纸捏在手里，细想着江思和地阴做的什么交易，她总觉得这场交易和她有关。


    正想着，旁边的小蛇突然剧烈颤动，影子四分五裂，像一团黑墨水在地上炸开，四处飞溅。


    晟昀被吓了一大跳，可房间窄小，她无处可逃，只得躲在屏风后面。


    “死了...他死了！津云死了！”


    原本不会说话的小蛇竟然口吐人言，晟昀伸出头去，看见方才那些影子又聚起，蛇影从地板爬出来，身躯比方才要庞大数倍，成了一条巨蟒。


    “谁死了？”她壮起胆子问。


    方才蛇影说的那个名字有点耳熟，记不得在哪里听过。


    突地，只见天花板上渗出一滴血，紧接着，接二连三的血滴如雨般落下，仿佛在冲刷蛇影身上的黑色阴影。


    片刻之后，蛇影完全褪去了墨迹，变成了一只身披白鳞的巨蟒。


    巨蟒的瞳孔犹如绿宝石，转动一圈后，锁定了在屏风后躲藏的她。


    感觉不到巨蟒的敌意，所以晟昀站在原地，任由巨蟒缠上。


    “有点勒。”她拍了拍蛇身，触感如良玉，温润冰凉。


    巨蟒闻言果然松了一些。


    天花板上方突然裂开一个口子，有异光从上方倾泻而下。晟昀看出那是通往外界的裂口。


    等那个口子更大一些，巨蟒带着她，一头钻了出去。


    耳边有鸟鸣声传来，晟昀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翠林，枝叶不算繁密，应是晨时，光照在身上还是一片清凉，她看着地上微微飘动的光影，久违地生出劫后余生之感。


    身后有轻微的声响，她转过头，看见一白衣女人。


    “你是？”


    女人转过头，却没应她的话，只是说：“你身上有长晖的气味。”


    长晖？晟昀倏地瞪大了眼睛：“洛长晖？”


    闻言，女人点头：“他是我的儿子。”


    “可是你、你已经死了！”晟昀还亲眼看到过她装在棺材里的尸体呢！


    “出了鬼市，我就毁约了，我的魂魄很快就要消散，我要找到我的儿子，你帮帮我。”


    女人容色娇美，那双漂亮的绿眸却黯淡无光。枝叶的光影映照在她的身体上，被阳光照到的部分却是一团灰白色的雾气。


    晟昀无法回答女人的话，因为在东阳城破的时候，洛长晖和莫铃都在割面鬼的包围圈中，生死未卜。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她如实告知，“最后看到他的时候，是在东阳城，他把洛家灭了口。”


    说话间，原本安静的翠林突然响起轻微的声响，晟昀敏锐地觉察到有陌生的气息正在靠近，于是立马止住了声音。


    深林幽暗，有红影飞速闪动。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