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所谓的“揭示真相”，这样的私信，更多的是让人看得发毛。


    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会知道他在哪个医院？


    李英才从来都不是会逃避问题的人，回到医院，他先去了趟东门。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李英才以为没那么容易找到那个人，谁知道才刚到了地方，他就被人叫住了：“Hi，李英才吗？”


    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瘦高的女生，拿了杯奶茶，就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大大方方地冲他挥手。


    李英才走过去，开口问道：“你是？”


    “我叫吴莲。”对方答道。见李英才无动于衷，吴莲脸色微妙地变了一下，又恢复过来，笑道：“看来我还挺不重要的呢，你居然没听过我。”


    其实，李英才记得她，只是不想理睬她。曾有个醉酒的同事在李英才的面前说了许多王明昭的坏话，提到消息的来源就是“吴莲”。这个人，就是那个曾经伤害了明昭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我在哪儿？”李英才问道。


    “因为我是以太前员工呀。”吴莲道，“我们差几个月就是同事，交际圈很重合的。我是为了救你，才专门找前同事问到你的信息的。”


    “救我？”


    “是呀。”吴莲笑起来，将手机递给他，“我有一份聊天记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


    李英才本不想过多理睬她，可低头看了一眼，就见聊天窗的顶部写着“王明昭”三个字。


    他便接过了手机。


    那是王明昭和吴莲的聊天记录，撇去吴莲发的绿色聊天框不看，王明昭发出的白色聊天框内的文字十分清晰。


    “精子库不好控制质量，不如直接去学校挑个男大，身高长相都能挑，年轻身体好，学历有保障。喜欢的话，留在身边，还附带情绪价值。”


    “年纪小，好糊弄，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喜欢就留在身边，腻了就当精子库，去父留子，很灵活。”


    “其实我有人选了。我有个朋友，她女儿的家教就不错。长得好看，个子高，学历好，听说非常穷，这种随随便便就能把到手。”


    底下附了一张李英才的证件照，看得出，是从李英才提交给冉母的简历中截的。大约是冉母曾拿这份简历问过王明昭的意见。


    “是呀，我也觉得很帅。忙完这阵，我就去华大看看，做个偶遇。”


    再往下滑，就是二人对李英才此人各种各样的轻佻评价，仿佛是对着一件货物，挑挑拣拣，品头论足。


    没有比这更容易看懂的聊天记录了。


    容易到李英才希望它别这么容易，别让他一眼就能看得这样明白。


    “看完了吗？”吴莲拿回自己的手机，道，“别着急，我还有呢。”


    说着，她翻了翻，翻出了一些截图，再次递给他。


    这一次，聊天窗顶部是他在以太的 +1 的名字。看得出，是 +1 与他妻子的聊天。


    “宝宝，我们公司那实习生，我说特别好的那个，明昭让我给他打了最低的评价。”


    附一张截图，是一份评价表。


    “后面有大图。”吴莲贴心地帮他滑到后面，放大了那张评价表。


    李英才沉默地看着这份表格。


    专业知识、技能，执行能力，学习能力，创新能力，表达及沟通能力，工作目标达成度，工作效率，工作质量，积极主动性，团队合作，纪律性，责任感。


    所有李英才绝不可能出现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优秀的项目，全部都被打了低分。


    他过去半年曾认真地，主动地，优秀地，达成到的所有结果，都被细致地，清晰地，数据化地一笔否决。


    难怪没有任何一个部门接受他的活水。


    他嘴唇紧紧地闭着，指尖默默地滑动，回到之前的聊天记录，继续往下看。


    “不知道啊。”后面的聊天记录，是 +1 回应他妻子的疑问，“就说让我打低分，很坚持。她职级又高，是隔壁部门老大，没必要为了实习生得罪她。”


    李英才顿了好一会儿，抬眼，看着吴莲：“聊天记录而已，随随便便就能 P 出来的东西，就能用来污蔑别人了吗？”


    几张截图而已。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不就被来路不明的聊天记录污蔑了吗？


    “你觉得是我造假的？”吴莲倒没想到他这么固执，“你等等。”


    说着，她打了个电话。


    她对电话那头态度亲密，甚至有些谄媚，隐约能听到那边是个女声。


    “亲爱的，我能再登下你账号吗？……对，又得测个东西，测代码就是很麻烦……嗯，马上就好了……周末我们出去玩呀……”


    很快，她放下电话，低头切换账号，输了账号密码。


    她显然找过什么机会，特意在这台手机上同步过这个账号的消息，居然能在微信如此鸡肋的消息同步机制下，做到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别人账号的聊天记录。


    她当着李英才的面，打开这个账号与李英才 +1 的聊天窗，给李英才确认聊天记录的时间，还给他点开对面的头像，让他确认聊天记录的另一方是否是他的 +1。


    比录屏还要无懈可击的证明。


    李英才伸手，点开 app store，从那里面搜索“微信”，然后点击“打开”。系统拉起微信，来到了同样的微信界面。


    他甚至尝试安装了一个未签名的 app，通过安装失败的结果确认了这台手机并没有越狱。


    所以，这就是原生，真正的微信，不是什么仿制的 app。


    “现在你信了？”吴莲道。


    李英才没有说话。


    “顺便一提，王明昭是西大毕业的，就是所谓的‘互联网黄埔军校’、‘大型程序员培训中心’。市面上的互联网大厂，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有她的同学。他们入行早，学校好，踩着风口做 ld 数不清。你学校也很不错吧，有没有疑惑过，为什么忽然就找不到工作了？”


    “还有今天的事，我看到你发的帖子了。”吴莲收起手机，“你猜，这件事会是谁做的？谁会和你的雇主有关系，还有动机兢兢业业搞掉你的工作？”


    说话的工夫，她已经切换到了自己的账号，点开自己与王明昭的聊天窗，搜索到对应的历史消息，送到李英才的面前。


    “要是真约到了，你打算怎么控制那个小男大呀？”吴莲的消息。


    “很简单。他没毕业又穷，经济控制就可以了。搞掉他的工作，让他孤立无援，除了你，他还能依靠谁？


    “只要他就什么都没有，一点小钱，就能让他只能仰望你，依赖你。


    “就像养条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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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一样。”


    李英才盯着那几句话，看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手中的手机被抽离，都没有什么反应。


    “当然，这确实不是我能拿到证据的事。但我觉得你可以报个警，让警察查查是谁做的。查到了，正好也能解解气。”吴莲说着，很开心的样子，“听说这年头造谣会被拘留呢。”


    李英才紧紧地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吴莲满脸压不住笑意，耐心地等着他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李英才终于开了口：“所以……”


    “嗯？”吴莲挺期待他的回应。


    “所以，她是真的把你当做朋友的。”


    “……什么？”吴莲愣了一下。


    “她连这些事都和你说了，是真的拿你当朋友的。”李英才慢慢地开口，“而你，为了报复她，就把她很信任你才和你说的事拿出来，放给我看。”


    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好像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已经无力关注任何事了。但他还是慢慢地继续说道：“还有我 +1 的老婆也是，她知道你迁移了她的聊天记录吗？听你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和她做了很久的朋友，你是为这个目的临时和她相处成朋友的吗？她把你当朋友，连微信账号都愿意借给你，但你接近她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真的很擅长伤害自己的朋友。”


    吴莲真的愣了好一下，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半天才回过神来：“你在说什么啊？我给你看了这么多东西，你还没搞明白意思吗？王明昭在害你，她把你害得很惨，你说我干什么？”


    “因为不管她对我怎么样，她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在说什么！”吴莲气极了，“她怎么没对不起我？我被她开除出以太，我好好的 offer，全都被她搞没了，你说她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你有病吧？”


    “不要把自己说得像个受害者。”李英才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只是平静地陈述，“你主动破坏和她的关系，对上污蔑对下造谣，如今公司里都还残留着你谣言的影响力。是你主动发起了斗争。你不是受害者，你只是在你主动发起的斗争中打输了，只是决斗的失败者。”


    李英才看着她：“堂堂正正一点，愿赌服输。不要赢了就沾沾自喜，输了就不择手段。”


    “你……”吴莲被他气得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想反驳他，一时却说不出什么道理，只能持续聚焦于他的不可理喻：“你是怎么想的……你是正常人吗？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李英才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反正我该说的都和你说了，你还有心情评价我呢？多想想你自己的问题吧。”吴莲对着他的背影嚷道，然后重重地把手里的半杯奶茶扔进了垃圾桶，气冲冲地走了。


    李英才进了医院，却没有上到病房。


    他沿着医院的栏杆走，一路走。


    鼎沸的人声在他的身后渐渐远去，他一路走到了医院的最角落，走到了一个无人经过的位置。


    背靠着身后的车流声，他缩进了那个角落，把自己团成了一团。


    他把头埋进膝盖，这么坐了一会儿。


    坐了好一会儿。


    他的身体轻轻地抖动着。


    他在无人的角落里，撕心裂肺，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