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兰丘十二

作品:《上阳遗策

    玉雪关常年无人居住,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夏季长期干旱,黄沙漫天;冬日天寒地冻,浮雪满天。


    正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柳时客随户部尚书李锐赶往的北方大漠,就在玉雪关以南的位置。大漠中有一座孤城,名为兰丘。自姜国与北邙一族开战以来,兰丘城百姓深受战乱其扰,长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再往北走一段,就是重兵驻守的玉雪关了。”


    兰丘城县令抬手指了指远处,柳时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望无尽的黄沙弥漫在半空中,吹得她睁不开眼。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蓦地挡在眼前,未等柳时客反应过来,便听得楼少惊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风沙太大,小心迷了眼睛。”


    温热的吐息喷薄在脖颈,柳时客心头一紧,蓦地缩了缩脖子。


    她转头,狠狠瞪着他。


    在楼少惊眼里,倒抿出些调情的意味。


    二人身旁的户部尚书李锐面露惶恐之色,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楼少惊,转而又看向柳时客。


    柳时客抬手一把拍开楼少惊的手,咬牙切齿道:“多谢世子爷关心,臣眼睛好得很。”


    “是么?我记得当初是谁说自己寒窗苦读瞎了一双眼来着?哦……看来那个人不是你啊……”


    楼少惊说着,突然话题一转:“诶对了,你刚在上阳落脚,陛下赐给你的宅邸都还没布置好呢,就这么放心地丢下宅子跑来这北夷蛮荒之地?”


    柳时客不太想搭理他,又不得不回答,只得敷衍:“有小梅在宅中替我张罗……”


    “那个柳逐远安排给你的丫鬟?柳时客,你好歹是新晋状元郎,别告诉我你这般心大。”


    他低笑着凑近柳时客面前,十分刻意地拖长了尾音:“依我看啊,柳状元这眼睛还真是不太好,识人不清……还不知好歹。”


    楼少惊贱兮兮的笑着,柳时客无语转头,朝着李锐拱手一礼。


    “李尚书,怎么不见这灾区的难民?”


    李锐闻言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昨天夜里这灾区发生了一场暴乱,朝廷出兵镇压后,为首的反贼被下押入狱,其余的灾民也都被控制在城门外。”


    “李尚书的意思是,朝廷派来镇压暴乱的军队将灾民百姓拒之城外,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李锐抚了抚胡子:“诶,话也不能这么说……刁民本性难改,若是将他们放入城中,岂不是引狼入室?”


    “灾民亦是我姜国百姓,怎么就是引狼入室?”


    柳时客眉头紧蹙,余光瞥向一旁的张显初,后者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我只是一方县令,朝廷派兵,我哪敢不从?”


    “事已至此,为何还不懂得变通?”


    柳时客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灾区条件艰苦,民不聊生。百姓心有怨念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不能因为他们一场无路可走发起的暴乱,就一杆子打死所有人。”


    不等张显初答话,李锐不太赞同地摇摇头:“柳状元,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将他们关在城外,又没有对他们不管不顾。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早就到了,除了不让他们住进城中,衣食行都是可以保障的。”


    “赈灾款?李尚书,您可亲眼见到那赈灾款变为白米和馒头落到灾民手里?”


    “我虽说没有亲眼看到,但朝廷拨下的赈灾款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如若不是用于灾区重建和灾民的衣食,还能落到哪里去呢?”


    这话从身为户部尚书的李锐口中说出来,柳时客只觉得想笑。


    她丝毫不给李锐留面子,意味深长地将他的话重复一遍:“是啊,落到哪里去了呢?”


    见李锐不语,柳时客也知道此人靠不住,也不再多做逗留。


    她转过头对兰丘城的张显初道:“既是昨夜发生的暴乱,想必如今百姓们的情绪都还未受到安抚。烦请张显初带我前去城口查看一番,若是一味抵制百姓入城,只怕会引起更多不满。”


    张显初闻言朝她侧身让出一条道路:“那便这边请吧。”


    柳时客转头对李锐微微躬身:“李大人,请吧。”


    李锐闻言理了理衣裳,仰头挺胸就要走到最前面,却被楼少惊猝不及防一把挤开。


    楼少惊抬着下巴朝前面走了几步,回头见众人没有跟上来,不禁扬了扬下巴:“走啊,带路啊,愣在那儿做什么?”


    他说着十分自然地上了一辆马车,而后复又探头出来盯着柳时客:“你,跟本世子一辆马车。”


    ——


    坐上前往城门口的马车,脚下的路格外颠簸。


    柳时客双手环胸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楼少惊对面,垂着眼一言不发。


    车内的兰丘城县令见气氛不对,犹犹豫豫地试图打开话题:“两位大人可是初次来到我们兰丘城?”


    楼少惊冷哼一声:“这种来了一次就不会想来第二次的破地方,当然是第一次。”


    张显初忙附和道:“是是是,世子教训的是……”


    柳时客无视楼少惊那张板着的臭脸,兀自问道:“张显初,您守在这兰丘城多少年岁了?”


    “大概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吧,从我十七岁那年初临此地,便下定了决心要一直守护这片土地,直到生命尽头。”


    “姜国以北条件艰苦,生活环境如此恶劣,水源紧缺。这般不适宜居住的地方,您就没想过带着城中百姓南下迁居吗?”


    张显初闻言缓缓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或许,柳状元有听过兰丘城的故事吗?”


    柳时客终于转头和楼少惊对视一眼,她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茫然,旋即回过头来:“未曾。”


    “想来也是……罢了,那微臣便与二位讲讲,这兰丘城的来历吧。”


    张显初说着抬起眼,目光看向空中虚无的一点,像是透过车窗外阳光投射进来的光束回忆着一段前尘往事。


    “兰丘城原本没有名字,因为地处大姜北邙交界之处,又环境恶劣,所以被世人称为‘无生’。”


    “无生之境地如其名,连飞鸟都鲜少过境。姜国建立之初,北方边境尚未安定,战乱频繁。因为地处边塞要地,加之无生之境离那北邙蛮族极近,便有不少北邙之人游荡此地……”


    ……


    ……


    一开始,只是姜国梁王楼长渡带兵征战,拨了一批军队人马驻守在这无生之境。


    到后来,越来越多的姜国军队聚集于此,为了在前线需要的第一时间前去支援,梁王下令众人在此处安营扎寨。因为无生之境人迹罕至,姜国军队便找到一处易守难攻之地,将此处作为粮草囤积的不二之选。


    沙场上的梁王杀伐果断,私底下却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自打姜国军营在无生之境扎根之后,便如生根的野草迅速向外围蔓延。周边的流浪灾民在得知此处收留因战乱无家可归的百姓后,便如潮水般蜂拥而至,将军营围得水泄不通。


    再三考虑之后,梁王决定将军营搬离此地,自此无生之境也彻底成了最早一批两国战乱的难民的落根之处,梁王为此地取名“兰丘”,而兰丘百姓为了报答梁王给他们安身之处的恩情,一直以来都作为边塞的后援,源源不断地为前线提供和运送物粮草和物资。


    ……


    ……


    一阵沉默后,柳时客率先打破平静:“那为什么,梁王爷会将这片无人之境取为‘兰丘’这般诗意美好的名字?”


    “这个……怕是要问您面前的世子了……”


    话音落,柳时客和张显初双双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楼少惊。


    从方才张显初聊到兰丘的由来开始,楼少惊便一直沉着一张脸,平日里的嬉皮笑脸在此刻全然消失不见,那双好看的桃花源更是幽深得可怖。


    他缓缓抬眼,眸色深沉似有万丈深渊:“兰丘……兰丘……”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回味着什么,忽地笑出声来。


    “兰丘是我母亲的名字。”


    他说着略一停顿,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慢悠悠地继续道:“母亲死后,我父亲悲、痛、欲、绝,这才以她的名字为这片土地命名,也算是……对她的一种纪念。”


    柳时客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梁王妃是……如何逝世的?”


    “死于非命。”


    楼少惊垂首抬眼,显得那双眸子格外阴寒锐利:“就在这片以她命名的土地之上,被那臭名昭著的毒娘子剜了眼睛,挖了舌头,捆缚了四肢把头摁在泥土地里,受百蚁蛊虫啃咬致死。”


    此言一出,不光是张显初,连柳时客都为之一愣。


    北邙蛮族擅蛊毒,其中赫赫有名的两位佼佼者,便是那蛊夫人和毒娘子。


    据说,那蛊夫人和毒娘子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心狠手辣恶名远扬。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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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擅蛊一个精毒,但折磨人的手段可谓是如出一辙。


    只是柳时客万万没想到,堂堂姜国梁王的发妻居然是被这蛊毒双煞中的毒娘子折磨至死。


    到底是公仇,还是私怨?


    马车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安静,安静,落针可闻。


    半晌过后,依旧无人再开口,这诡异的气氛便一直维持到马车停轿,外边儿的车夫勒紧了缰绳高喊一声“吁——”


    柳时客和张显初都没有动作,楼少惊倒像个没事人一般,起身下车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他回过头,看向马车内的柳时客:“还不下车?”


    柳时客一言不发地对上他的目光,许是他逆着光,柳时客居然觉得他那波澜不惊的眼神有些刺眼。


    “真是奇怪,说要来城口的是你,赖在车上不下来的也是你。”


    楼少惊朝她伸出手:“喏,我扶你下来,柳大人。”


    将手放在楼少惊掌心、附身下车掠过楼少惊身侧的瞬间,柳时客压低了声音沉声说了一句:


    “抱歉。”


    楼少惊错愕抬头:“……什么?”


    “我说,对不起。”


    柳时客深吸一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不该追问梁王妃的事情,但我真的不知道……我,纯属无心之举。”


    楼少惊先是面色愕然,随后慢慢回过味来,目露狡黠。


    他摆出一副很是受伤的模样,低语喃喃: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这可是我的伤心事,今天为了你我都揭开陈年旧疤了。”


    “那不是你自愿的吗?”


    “是啊,为了你心甘情愿,你就这般利用我的感情吧——”


    楼少惊煞有介事地长叹一声,痛心疾首地抬手捶着自己的胸口:“唉,我好心痛啊……”


    “……”


    真是给他点颜色就想要开染坊,得寸进尺。


    到底是自己冒犯在先,柳时客无奈扶额:“你到底想怎样?”


    楼少惊蓦地收住表情:“你安抚一下我。”


    “怎么个安抚法?”柳时客问。


    楼少惊思索片刻,突然笑出了声。


    他猛地凑近柳时客,别过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脸颊。


    他贼兮兮地笑着,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眨了眨。


    “喏,安抚一下呗,柳大人。”


    说着便把脸往前挤了挤。


    柳时客不可置信地看着这张快要怼到自己面前的脸,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朝着那半张脸不遗余力地扇了下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


    走在二人前面的张显初猛地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时客高举的右手。


    “我柳时客的特殊安抚法。”


    柳时客挑眉笑道:“世子爷消气了吗?”


    “……”


    张显初默默地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哈。”


    楼少惊别过头,舌头顶了顶自己刚刚被打的左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之下,居然烧起一股莫名的暗爽。


    “柳大人下手好狠呐。”他轻声,似嗔怪。


    ——但是,他喜欢。


    见柳时客一副无言的模样,楼少惊不禁挑了挑眉,佯装吃痛:“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走在二人前面的张显初突然加快了脚步。


    见张显初走远,柳时客闻言强忍着脾性,冷静道:“楼世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夫君了?”


    “现在的确还不是,不过迟早会是的。”


    柳时客冷冷吐出一句:“痴心妄想。”


    楼少惊回以笑脸:“早晚的事。”


    总有一天会是的,楼少惊确信。


    “我记得,你下个月就要及笄了吧?你那远在浔安城的好父亲会为你准备笈礼吗?”


    柳时客深吸一口气,淡漠道:“我的及笄礼,应该跟楼世子没有什么关系吧?”


    “不过是好心好意想要关心你一番,好让人伤心啊,柳大人……”


    楼少惊说着,抬手摸了摸发烫的半边脸颊。


    抬眼对上柳时客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好似方才发生的事情与她半点关系也无。


    一想到这儿,楼少惊只觉得……


    “更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