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蒲灵将那瓷人摆在书架的展示格处，又细细调了方向好让瓷人脸上能照到一点西斜的阳光。


    二哥宋明德刚进门就叽里咕噜讲了一大串，现才歇下来，宋蒲灵屋里的茶壶被他灌了个空。宋明德咂了咂嘴：“还行，参茶也好喝，就是热的不解渴，要是有凉的就好了。”


    双梅见了他这幅牛嚼牡丹的模样掩嘴笑起来，凡雁则拿上水碗给宋明德的小厮也解解渴。他们主仆二人一路风尘仆仆回来，只简单在主屋见了母亲就赶来看宋蒲灵了，一刻不曾歇息。


    宋蒲灵突然道：“是什么味道？有些奇怪，咸咸的呛呛的。”


    宋明德想了下，在腰间摸出一个小物递向宋蒲灵：“想是这个？我一路过来闻习惯了，没想到味道这么大。”


    宋蒲灵接过一看，是个银色的小鱼，鱼鳍形状大而异常，还长了许多小刺，看着有些华丽。手指翻动间细细密密的鳞片闪动着银光，很是好看。


    宋蒲灵讶道：“这也是做的吗，好逼真……”古代工艺品居然已经发展到这个水平，只是经过数千年的时光早已失传，实在可惜……


    “什么逼真？”宋明德拿过鱼随手抛两下，又翻开鱼鳃给她看，“这就是真的啊，你看，还能活动呢。”


    宋蒲灵一阵无语，白感叹了，她说怎么做的这么活灵活现呢，原来就是真鱼。


    宋明德看出她的无语，哈哈嘲笑她：“没见过吧灵儿，喜欢哥送你，我那还有的是。”


    “哼！”宋蒲灵把小鱼干别到自己的腰上，欣然笑纳。


    “这鱼干外面买不着呢，是我和村里小孩换的。这玩意制作可复杂，抓来这小鱼先刷洗干净，然后从嘴里把内脏掏了，保持鱼身完整。肚子里塞上盐和干沙，晒在灶边慢慢烘上两天，便能活灵活现，仿若鲜鱼。”


    宋蒲灵听得出神，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二哥二哥，你既带了这玩的鱼，可有带吃的鱼回来？”


    宋明德奇怪道：“带了啊，每年都带，不过你们也不爱吃，我没带多少，就一点咸鱼干和海菜干。怎么了，你想吃？”


    “都是干鱼吗，可有鲜鱼？”


    “妹妹说笑呢，海边离咱们这可有数千里远，什么鲜鱼能带过来？就算是陛下想吃鲜海鱼都难。”宋明德看着妹妹略微沮丧了些的表情，又道：“不过次一点的半鲜鱼有，原是我带在路上做口粮的，这次回来的快，还没吃完剩了一些，你若不嫌弃便也给你了。”


    “半鲜鱼？这是什么？”宋蒲灵好奇道，她还真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在原来的世界她也是住在内陆，虽有鱼卖但不多，大家更是没有什么吃鱼的习惯，更别说是什么花式的做法了。


    宋明德挠挠头：“这还真不知道，我平时吃就是了，那晓得这具体是什么……我想起来，那书里好像有写。双梅，去拿我刚带回来的书来！”


    他三两下翻到那页，指着一段对宋蒲灵道：“是了，就是这个，水腌鱼。捕到了多的鱼既吃不完又卖不掉，就可以用盐水泡一段时间，再用烟熏干，这样既能增加风味，还能延长保存时间。吃起来口感介于鲜鱼和咸鱼之间，滋味很独特。不过赶回来的时候为了防止鱼坏掉又晒了几次，比原先再干一些了，吃着也差不离。”


    “小妹，你可要吃这鱼？”


    宋蒲灵星星眼望向他，期盼地点点头：“那这鱼要怎么吃？书上只说好吃，没教怎么吃呢？哥哥是怎么吃的？”


    宋明德失笑：“还能怎么吃，赶着路呢，随便烤一烤熟了就能吃。滋味倒是不差，你也要试试吗？”


    宋蒲灵小狗似的点头。也行也行，都行都行。


    她成天闷在这府里，吃的东西全是那大同小异的滋补药膳，现在给她什么东西都爱吃！


    宋明德看她模样可爱，也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揉乱了发髻。宋蒲灵吃人嘴短不敢多言，鼓着脸自己默默扶正了发钗。


    .


    于是宋蒲灵终于跟着二哥离开了自己的小院，两人一起来到二哥的住处，从行李包裹里找出那用荷叶包着的水腌鱼，只剩了不到半斤了，一条略大些的，剩下的就是小杂鱼。


    宋蒲灵用指尖在鱼身上戳戳，果然还有弹性，看着真和鲜鱼似的，只是能闻到一点淡淡的腊肉香气与平常鱼不同。


    他们又唤人搬来炙肉的架子摆在庭院中间，二哥熟练地用签子串起大鱼，架在火上干烤，小鱼则撒在铁箅子上一起烤了。


    宋蒲灵突发奇想：“这小鱼烤完就不剩什么肉了，既是半鲜鱼，也算半个鲜鱼，能不能做成鱼汤？”


    “那我可没吃过。”宋明德摇摇头，"既答应了送你，便是你的了，做坏了可不能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宋蒲灵高兴地搂了二哥一下，便端起铁箅子要往厨房奔去，吓得宋明德连忙伸手拦。


    开玩笑，带妹妹出院子就已经要挨骂，若是让她烫伤了手，自己少不了一顿藤条了。


    还好这铁箅子刚放上去没多久，铁架又厚，没来得及烤热。宋蒲灵端的稳稳当当，见哥哥被吓着，吐一下舌头跑远了。


    .


    厨房里，厨娘一脸为难地看着宋蒲灵手里的小杂鱼，纠结道：“这腊鱼做汤我没见过，只有鲜鱼才能出奶汤，这腊鱼已经瘪掉了，还有烟熏气，做出来的汤怕是不好吃。”


    “没事，做坏了算我的，毕竟也是我搞这异想天开的创新食谱。你就只管当成鲜鱼来做就是。”


    厨娘不敢多言，烧红了火后往锅里倒入一层油，把这小鱼全铺进锅底。油在火力的催发下跳动，逐渐沁入鱼身，小鱼像是浑身冒着金光一般诱人。


    “就是现在，加热水吧。”宋蒲灵出声道。


    厨娘依言，舀起一瓢开水沿着锅边冲进去，只是几个瞬息的时间，开水翻涌间就已经逐渐变成了白色，那白汤还在渐渐变浓，奇妙极了。


    宋蒲灵闻着锅内缓缓飘起的香味，有鲜鱼汤的味道，也有腌制品的味道，有些奇怪，但不难闻。她舀起一勺试味，水腌鱼已经自带盐味，煮出来的汤很是浓香，但是烟熏味确实有些明显。


    宋蒲灵眼珠子转了一圈，在屋子里搜寻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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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上的食材，锁定了墙角竹筐里的蘑菇。她捡起两个，在清水里漂净，就要拿到案板上切。她刚想拔起插在案板上的刀，手才接触到刀把，便被惶恐的帮厨拦下。


    “小姐万万不可！这刀不长眼睛，要是伤了小姐就不好了。小姐要切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就好。”


    宋蒲灵无趣地撇撇嘴，还是指挥着帮厨把蘑菇切做细细的片，又切了些香葱作葱花，便把蘑菇片洒进汤里。厨娘健硕的臂膀带着厨勺推动几下汤面，蘑菇片便也传出了香味，混杂在鱼汤里果然浑然天成，鱼香菌香融为一体。


    宋蒲灵再喝一勺，果然就已经好多了，蘑菇霸道的香气盖住了大半烟熏气息，只留一丝痕迹，反而更添奇异滋味。


    厨娘将汤装进罐中，又把葱花单独用一小碟盛上，按照宋蒲灵的吩咐多备了几份碗勺，将这些一齐装进食盒里，宋蒲灵便要提走了。她临走前看着锅里还剩大半的鱼汤，热心向厨娘推荐道：“你也试试这汤吧，真的很好喝！这也不是腊鱼，是我二哥从南边带来的水腌鱼，我们这可没人会做这个，是吃不到的新奇玩意呢！我先走啦，别忘了加葱花，拜拜！”


    宋蒲灵提着食盒一脸兴奋，朝厨娘挥挥手，厨娘不解其意，但看四小姐的表情也是好事，便迟疑地学着宋蒲灵的样子挥挥手。等宋蒲灵粉裙倩影消失在门外，她才回过神来，一转头，便看见帮厨已经一脸讨好地捧上两个碗，等待厨娘分配鱼汤。


    虽没见过这样的鱼和这样的做法，但那可是二爷从南边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新鲜食材呢！煮出来的味道也是香得霸道，刚才小姐试喝的时候他便馋得不行了，差点没注意到小姐要去拿刀，还是厨娘提醒，他才连滚带爬地赶来从小姐手里抢走了刀。


    厨娘平时在下属面前强大而威严，却是个心慈的人，不然帮厨也不敢这般放肆。她从帮厨手里接过碗，先给自己舀了一勺，随意吹了几下，便像饮酒般豪迈地一饮而尽！随即她睁大了眼。


    这滋味，好丰富！


    汤只用了最简单的材料，但鱼的本身就已经通过腌制加入了许多风味。海盐的风味和井盐不同，更多一丝粗犷。烟熏的柴火也是用的南方特有的果木，一丝微微的清甜已经融入了每块鱼肉。各种不同种类的鱼肉，或油香或紧致或带着土腥，融合在一起便是最纯正真实的海味。蘑菇也是每旬由庄子里送来的新鲜蘑菇，切片后香味达到了最大释放，香得出奇，吃起来更像是肉一般。这种种细节味道只有厨娘这样常年精于庖厨的人才能尝出，只不过……


    厨娘想起小姐临走前的吩咐，抓起一把葱花撒入锅中，略搅拌几下后盛入碗中。这回，葱花的清新生涩气息为鱼汤再提升了一个层次。葱香，菌香，鱼香，层层递进，一个比一个霸道，一个比一个回味无穷。


    厨娘闭着眼细细品味，这样好的滋味，居然是出自她一小小厨娘手上。可惜，这样好的食材难得，也只能做这一次了。


    看来不是小姐胡闹，她的菜谱也是有几分真功夫的。这大胆的尝试和绝妙的搭配，竟能碰撞出如此奇妙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