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话音落下，厅内的几人反应不一，顾瞻面上平静。


    可苏寻月，还有坐在另一厢的顾嫣，却是听了这一话之后，无异于耳畔炸雷般。


    苏寻月她略带疑虑的眸光从顾瞻身上扫过，随后轻声回道：“不用担心，大夫看过了，说是歇息一晚就好了。”


    “没事就好。”顾瞻轻抿薄唇，温声应道。


    ......


    西厢房中，“吱呀”一声，门扉被轻轻的阖上。


    透过半支开的窗棂，顾晚吟看到廊庑下，一双手端着红漆托盘的碧衣侍女，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姑娘，时辰不早了，咱洗一洗歇了吧。”绿屏站在罗汉床前，细细的整理着床榻上的薄毯。


    顾晚吟没有说话，她静静看着立于榻前的人，轻轻拉下勾在罗汉床两侧银钩上的床帐子，缠枝帘帐渐如水般缓缓的垂落下来。


    绿屏侧身，见烛火潋滟下的少女，云鬓玉颜，瑰姿艳逸，她家姑娘只是很随意的一坐姿，她怎么瞧，便觉着怎么好看。


    每每这时，只要一想到那些不喜欢自家姑娘的人，绿屏就觉着，那些人的眼睛是不是有毛病？


    捕捉到绿屏微有惊艳的眸光，顾晚吟唇角不由轻轻的勾起。


    她的这丫头，也幸好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儿，再有点闲钱，日后，将也会是个秦楼楚馆的常客。


    “过会儿吧，今晚父亲或许会寻我谈话。”想到此处，顾晚吟唇角勾起的弧度，慢慢的敛起。


    “大人不是在花厅和客人用膳么，都这个时辰了？”绿屏有些不解的问道。


    话音落下后没多久，厢房的门被轻轻的叩响。


    夜里，庭院中起了风，临走时，绿屏捻着一条披风，轻轻披在了姑娘的肩上。


    穿过月洞门时，顾嫣恰也从青砖道上走来，她只轻声的唤了她一声“二姐。”接着便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只她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有种莫名意味深长的味道。


    走去书房的一路上，顾晚吟都在回想顾嫣眼中的眸光，她莫名觉着顾嫣有些奇怪，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姑娘，您和三小姐不都被夫人叫了回来吗？三小姐她怎么换了一身衣裙，还从前院那边过来？”因为身边跟了人，绿屏的声音压得很低。


    听了绿屏的这一提醒，她才察觉到问题出在了何处。


    是啊！


    她俩不是都被苏寻月叫了回来吗？顾嫣怎会从那个方向走来呢？


    这一瞬，顾晚吟忽而想起晚间时，廊庑下看到的柳儿身影，待再一想到顾嫣方才身上的衣着，顾晚吟霍然间明白了一切。


    只是，略一细思方才顾嫣面上的神情，顾晚吟大概就知晓，此事并未往着她们期待的趋势发展下去。


    顾府的占地不是很大，一行人没用多少时间，她们很快就来了书房门外。


    “二姑娘，大人正在里头等着你呢。”门口值守的随从永舟，见顾晚吟来了，便轻轻抬手，将来人请了进去。


    门扉被轻一推开，庭院中的风透过缝隙钻进了屋子中，吹着黄花梨木桌案上的烛火，微一摇晃。


    昏黄烛火下，中年男人身姿端直的坐在案前，他神色间一片冷淡，顾晚吟只瞥了一眼，很快就轻轻垂下了双眸。


    父女两人，一人坐在案前，一人立于博古架旁。


    屋子里静静的，还是顾晚吟轻轻的开了口，“父亲，您这个时辰找女儿过来，是有何事要说么？”


    “那晚，你是因何事要出去？”


    良久后，直到顾晚吟觉着腿微有酸意，对面人才出声问道。


    只是，还没等顾晚吟的回答，昏黄烛火下，中年男人接着又道，“我记得，你说是约了朋友相见，我当时俗事在身，没有那些个心情，也没有那些心思，去将事调查的那么清楚。后来，我心里亦觉着奇怪，但我觉着你性子再怎样娇纵，有些事，该不该做，能不能做，你至少是很清楚的，结果今日却叫我听到那些。”


    他这话所带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讽刺和嘲弄。


    看来，他还真什么都知道了啊！


    只是顾晚吟听后，心里有些觉着好笑，顾瞻他有什么好觉得嘲讽的呢？


    他的这一席话所道，好似他对她这个女儿还抱有多大的期待一般，又对她有多大的关心一般。


    而实则，却不过害怕因为她的所作所为，使得顾府的声誉受到任何的影响，使得他的仕途不得再有所晋升。


    “父亲都知道了啊！”顾晚吟听到自己声音淡淡的回道，“那日，我的确是去见一位约见的朋友，只是那日，我等了许久他都没来。”


    “你说的话，我还能相信吗？”顾瞻微凝着脸色，冷声说道。


    这话落下，顾晚吟微抬起下颌，眸光朝坐在案前的男人瞥了一眼，她很快便收回了视线，随后她轻声的回了一句，“女儿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至于父亲您愿不愿意相信，那就是您的事了。”


    看着眼前神情颇为冷静的少女，顾瞻不由想起不久前，同样也是在这个书房之中，谢韫和他所谈话的内容。


    对方虽已将话说道的十分好听，但顾瞻却觉着，好似一个巴掌狠狠的抽打了他的脸。


    因而，在听了眼前人的这些话后，坐在圈椅上的男人不禁冷哼笑了声。


    “若不是早和那位谢公子谈过，我可能还真会相信你的话了。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你宣州长大，你怎样的秉性，我不是十分清楚，而看你是我顾家的女儿，我和你母亲始终将你和你大哥三妹几人，尽量做的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


    “他们俩人是一直在我们的身边长大，他们怎样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而你许是年龄不小了，生出了一些旁的心思，我不管你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你都最好不要拿顾府的声誉来开玩笑。”


    说到最后，顾瞻的语气尤为严肃。


    听了这些话后，顾晚吟很清楚，很明白的知道自己在顾瞻眼中，是怎样的形象。


    只是，这一番话，他也是真的好意思说出口。


    他不信任自己便也就罢了。


    什么兄妹三人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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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到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这些话，听在顾晚吟的耳中，她端是觉着搞笑又恶心。


    “父亲，那他和您是说了什么？”看顾瞻这一副愠怒的做派，顾晚吟也很想知道，谢韫究竟是和他谈了何事。


    这话说罢，顾瞻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掀起眼帘，稍稍的打量了她一眼，随后只见他唇角一勾道，“他说了什么，你不清楚？”


    听他这意味深长的语调，顾晚吟隐约知道了实情。


    这些，是她和谢韫在清风寨时，早已承诺好的，但顾晚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生的这么突然。


    为何非是在今日呢？


    想到此时此景，顾晚吟很快收回了思绪，她微微垂下的眼眸，轻轻抬起，她正对上眼前之人的视线，不禁轻弯了弯唇道，“他说，他要娶我。”


    顾晚吟轻轻笑了笑，看着对方愈发凝重的面色，少女紧接着又道，“然后呢，然后父亲便觉着我同他是做了什么苟且之事，是吗？”


    “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顾瞻语气冷冰冰的道。


    “他娶我难道不好吗？父亲您也知道他的身份，我出了那样的事，若非他帮了我，那一日我便可能被匪盗欺辱，或是我运气好，没被他们欺辱，而是在那一日，被府衙的官兵救走，即便我好生生的没被欺凌，可府衙的官兵们会相信么，这世人会信吗？”


    “到了那个时候，我可就真的就要坏了顾府的声誉，而如今这般，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顾晚吟目光依旧平视着，她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若一开始安安生生的待在家中，怎会发生这种事情？为何你的大哥，还有嫣儿他们都是好好的，偏生却就是你，给家里捅了这般大的篓子！”


    听了二女儿的话，顾瞻肃声说道，“你以为，嫁给定北侯府的三公子，事情就能得到好好的解决了吗？”


    听到此处，顾晚吟不由失笑，“那父亲觉着呢？”


    “女儿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旁的更好的法子？”


    顾晚吟语气慢悠悠的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语调微扬道，“今日若不是他来，父亲若知道我身上所发生的事，为了解决掉我这个麻烦，无非是想将我远远送到庄子上，或是将我送到庵里，无声无息的处理好这事，以防给顾家的声誉带来一丝一毫的损害吧。”


    “嘭！”的一声，长案上的玉色笔山，被顾瞻挥手间，狠狠的掷于地面。


    桌案上齐齐整整的书册，一时间杂乱不已。


    顾晚吟听到笔山砸落地面的声响，她身子微微怔愣了下。


    因为清楚顾瞻的性情，顾晚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轻轻垂下的目光，从地面上被砸碎的笔山，慢慢移至桌案上厚厚一沓的书册之上。


    ......


    此时此刻，西次间里，顾嫣的厢房里还亮着烛火。


    时辰已经临近亥时了，侧躺在罗汉床上的少女睁着眼睛，还未入睡。


    桌案上的烛火黯了又黯，但住在厢房隔壁的顾晚吟，到了现下，却依旧还是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