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朝阙对韩黛说，她兴许可以试着画符，韩黛便伏案画了整整一个时辰。


    直到耗尽体内所有灵力，连提笔的手都累得颤抖，才终于不得不停下来。


    明黄符纸上，朱色字迹笔笔端正，可合起来却成了一张废纸。


    韩黛看了眼手边摞起来的一堆废纸，懊丧地垂下了脑袋。


    她太笨了，竟一次也没有成功。


    她的头顶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画符本就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许是你修为还需要提高，待你筑基了，定能成功，千万不要气馁。”


    颜朝阙声音轻柔如风，一下子就吹进她的心里。


    韩黛感觉心底涌起一股热乎乎的暖流，连眼眶都酸胀起来——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过话。


    “谢谢……”她抬头望着颜朝阙，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小兔子般，“颜姐姐。”


    最后三个字，她特意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像是怕颜朝阙不喜。


    这一声，喊得颜朝阙更生了几分怜惜，她又摸了摸韩黛的脑袋，取下她指尖的毛笔，将它扔到一旁。


    颜朝阙边揉着她的手指，边拉着她在榻上坐下。


    “你吸收灵力给我瞧瞧。”


    韩黛便听话地闭上眼睛，纤细的手指捏出手诀，三息之内变幻了数次。


    这手诀与她刚才所画的符一样，都是一板一眼的，像是书里的小人跑了出来。


    可实际捕捉到的灵力却少得可怜。


    颜朝阙一字未说，从仙根中分出一缕本源之力，从百会穴汇入韩黛的体内。


    韩黛霎时感受到了体内多了陌生的灵力，可它并无任何恶意，慢吞吞地游走在她的经脉中，宛若一只柔嫩的手牵引着她自己的灵力，打通了一个个关节。


    韩黛的体内变得暖呼呼的，浑身所有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成了一块毯子，被人铺平所有棱角，晒在了阳光下。


    舒服得几乎可以原地睡去。


    就在这时，她从前梦寐以求的事情发生了——


    天地灵力，在一点点地进入她的身体，灌溉着她贫瘠的丹田。


    “怎么会……”她睁开眼，神色迷茫地喃喃道。


    颜朝阙收回手，冲她挑眉一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修行要讲巧劲，要认真，又不能太认真。”


    “身心放松时，才能感受到天地间玄妙的灵力波动，吸收起来自是事半功倍。”


    她双手抱臂，懒散地靠在床边，明明在说着严肃的话题，可浑身姿态却闲逸得很。


    韩黛心头一震。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


    如今修真界灵气衰减，大宗门的弟子哪个不似紧绷的弦，拼了命地多修炼一些。


    各宗门的掌门和长老，也不断在有天赋的弟子们身上押宝，恨不得日日拿鞭子敦促他们认真修炼。


    可颜朝阙却告诉她，要放松地修炼。


    这未免也太松弛了些。


    “不信？”许是韩黛目光中的惊讶太过明显，颜朝阙含笑问了句。


    她挺起腰背，坐直身子，韩黛还以为她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颜朝阙拎起茶壶，慢条斯理地斟了两盏茶。


    她将茶盏推到韩黛面前，自己抿了一小口，“你自己试试便知。”


    那嗓音比茶香更清冽。


    韩黛端起眼前小小的青白釉瓷杯，垂眸看到一片深绿色的叶子在水中打着转，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底部。


    不知为何，韩黛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她又一次阖上双目，只是这一次，她手中掐诀的速度明显放慢了，呼吸也更为轻浅绵长。


    颜朝阙满意地感受着空气中的灵力波动，不疾不徐地伸了个懒腰。


    窗外忽而起风了，将湿热的空气吹了进来。


    颜朝阙起身关窗，瞧见几息前还无比耀眼的太阳，此刻被厚厚的云层遮了起来。天色暗了不少，让人心头发闷。


    许是又要下雨了。


    屋外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已经过去半柱香的时间，淮冷去找秦之游竟还没回来。


    她侧耳凝神听了听，隔壁的屋子并无异响，想来没有出事。


    颜朝阙晃了晃脑袋，将窗户关好，而后也坐在榻上，继续吸收五行灵力。


    虽然金丹与仙根中灵力充沛，但明日便要下山，多储存些也好。


    颜朝阙未曾看到，她开始修炼之际，橘猫便兴奋地跳上床榻，耐着性子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紧紧挨着她躺了下去。


    它舒服地沉沉睡去，喉咙间偶尔发出咕噜声，不一会儿就连乳白色的小肚皮都翻了过来。


    这一修炼便是一整晚。


    翌日上午辰时，昆墟山主峰上好不热闹，颜朝阙和淮冷跟着秦之游踏上选英台时，大典已经开始了。


    昆墟派上下弟子几乎齐聚于此，颜朝阙站在高处，从上而下只能瞧见密密麻麻的人头。


    他们一出现，无数狂热的目光朝他们投来，台下一瞬间人声鼎沸，似要将这山头削平。


    秦之游似乎对这些喧嚣杂乱的声音很是不喜，他放出威压，人群霎时噤若寒蝉。


    只是那些目光却更加热切了——


    那是对绝对强者的仰慕。


    在这样的氛围下，就连颜朝阙都觉得秦之游的身影更加高大了几分。


    清冷似谪仙的真人抿起薄唇，一步步走向正中央的两把空椅。


    他今日换了一身墨色道袍，比起从前的月牙白更显得不可接近。


    衣摆轻扬，寒风骤起，仅凭这不小心泄出的一缕强大的冰系灵气，便让在场的所有修士自愿臣服。


    众目睽睽之中，秦之游在主位上坐下。


    这个位置哪怕是主持此次大典的六峰长老，也没有资格染指。


    每一位长老的右前方都还有一个空位，是专门留给其首徒的，其他内门弟子则只能坐在后方的席位上。


    颜朝阙也从容落座，她的身侧便是白重衾。


    掌门明琉真人尚未出关，白重衾的身后是一把空椅子。


    他依旧是初见时那般风清霁月的模样，腰间系着流苏，一袭冷白色衣袍衬得他如圭如璧。


    白重衾对秦之游恭敬行礼后，朝她微微一笑，侧过身道。


    “数日不见，师妹竟已经顺利结丹，真是天赋惊人，可喜可贺。”


    他语气真挚坦荡，颜朝阙发觉他周身灵气浓郁，应是又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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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系统给她介绍的，现在白重衾算是……元婴中期？


    “师兄也进益了，同喜同喜。”对着这张温润如玉又赏心悦目的脸，颜朝阙心情很是舒畅。


    “师妹恐怕不久后就能名扬天下了。”


    “虚名罢了，师兄在外斩妖除魔，行侠仗义，才是吾辈楷模。”


    两人你来我往地互相恭维起来，聊得热切。


    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秦之游不耐地皱起了剑眉。


    直到白重衾问出那句，“师妹可是不日就能下山？”


    秦之游再也忍不住出声，他打断了六峰长老正念着的枯燥祝文，也止住了颜朝阙的回答。


    “免去这些繁文缛节，直接进入比试环节。”


    六峰长老听闻，苦哈哈地收起手中的绢布，这些可是他花了三日，绞尽脑汁写出来的。


    都白写了。


    可他并不敢违逆秦之游，连连称是，朗声宣布外门弟子之间的比试提前开始。


    昆墟有外门弟子三千，内门大会时间有限，不可能让他们一一较量。


    三个月以来，宗门内实际已举办了数十场比赛，早已决出前二十名。


    除却明确表示不收徒的主峰与星回峰之外，剩下的七位长老，每人均可再收两名徒弟。


    那就意味着今日还要至少再淘汰六人。


    “昆阳峰祝辉，对战华……”


    六峰大弟子手持名单，还未念完，就听一人高声打断了他的话。


    “昆阳峰祝辉，自请挑战星回峰。”


    “淮冷。”


    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昆墟派之前也并非没有过外门弟子挑战内门弟子的先例，若是赢了便可直接晋级，若是输了也能在所有长老面前露个脸。


    只是得了长老亲传的内门弟子，功法心法进步飞速，而外门弟子只能自行摸索，两者实力相差甚远。


    刀剑无眼，弱的一方一不小心便会受伤。


    更何况当着昆墟所有人的面直接挑战，不是摆明了看不起那位弟子么？这就极容易得罪一个内门弟子，乃至一峰的人。


    “淮冷，你可愿意接受挑战？”六峰为难地看了一眼秦之游，见他面色无异，这才问道。


    颜朝阙回头，见到少年缓步走来，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他的脚步轻晃。


    分明应当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少年神色平静，无喜无怒。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与她对视了一下，颜朝阙感受到掩藏在他淡然外表下些许复杂的情绪。


    淮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倒在秦之游的面前跪了下去。


    “师尊，我可否应战？”


    “注意分寸。”


    “……是。”


    颜朝阙挨得近，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虽说淮冷是该问问秦之游的意见，可颜朝阙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


    少年已经站了起来，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应道：“我接受。”


    站在台下的祝辉嘴角扯起了一抹冷然的笑，他仰头死死盯着少年，眼底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恨意。


    能成为内门弟子的人，应是他祝辉。


    杀人者，凭什么稳坐高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