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西瓜与星

作品:《江河之下

    阿爷家在江河县的一个偏远小镇的村子里,一半接着南江,一半接着北江,但若想在日落前到达还需跨江河大桥走北江的道过。


    车子刚行上江河大桥,困意便席卷而来。


    江渐明从后视镜里瞧见后座的女儿打了个哈欠,一副懵懵的神情,他不禁笑道:“从前我牵着你走,前脚刚踏上桥,你便怔住不动,站着也能昏昏欲睡,爸爸只好抱着你走过这座桥。如果是在车上,你便是倒头就睡。”


    江渐明讲着,江随意的眼皮子便已撑不住。


    “神奇的是,一旦桥走完,你也就醒了。”


    这座大桥说长不长,开车而过也就十分钟的样子,简单步行也要四十来分钟。可若是在人行边上看看大江,慢慢悠悠的,那一两个小时也不一定能走完。


    这段路程很快就过去了,江随意像是感知到了,脑袋一点,半睡半醒间睁开了眼。


    “啊,醒来还真准时。”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哪怕是坐公交车,这段路她也必睡不可。这桥啊,天生催眠……


    江渐明:“你还记不记得小学有一回,你妈出差,把你送到爸爸这边,结果你认床怎么也睡不着。”


    江随意往前一凑,笑嘻嘻道:“然后你大半夜抱着我到大桥上吹风,然后我舒舒服服睡了一夜。”


    “可不嘛,你睡得倒是安稳,老爸吹了一夜的风。”


    江随意又靠了回去,细细回想起小时候的事,跟父亲在一起的记忆,是她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


    更多时候,她总是泡在各种各样的补习班或者兴趣班里,对她来说课是学不完的,题也一样做不完。除此之外,还学了很多别的东西,可她并没有什么天赋,只是不想让对方失望罢了。


    叶女士对她的要求很高,虽说达不到专业水平,却也不能只是学个皮毛。


    按她的话来讲,往后的路与生意场没多大区别,会遇见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你最好什么都会,能自己解决就不用求人,毕竟人情这东西是还不完的。


    如此才能在这场暗涌中不动声色地站稳跟脚,然后一举拿下。


    尤其在学业这一块,叶女士看得非常重,将来要走哪条路她早就安排好了。


    因而江随意走不了弯路的。


    江随意看着马路边快速略过的灌木丛,像是随口一问:“爸爸,你觉得我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意意,这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我不知道。”


    江渐明将车子停在了不影响道路行驶的地方。他回过头,向江随意招招手,她便靠了过来。


    江随意能感受到父亲宽大的手掌轻轻拍在自己的头上,很温柔,就像从前哄自己睡觉那样。


    “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行,都好。”


    “爸爸只希望意意可以一直健康快乐。”


    江随意抬头看父亲,想起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忽然有些委屈起来。


    “爸爸,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听话了,你会不会怪我学坏了?”


    “小孩子哪天学坏了,需要反思和引导的是父母,而不是责怪孩子,谁还没有个叛逆期。”


    “更何况没有人会一直听话,孩子会长大,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你可以和父母商量,但选择权依旧在你自己手上。”


    江随意认真地思考着江渐明的话,然后对着他扬起笑。


    “江总,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意意也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


    路上耽误了点时间,到小镇的时候,天边已是橘色,余晖映照在小河上,路上皆是归家的人。


    江随意推着行李箱,江渐明手上则是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


    程遇带着另外两个早就到了,正和江奶奶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阿爷家的小院围着一圈栅栏,里面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院子左边种了一棵桂花树,一旁还搭了个秋千。院子右边用紫藤萝架了个凉棚,上一季的花期已过,待夏末初秋时便又是一片紫色瀑布。


    到时候周边的桂花也开了,村里许多小孩子都会跟着老一辈的去打桂花。


    即便如此,江随意依旧最讨厌夏天,热就算了,还免不了蚊虫。


    江随意大老远就听见了阿爷老旧收音机里播放的唱词【1】。檀板轻扣,牛筋琴弦震颤——


    “只因为祝家村年年迎神会,


    村人叫我扮观音,


    父母叫我穿耳窟,


    留下一直到如今,


    梁兄啊,你做文章管自做,


    多管闲事啥原因,


    你再着多言并多语,


    我马上就去报先生。”


    扁鼓轻点如露滴阶,吴语的温软细细道来。


    “月缺月圆圆又缺,


    日升日落落又升,


    落花重开开又谢,


    无情岁月如流星,


    转眼光阴已三载。”


    老人家正躺在树下,蒲扇轻轻地摆着,摇椅也跟着晃了晃。


    收音机‘滋啦’一声停住,磁带转动,便听鼓点忽得急促,牛津琴弦骤响如万蝶振翅。


    “梁兄啊——”三字生生拗断,裂成瓯窑碎瓷的冷光,听得人心寒。


    而另一边,江随和与江随星接上水管,给花草浇水的同时也给院子里降温。


    水龙头开得太大,水有些猛,江随星一下没拿稳全冲到自己身上了。


    “哥,哥,哥,快关一下。”


    水管落在地上像条水蛇般扭动,四处冲水,江随星想抓也抓不住。


    老爷子睁了一只眼,笑着又闭上,手落在收音机上敲了敲。


    “又得修修了。”


    江随和将水关上了,江随星才松了一口气,可看着自己这一身,待会儿又免不了骂。


    “江星星小朋友,你这是什么新的迎接方式吗?”


    江随星听见这声,欣喜地回头,就瞧见江随意站在栅栏外。


    “阿姐!”


    他忙着朝她跑去,衣服还差点勾在院门的栅栏上。


    在江随意眼里,面前跑来的就是一直湿哒哒的狗崽子,要是有尾巴,可不得翘上天去。


    “诶——”江渐明拦在前面,“臭小子,看不见你爸是吧?湿成这样还不去换件衣服。”


    江随星‘哼’一声,对着江随意道:“阿姐,我可想你了。”


    江随意拍拍弟弟的脑袋:“快去擦擦。”


    江爷爷听见声就起来了。


    “意意啊,你可来了哟,饿不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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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一辈说的都是江河县的方言,江随意回的也是方言,只是并不太标准。


    “阿爷今日怎么听的这首词?”


    江爷爷笑呵呵地按下了暂停键:“前夜里电视上放着戏我却没听,方才耳朵痒了,它又不放了,只能听词了。不过年头久了,收音机也有点坏了,刚刚还跳段了。”


    “前几天祠堂门口搭台了,村里请了班做戏人,明儿不知道有没有唱这幕。”


    江随意捣鼓着爷爷的收音机,想着待会儿送前边阿公家瞧瞧能不能修。


    “意意来了,怎么都站那里。”程遇正把菜端出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江奶奶刚从屋子里出来,笑得合不拢嘴。


    “意意,诶呦,真的是意意,我们意意高了。”


    “阿奶。”


    江随意又是跑着的。


    “慢点儿。”江奶奶跨过门槛,“别跑别跑,等下摔着。”


    江随意过来扶住奶奶,老人家手搭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连说三个‘好’。


    “饿不饿呀?烧了好多你爱吃的。你阿爷今日一大早就去田里摘了大西瓜,你们仨都有。”


    “我可听说了,今年的西瓜超级甜呢。”


    “是可甜了,就等你了。”程遇摆好菜,“赶紧呢都坐下呀,里面还有几盘菜我去端出来。”


    江随意:“程姨,我跟你去端。”


    “忙活啥呀,这才刚考完,坐着休息等饭吃。”程遇一笑,转头对江渐明喊了一句,“站那干嘛呢,还不进来端菜。”


    “来了来了。”江渐明过来,小声一句:“孩子们面前,给我点面子嘛。”


    程遇白他一眼。


    “就你事儿多。”


    然后又瞧见躲在江随和身后的江随星,皱眉道:“江随星,马上吃饭了,还不去换件衣服,等会儿感冒了可别叫我妈。”


    “你们父子俩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江随星气鼓鼓的,但又不敢大声反驳:“哥,我果然是你和阿姐在路边捡来的对吗?”


    “不啊,你是我俩去小卖部买回来的,可贵了呢。”江随和想摸摸小朋友的脑袋,但看着他一头湿漉漉的,抬起的手又放下了。


    “六块钱呢,意意那天都没舍得吃烧饼。”


    江随星一愣,咋的,他又记错了?


    阿奶做的糖醋排骨很好吃,酱拌着饭,江随意连着吃了两大碗。


    阿爷拿出已经生锈的铁盒子,里面装着的是新刻的木雕,江随星的木头大军就这么摆了一地。


    江渐明在洗碗,程遇拿来凉席铺在地上,又给他们一人切了半个西瓜。


    在阿爷家的日子是最自在舒坦的,尤其到了晚上,满天都是星星,那是在高楼大厦林立间不曾见过的景象。


    但星河再璀璨,依旧不如怀里半个大西瓜。


    程遇怕他们着凉,又拿来一层垫子盖在凉席上。三个小孩往上一坐,一勺一勺落在西瓜上。校服上沾了点浅浅的西瓜汁,唱词断断续续从收音机里传出。


    老爷子正用蒲扇给奶奶扇风,屋里的程遇嫌弃江渐明碗没洗干净,以及后者被骂了还在一边乐呵笑着。


    晚风带着即将散去的热意吹过,即便嗡嗡叫的蚊子还是那般烦人,但江随意觉得夏天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