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作品:《我有我爱我[水仙]

    冒着雨夹雪,沈疾川比平常晚到家了五分钟。


    之前跟奶奶和弟弟说过,晚上不用给他留饭,也不用等他,他原以为他们两个都睡了,还轻手轻脚的。


    不料脱下雨衣走到小院子里的时候,却看见正堂的门大开着,不止弟弟没睡,连奶奶都没睡。


    沈疾川觉得奇怪。


    三两步跨进门,甩甩脑袋上的湿润,“怎么都没睡?”随即他心中紧张起来,看向沈承宗,“是奶奶不舒服吗?”


    柯朝兰看起来今天是清醒的:“承宗,你说。”


    沈承宗:“哥,我今天下午去给人补课的时候,汽修厂的人来找我了。”


    闻言,沈疾川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过来,握住沈承宗的双肩,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声音染上怒气:“那帮狗东西欺负你了?”


    “没……”沈承宗低声,“是在大街上把我的书全倒出来了,还好碰见了季溯和他爸妈。他们找不到你,就来找我撒气了。”


    沈疾川低骂了一句。


    “他们被季叔叔吓走,这两天应该不会找你麻烦了,等过年那天我应该有一天假,到时候我去找他。”


    高一那年打了张严斌一顿,从此就跟被狗皮膏药缠上了似的,烦不胜烦。


    之前都是沈疾川应付,所以沈承宗只知道汽修厂的几个人很恶心,但他如今知道这些人到底能恶心到什么程度了。


    他说:“哥,你要不去跟他们道个歉?”


    “我已经被他们找上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找我麻烦,你之前打了他们,跟他们道个歉,他们以后说不准就不找我们家的事了。”


    沈疾川错愕:“你说什么呢承宗?我们又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要道歉。”


    柯朝兰嗫嚅着说:“那你弟弟也没做错事情,他为什么要因为你挨欺负?要是你在汽修厂好好赚钱,不招惹是非,能有今天这种事吗?”


    “奶奶,”沈疾川轻轻吸气,“那是因为他们欺负女孩,也是他们先动手的,不是我的错!”


    “我也不是说这是你的错,”柯朝兰低声道,“难道你要看着家里不安宁?疾川,你是家里大哥,该看顾你弟弟,你替他想想。”


    沈疾川只觉得胸口憋闷又疲惫,头发上湿漉漉的雨水滑落下来,他抬起袖子抹了一下。


    “这事儿我会解决,但是道歉,绝不可能。”


    他心里压着气的时候,语气和脸色都会很冷。


    柯朝兰左右看了看,和稀泥,抬手在沈疾川后背顺了几下。


    “好了,一家人,不吵不吵,承宗,给你哥倒杯热水去。”


    沈疾川反手扶住她,“奶奶,你别忙了,去睡吧。”


    沈承宗却没走,他看奶奶今日神色状态都比较稳定,便将心里压着的事一口气吐露出来。


    “哥,你撞人的事怎么从没跟家里说?你把人撞得究竟有多严重?往年哥你从来没叫我出去打过工,这次是不是因为要赔人家很多钱,才让我也出去工作?”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心里的害怕,眼眶通红,泪水流了满脸。


    “我问了季溯了,他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后来缠不过我才说,你还找他借了钱。要是人家不要赔偿,你怎么会跟人借钱?”


    沈疾川没想到沈承宗会知道这件事,他瞒着是不想家里担心,他看着沈承宗的脸,心里明白,两件事情累加,他弟不安全感又爆发了。


    “承宗你听我说,那位先生确实是没要赔偿,借季溯的钱是给他补身呃——”


    砰!


    沈疾川后背猛地一痛。


    他愕然回头。


    柯朝兰刚才平静正常的神色消失了,举着扫把,又是一笤帚狠狠抽在他背上!


    她哭道:“我说了不要去借钱!上次开大车你借别人钱就被别人偷走了!差点赔的倾家荡产,我打你你说你改了,你现在又借!!你让你爹,你老婆,家里两个孩子都不安心!”


    她说的是曾经的沈父,那时候家里借钱拉货,结果钱被偷了,债主和货源老板都上门来要钱,很是吓人。


    柯朝兰说过很多遍这件事,翻来覆去地说,叮嘱两个孙子千万别欠别人的。刚才沈承宗那句话刺激了她,她眼见着又开始混乱。


    沈疾川背上又挨了两棍,看向呆住的沈承宗,吼道:“去屋里拿药啊!”


    “我、我这就去!”


    柯朝兰挥舞着扫帚:“你走!你走!”


    沈疾川一边躲着,一边担心她摔倒,他被赶到了院子里,漫天雨雪又落了一身。


    他裤子的口袋里,被静音的手机再次亮起。


    [邪恶资本家  未接电话(7)]


    -


    第八次将电话拨出去没人接听。


    沈止摩挲着手机边缘,眉头逐渐蹙起。


    他看了眼时间,十点五十。


    这个点,因为汽修厂的事,就算再怎么吵架,也该吵完睡觉了,怎么会不接电话?


    外面寒风愈冷,雨夹雪中的雨占比减小,雪花变得明显。


    沈止又拨了一次,等那无人接听的“嘟——嘟——”声响起后,他就起身回了卧室,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戴口罩遮脸。


    拿上挂在玄关处的黑色雨伞,手指搭在了门把手上。


    摁下的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几个零星片段:


    [“治疗的成效不错,看医院那边给的建议,也让你慢慢停药了。”


    心理医生将笔放下,嗓音温柔。


    “这是很好的现象,沈先生,或许有一天你会彻底摆脱过去。但是你要记住,停药之后,再也不要联系带给你痛苦的人,更不要和他们见面、或者去到你心中的创伤之地。”


    “不然你很可能还会复发,复发之后,或许会比从前更严重。你会逐渐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沈先生,我希望你能康复如初,而不是后半生沉沦在虚无幻觉中,在精神病院住一生。”


    坐在心理医生对面的青年微微浅笑。


    “放心,变成疯子实在太过难看,我会谨遵医嘱。”]


    穿越之前,心理医生的叮嘱犹言在耳。


    沈止压在门把手上的指尖一顿。


    随后他无声轻哂,毫不犹豫的下压,打开了房门。


    他下了楼梯,撑开伞。


    清瘦修长的背影立在黑伞下,消失在雨幕之中。


    ……


    街道、房屋,在漆黑夜幕里倒退。


    褪色的记忆也似被倒流的时光卷走了斑驳的铁锈,一点点露出原来的模样。


    沈止停在一处平房的门口,伞沿微抬,注视着面前这扇绿色的铁门,门外的菜架子上还残留有枯萎的丝瓜藤。


    “砰砰砰——”


    沈止拍门,隔一会儿就拍几下。


    约莫三分钟,里面才传来匆匆脚步声,是柯朝兰的声音:“谁啊。”


    沈止:“我是沈疾川的老板,工作上有点事,紧急找他。”


    吱呀——


    门开了,门后站着个眼眶红肿着的老太太和戴黑框眼镜的少年。


    沈止打着伞,宽大的伞将他肩膀以上遮的严实,他声音平静:“沈疾川呢?”


    沈承宗:“我哥不在家,他…他可能去朋友家了。”


    他松了口气,还以为是汽修厂的找上门来了。


    “他出去了,不在家,老板,你明天找他吧。”


    “工作上的事,比较急,”沈止一下就听出来沈承宗在撒谎,“他到底为什么不在家,找不到人,是要扣钱的,一次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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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


    “扣这么多,什么工作?”柯朝兰犹疑,“但是你来的不巧,小川去上学了,这会儿上早读呢。对了承宗,你怎么没去上学?”


    沈承宗安抚她,随后无奈抬头:“我奶奶精神有问题,我哥他前几天撞了人,好像又赔了钱,奶奶知道后就很生气…为了让奶奶平静下来,他就出去了,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或许是去了朋友家。”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闹成这样。


    沈止攥着伞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后说:“是吗,撞了人?好巧,我就是那个被撞的人。”


    沈承宗眼睛蓦地睁大,瞬间警惕:“你不是我哥老板!你是来要债的?”


    沈止语气讥嘲:“他是撞了我,但我看中他学习好,人聪明懂事,就雇佣他给我工作。我是被撞的苦主,也是他的老板,这两个身份,冲突吗?”


    “还是说你觉得冲突?那不如我把你哥辞了,不当他老板,只当苦主,怎么样?正好你家来赔我的医药费、误工费。”


    “……”沈承宗反应过来,慌忙道歉,“对不起!很抱歉,这位先生,我说错话了。”


    “不明缘由就将人赶出去,”沈止:“对不起这三个字,你该和沈疾川说。”


    “是奶奶……”沈承宗还欲说什么,被沈止打断。


    “这几天加班,要是你家没什么事,他过年就不回来住了。”


    沈止转身就走。


    风渐渐小了,气温却更低。


    沈止拧着眉,一边拨着没人接听的手机,一边想沈疾川能去哪里。


    在季溯家里?


    还是在其他离得近的朋友家?


    从最有可能性的一个一个去敲门,那得找到天明了。


    沈止脚步忽的顿住。


    这个时候,那颗老槐树还没被伐掉,沈疾川难过了的时候,一定会去那里藏起来。


    他脚下一转,十分钟之后,来到了小河边的拱桥上。


    雨夹雪已经完全变成了雪,柔柔的从夜空落下。


    桥下,河边。


    一颗老槐树遮天蔽日,挡住了漫天细雪,树下,一个半人高的木屋被人用透明塑料盖了起来,木屋里面亮着暖黄的光,隐约窥见里面的人影。


    沈止慢慢靠近。


    这个木屋,原本是条大狗的窝。


    他小时候跟大狗玩得好,后来大狗去世,这个狗窝就空置了,成为沈疾川的‘安全屋’。


    一个人撑起家里,奶奶时不时的谩骂和疯癫,学业和生活的压力,全都担在他一个半大少年的肩膀上。


    他有时候喘不上气,就会来这里躲一会儿。


    他还从别人丢掉的礼物盒里捡来了好几个小星星灯,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就花几块钱换新的电子,就能一直亮。


    狗屋破了洞他就修一修,还盖了塑料布,把小星星灯放进去,灯一亮,又好看又亮堂,这里俨然就是他一个人的,可以遮风避雨的安全屋了。


    沈止踩着薄雪,停在狗屋前。


    他蹲下来,撩开塑料帘子。


    沈疾川就在里面蜷着,即便狗屋不小,但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大男生来说,也只能局促着蜷缩躺下。


    天气这么冷,沈疾川当然睡不着,帘子一动,他就惊醒了,一抬头,就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睛。


    沈疾川慢半拍反应过来:“沈哥?”


    沈先生长到肩胛骨的头发没扎起来,散落在衣服外面的黑色发梢被雨气打湿,现在又凝结了一层冰霜。


    他脖子上的暗红色围巾也被风吹染了雪花,定定看着他,眸色深邃,依旧如平日里般,看起来沉稳而可靠,只是呼吸略显不匀,不似平时冷静。


    风尘仆仆,像是在寒风和细雪中,寻了一个人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