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捉虫)

作品:《我有我爱我[水仙]

    凌晨两点。


    小小出租屋里安静下来。


    因为只有一间卧室,沈止睡床,沈疾川睡在客厅。


    也不知是生闷气还是心情抑郁,沈止睡着后很不安稳,凌乱的梦宛如镜子的碎片,漂浮在他漆黑的过往中。


    凌晨五点,他猝然惊醒。


    沈止揉了揉浑噩疼痛的额角,只觉得大脑钝痛,口干舌燥。


    他暗骂一句沈疾川乌鸦嘴,踩着拖鞋去客厅倒水,可从床上站起来的那一刹,他脑袋更痛,嘈杂的细语又一次出现:


    “哥…对不起……这种情况谁能预料?”


    “家里养了你十几年,你真的要做这么绝吗。”


    “我是你奶奶,他是你弟弟,我们是你的亲人,你的家人,当初家里那么难,不还是留了你一口饭吃,把你养大?”


    “你良心都叫狗吃了?!你……”


    “大夫,我以后还能当主刀医生吗?”


    “……唉,看开点,小伙子,你还年轻。”


    “呦,这不是我们的好学生吗?怎么,手废了,也不上学了,要不要爷爷赏你点垃圾?”


    沈止额间浮起细汗。


    他闭了闭眼,甩甩头,手握成拳,捶了几下太阳穴和耳朵。


    往常捶几下就能减轻一些,但这次却没用处,应该是近日回想过去太多,又接触了过去住的地方,沈止心想。


    穿越前,他的病分明已经好了的,他早就停药了。


    不要紧,这次估计只是一阵,跟他接触故人故地又心情不好有关,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沈止倒了杯凉水,灌进肚子,他喝的急,企图用冷意把幻听压下。


    很快就喝完了一杯,喝完又倒,他的手在轻微发抖,手中杯子也随着他的颤抖和桌面发出磕碰声音。


    他只好把杯子放桌面上,可他受过伤的右手也在抖,甚至抖得更厉害,水流从水壶里洒到桌子上,沈止深吸一口气,厌倦又冷漠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倒水这种事都做不好。


    随即放下水壶,抽出旁边的抽纸,擦着桌面的水渍。


    眼见着马上要擦干净了,他手肘一拐,碰倒了桌面上的水杯,只听咣当一声,水杯歪倒,更大的一片水渍弥漫开,淌过桌沿,滴滴答答流到地面。


    “……”


    沈止慢慢直起腰,漆黑的双眸看着水流滴落。


    水流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漫湿了他的赤着的脚。


    “沈哥?”


    他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喊。


    沈止恍然回神,他偏头看过来,辨认几秒后,才说:“还是把你吵醒了。”


    “没,我往常这个点也要醒了。”


    沈疾川慢慢靠近他,在察觉沈止此刻不抗拒他的靠近之后,才松松握住沈止的手腕。


    他好像没察觉沈止的异样,也没发现那双轻颤的手,他只是很自然的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贴在了沈止额头。


    过了会儿说:“好像有点发热,是不是头疼?”


    沈止盯着他的嘴唇:“……嗯。”


    “那是受寒了,我去给你弄点药,再煮点姜糖水,”沈疾川牵着他慢慢走回卧室,将他牵到床边,按着他坐下。


    “嗯?脚也湿了。”


    沈止也看向自己的脚。


    沈疾川扯下挂在门后的毛巾,半蹲下来,给他把脚擦干,沈止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被沈疾川拽住了。


    “沈哥,别动。”


    沈止就不动了。


    紧接着,沈疾川发现他袖口手腕也是湿的,顿了顿,换了毛巾的另一面给他擦袖子。擦完袖子发现领口、脖颈和脸侧也有水痕。


    不知道是喝水时候弄上的还是冷汗。


    沈疾川左右一看没看见卫生纸,便又把毛巾折了个角,在沈止脸颊和脖颈上快速擦了几下。


    沈止:“…………”


    他耳畔的幻听随着沈疾川的动作,逐渐消散,整个人也从那种抽离感中慢慢踩到了实处。


    他声音沙哑:“这本来就是擦脚的毛巾。”所以不管是换反面擦、折角擦,都一样。


    沈疾川:“……”


    他轻咳道:“我去烧水,给你弄点药。”


    沈止抓住他的袖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直到沈疾川问他:“怎么了?”他才缓缓松手,“姜糖水多放糖。”


    “OK,等着吧。”


    沈疾川先去把水烧上了,然后开了灯,拿了拖把打扫客厅。


    水渍被吸干,地板干净如初,他不禁回想沈先生刚才的模样。


    其实在沈先生出来喝水前一分钟,他就醒了,高三学生的生物钟如此,正打算闭上眼接着睡,他听见了脚步声和倒水声。


    大冷天的喝凉水不太好吧,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打算提醒一声,让沈先生喝热水。


    不料就看见沈先生满头细汗的擦桌子,头发又长又凌乱,像美艳的田螺女鬼,又像坐月子时被恶婆婆磋磨干家务的苦命俏儿媳。


    紧接着就是水杯打翻,水从桌面流到地面。


    他便掀开被子喊了声沈哥,准备去帮忙,但沈先生似乎完全没听见,他愣愣的背对着他站着,身体僵直,双手轻颤,一动不动。


    于是他终于察觉沈先生状态不对,就又轻轻喊了一声。


    这一次,沈先生才有了反应,他回头看他,一双眼看着他的嘴唇,似乎在辨认刚才是不是他在说话。


    沈疾川在这双眼里看见了他无法理解的审视怀疑,还有挥之不去的麻木沉寂。


    他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之前班里有个因为抑郁症退学的同学,时常自残,那人跟沈先生此刻的状态就有八分相似。


    于是他假装什么异样都没有,把沈先生牵回屋,借着给他擦脚擦手肘的功夫,快速看了一下沈先生身上有没有刀痕。


    还好,除了曾经车祸留下的疤,并没有自残过的痕迹。


    沈疾川不由得松口气。


    或许是他想太多了,沈先生平时表现也很正常,平时没见他吃过药,身上也没有精神类药物引起的或嗜睡或其他的后遗症。


    可能……就是头疼?疼懵了,显得木木的。


    沈止坐在床边,看着外面亮起灯,水壶烧水的声音咕嘟咕嘟,稀薄的水蒸气滚上天花板。


    厨房里也叮叮咣咣,很快,姜糖水的味道就弥漫在空气里。


    沈止又敲了敲耳朵和太阳穴,细微的幻听终于消失了,都是这该死的幻听,让他以为刚才沈疾川是假的,是幻觉。


    沈疾川端来一杯药和一碗姜糖水,汤汤水水全部下肚,沈止已经快喝饱了。


    他扶着沈止躺下。


    “沈哥,你今天就休息吧,我自己做题,你不用看着我。”


    沈止早就趁沈疾川煮姜糖水的功夫,把自己凌乱的头发整理好了,翻了个身侧躺,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它该待的地方待着。


    保管从沈疾川的方向看过来,这是最完美的角度。


    他低声说:“我睡不着。”


    沈疾川想了想:“现在上课的话就是早读时间,那我给你背语文必背课文吧?”


    沈止:“……”


    沈疾川:“英语课文?数学物理公式推理讲解?”


    沈止:“……”


    他定定看着年少时自己不解风情的脸,在‘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的孝顺,和‘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的怀念亡妻的吉利课文中,面无表情。


    “还是睡不着,”他说。


    沈疾川纵容病号:“那说点别的。”


    他想了想,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趴在了床沿上,脑袋一歪:“我睡前在想一个问题,就是沈哥你问我的那个——如果未来的我经历了不太好的事,没有变成我现在的理想,我会不会对他失望。”


    沈止更不想听了,他一只手捏着被角,准备随时捂住耳朵。


    “对现在的我来说,肯定是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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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望的。要知道,他可是我啊,我是谁?沈疾川。沈疾川从来不是会轻易放弃的性格。可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未来,我相信,那个我一定是拼尽全力了,他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走了别的路。”


    他说:“到底有多难才会放弃?起码现在的我想象不到,可他经历过,闯过来了,这样一想,我就不失望了,我只为他感到难过。”


    “哦。”


    沈止捏着被角的手慢慢松开。


    心里拧巴着介意的地方被这几句话轻易抚平,他想,他其实也没有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是随口一个问题而已,难为你睡前还想。”


    沈疾川笑道:“因为这是沈哥你问我的嘛,你就很好啊,如果我未来成为你这样的人,也着实不错。”


    沈止闭上眼:“不会有这样的一天。我困了,你去补觉吧,饿了自己弄吃的。”


    等沈疾川走了,沈止缩进被子里。


    沈疾川的未来,一定是他们少年时共同期待的未来。


    他绝不会也不能成为他,一具腐朽在另一条时间线中的麻木躯壳。


    -


    大年三十。


    张灯结彩,除旧迎新。


    沈止指挥着沈疾川在出租屋外面贴春联,春联不是买的,是周老板亲自写的,友情赞助给他们了一套。


    沈疾川亲自熬了浆糊,两人前前后后忙活了许久,将这个暂时落脚的出租屋,装点的像个真正的家了。


    “沈哥,我想请半天假。”


    “有事?你想回家吗。”


    “家里有承宗,而且大年三十我奶奶的弟弟,也就是我舅公会来,总而言之我不担心家里,明天初一回去看看就行。”


    “那你请假做什么。”


    “我去汽修厂。”


    沈止一顿,昨天他听沈疾川讲了他跟张严斌的事,虽然他自己经历过,但是不妨他再听一遍。


    “今天是大年三十。”


    沈疾川:“张严斌是因为偷东西被退学的,他过年从来不回自己家,都是在他叔的汽修厂过年,怕被笑话。但是他叔过年的时候不在,我教训他的时候,也就不用顾着他叔的面子。”


    “想打架啊?”


    “没,就是讲讲道理。”


    沈止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来是想打架了,还做好了送对方一个开门红的准备。


    可不管是打架还是讲道理,对张严斌这种人来说都没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越招惹他,他就越兴奋,跟变态的狗皮膏药一样。


    沈止:“不准假,留在家里做题。”


    “好吧,”沈疾川闷闷说。


    沈止用毛巾擦了擦手:“我出去一趟,突然有了点灵感,去外面画室补一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我。”


    “OK,注意点风,沈哥你感冒刚好。”


    “知道了。”


    沈止换衣服戴口罩出门,却没去画室,而是在街上找了家大年三十还在营业的发廊。


    发廊小哥:“先生是剪头发还是洗头发?”


    沈止抬头环视一圈,视线定格在屋里墙上挂着的一副照片上,模特是非主流七彩脏辫。


    沈止伸手一指:“我要这种。”


    发廊小哥甩甩自己的刘海儿,感叹:“原来是同好中人!此乃本店镇店发型!特潮!”


    沈止只让他用卷发棒烫了下,剩下的就是手编和扎皮筋,不过就算这样,弄完也花了两个小时。


    随后他去了服装店,买了带着铆钉的粉色皮衣、加绒但破洞黑色紧身牛仔裤,外加一双绑到小腿的皮靴。


    他换上衣服,将脏辫扎成高马尾,口罩遮脸,整个人瞬间从冷淡精英变成非主流社会拽哥。


    打量一番,觉得还差点味道,沈止想了想,然后在小商店里面买了根黑色发圈,戴在手腕。


    最后他去了车行,付押金租了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张老板的汽修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