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作品:《忆君王

    媜珠最近的情绪跌落到极点,整个人郁郁寡欢,几乎再难看她露出丁点笑颜。


    ——这还是在颍川公主府的事没有闹出来之前,她的心情就已经很不好了。


    若是不见外人,她每日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待着,眼神空洞地不知望向何处,整个人都似神游在外一般,有时甚至一整天都不会主动开口和旁人说一句话。


    其实她自己并不想这样,她仍然想要在皇帝面前装作出从前的样子,可是事到如今她发现自己实在真的很难做到了。


    哪怕是装,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装不下去。


    只要想到自己在失忆的这些年里被迫委身给了别的男人,想到自己这些年和她的兄长同床共枕、有了肌肤之亲和夫妻之实……


    祖宗家庙之内,她有何面目再见自己的父亲、叔父、兄长和堂兄们?


    她真的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她吃的越来越少,整个人也前所未有地消瘦下去。


    周奉疆见不得她这样无缘无故地糟蹋自己的身子,一日三餐里,哪怕他没空亲自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吃,也会叫佩芝她们监督着她多吃点东西。


    但很多时候,媜珠的胃口实在太差,就算佩芝拿着皇帝的命令守在桌边看着她让她多吃点,她也会用沉默来反抗,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不张口也不说话。


    既然宫人嬷嬷们不敢多说她,周奉疆索性自己过来端着碗给她喂饭。


    即便这样,她都是兴致缺缺,吃一口躲三口,偏着脑袋去躲他喂到嘴边的饭菜。


    媜珠不喜欢被他喂食。


    以前她还懵懵懂懂什么都没有发觉时,偶尔他亲手给她喂食汤药,她会觉得自己像是被丈夫呵护在掌心一般幸福。


    但同样的事情,如今周奉疆再对她做,她只觉得屈辱。


    她觉得他给她喂食,其实就是在投食宠物,如同对待一只笼中的雀莺而已,把她当成个用来逗弄的小玩意儿罢了。


    媜珠不是很愿意配合,但好在周奉疆其实做惯了这样的事,在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这样给她喂饭。


    那时他才八九岁,而媜珠也才两三岁,稚嫩得不得了。


    她幼时活泼惹人喜爱,又极喜欢新鲜东西,于是他会从外面的街市上给她带回来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哄她玩。


    媜珠是真的贪玩的性子,每次收到一个他送的东西就抱在怀里不撒手,能一连玩上好几天,饭都不肯吃了。


    赵夫人偶尔会端着碗追着她喂饭,媜珠话都还说不利索的年纪,只顾着在地上爬,压根不理她母亲。


    等到赵夫人实在烦了她,啪一下把碗搁回了桌上,转身就指着他说:


    “伯骧,你去喂她试试,她最肯听你这兄长的了,我没功夫和她在这耗,我乏得很,先回房午歇去了。你替母亲把媜媜的饭喂了,再陪她玩会儿,还有一定要哄她午睡,然后去做你今日的课业,晚膳之前拿来给我检查,听到没有?”


    伯骧并不算是他的“字”,而是赵夫人曾经为他取的小名。


    伯,乃指长子也,是赵夫人将他真正意义上视作自己长子的意思。当然也有恶心恶心她的庶长子的想法。


    骧,骏马腾跃而昂首疾驰之意,自然就是赵夫人对他的殷切期盼了。


    周奉疆会一一答应下来,赵夫人安心了,在婢子的搀扶下回自己的房中午睡去。


    他便拿着碗,半跪在地上给媜珠喂食。


    让她开口吃一勺饭,他要穷尽心思哄上许久,要夸她聪明,夸她漂亮,夸她懂事,夸她听话,说她是他最疼爱的唯一的好妹妹。


    他至今记得赵夫人院中用来用膳的那间屋子外种了一小片文竹,有许多个中午,日光灿烂,竹叶轻摇,竹影投射在房内的地上,媜珠懵懂无知,爬来爬去想要把那竹影给抓在手里。


    如今想来,其实那还是他人生中一段十分惬意的时光。


    那时候他已经渐渐从被生母抛弃的痛苦中走了出来,过着不用再挨饿挨打挨冻的日子,每顿饭都有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珍馐佳肴,足以果腹,晚上歇在可以遮风挡雨的精致寝居里,穿着体面舒服的合身衣裳,平日里还有赵夫人为他请来的儒学先生和武师傅教导他的学业和武功。


    他也像是一棵屹然青翠的竹,被压在地底苦熬多年,终有重见天日之机,孱弱得只剩一具单薄骨架的身体也开始拼命生长,日渐挺拔。


    彼时张道恭还没有出现,媜珠年幼,除却父母之外,最信任的人就是他。她会满心满眼地缠着他,天天要跟他玩,他说什么她都会听。


    譬如说她夏日里吵着要喝冰过的酸梅汤,冀州侯周鼎和赵夫人不允,她就哭闹不停,但周奉疆去劝她几句,她抽抽鼻子,很快就止了哭声。


    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


    媜珠这次的脾气在周奉疆看来颇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意思,这段时间明明并没有人惹了她不痛快,可她就是不高兴了。


    他问过她到底是怎么了,媜珠抬头看他一眼,悒悒不乐敷衍他说:


    “陛下,妾无事,只是三两日里偶然提不起精神罢了,一年到头的,总要有这么几遭。陛下政务繁忙,何必为了妾的这些小性子牵神费心。”


    可是,不管她再怎么说,周奉疆也能察觉到她对自己没了往日的温婉顺从,眼神里也少了许多爱意和温情。


    连床笫之间对他都格外敷衍,少了许多过去的柔顺迎合,让他白天黑夜都没个痛快。


    他是不痛快,可他却无处发·泄,只能真的把这当成她偶尔没什么精神气力,还想等着她过几日便会自己好起来。


    ——直到颍川公主府的事又闹了出来。


    颍川公主和冯氏这对妯娌各有各的理,各有各的苦,谁都有掉不完的眼泪,再加上李太妃和大余氏这对老冤家连哭带诉的,若是真要留心听她们诉苦,真是把自己耳朵听成聋子了也听不完。


    媜珠在知道公主府的事后,并无意在大人之间去一口判定谁对谁错。


    她只为那两个孩子感到无比的惋惜,继而又万分的内疚。


    她心疼颍川公主腹内辛辛苦苦怀了好几个月的胎儿,那已成了型的孩子,若是生下来了,会该有多么好的一生。


    也痛心冯夫人的长子韩柏,听说那本是一个十分活泼健壮、惹人喜爱的男孩,经此一事后,他的一生都被毁了。


    他才几岁啊,他的整个后半生都将活在黑暗的痛苦里,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没有人会真心觉得此事是皇后的错,但媜珠就是习惯将这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开始不停地反思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赏的那些琉璃灯,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许那两个孩子都会好好的。


    所以听到消息后,她一整日不眠不休,滴水不进,一个人待在寝室的内殿里掉着眼泪,伤心到不能自已,谁来都不理睬。


    皇帝对此却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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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鼻:“媜媜,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若是颍川公主乖乖按你所说,将那些琉璃灯赐予冯氏的二子,如何还会闹出这些事来?颍川公主抗旨不尊,藐视皇后懿旨,是以下犯上,恶当其首;冯氏纵子夺灯,致使宫中御赐之物损毁,其子双目因伤致盲,也是咎由自取。这妯娌二人都冒犯天颜,罪可当诛!若非朕看在皇后仁慈的份上不予追究,她二人实在是罪无可恕。”


    媜珠诧异地含泪看向他:“陛下……陛下怎能这么说?好歹孩子是无辜的。”


    皇帝冷笑。


    他很早就知道,这世道上就连孩子都没有多少纯粹的了。孩子的恶能有多深,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第二日还是皇帝强硬地亲自过来给她喂食,她才被逼着吃进去一点东西,皇帝又命她喝下一碗安神汤,让她能睡下歇一歇。


    周奉疆守在榻边看着她仍旧不算安稳的睡颜,心中忍不住也会涌起点无名火来。


    他实在恼她的这份纯善心性,她总是会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伤心难过。


    从前她在乎她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在乎她周家的其他族亲,她会为任何人的死感到伤心难过,唯独就不见她在乎他。


    现在呢,现在连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旁人家的孩子瞎了,也值得她哭上这半天,估计那孩子的亲爹掉的眼泪都没她掉的多。


    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只在意他一个人,她的眸中、心里,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他恨她的愚蠢不懂事。


    他才是这世上唯一能保护她的人,她是活在他的羽翼之下才有今时今日的养尊处优,但她最不在意的也总是他。


    她为什么总要将自己的心分给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而不是给他呢?


    *


    在周奉疆的记忆中,年幼时他和生母一起艰难求生的那段岁月里,他常常对命运感到愤恨。


    恨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豪胄子弟、富贵之家,也有那么多可以衣食无忧、不受饥寒、父母双全的百姓人家,有那么多人可以过得那么好,唯独他没有过上这样的生活。


    为什么唯独他没有?


    但这种恨不是彻底绝望的。他虽恨命运不公,也仍然坚信自己可以为自己改天换命。毕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直到媜珠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照旧感到恨与不甘。


    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她那么好,可她为什么不能只爱他一人?


    这才是真正叫他感到绝望的恨啊。


    她是他心头唯一一片干净纯粹的皎皎白月光,但是月光是不能被囚禁的。


    纵使你能筑金屋囚她,这片月光也只会不紧不慢地离开你的屋子,然后悠然落在那金屋的琉璃墙瓦上,她永远自由。


    不仅不能被囚禁,这片能照在你身上的月光,也不会独属于你。


    她照在很多人身上。


    他可以杀掉所有让他不快的或是挡了他路的人,但是战场上兵戈相见时打打杀杀的那一套,却不能用在她身上。


    他能拿她怎么办?


    他现在卑微到连孩子都不敢让她生了,他还能怎么办?


    *


    在媜珠心情不好的这大半个月里,穆王也常遣穆王妃入宫探望皇后,向赵皇后请安。


    佩芝发现,皇后近来倒是越来越愿意和穆王妃多说说话了。每次穆王妃过来,哪怕皇后本来情绪再不好,也能陪她坐着闲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