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迷浮

作品:《闲九

    刘一蒲:“确实毛病犯的少了,最近一次还是在宿市是不是?”


    汪厚处是恍然大悟,记忆复归的神态。


    陆浮闲看了成子钏一眼。


    刘一蒲拍了拍陆浮闲的臂膀:


    “那我说了。”


    “宿市是试点的第一个市,要求也是三个月,但三个月没有搞成,上面就直接派了调查组下来,宿市的领导对着陆浮闲说,我们把责任一起担一担,陆浮闲这个小子被人摆了一道,就说‘好’。谁知道调查组来了之后,这个宿市的负责人让底下人飞快搞了份文件,还套了红头,上面都是数据,他们经办上做了什么什么,搞得像我们软件方什么都没做一样……我们当时就懵了,你知道陆浮闲做了什么狠事儿吗?”


    “什么事儿?”


    成子钏饶有兴趣地问。


    “他们那份文件搞得很仓促,陆浮闲坐在那里,拿了支蓝笔,十页的纸,把所有出错的数据都圈了出来,圈了几十个蓝圈,说数据错误,圈得他们领导都‘懵圈’了,问陆浮闲,你怎么就知道是错的呢?”


    汪厚处也兴奋了,指着陆浮闲对成子钏说:


    “你知道这小子做了什么吗?当场把数据阈值写在圈旁,说如果他报表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这些数字,中间还有把百万写成千万的,最后有一个比对数据,写的是‘30%’,陆浮闲大笔一圈,把文件推给宿市的领导,问,你知道这个数字错在哪里吗?”


    “当时那领导一张脸死灰,已经不敢说话了。”


    刘一蒲奶茶已经喝光了,他自己点的,加了大半杯的珍珠、椰果和红豆,正奋力吸着底下几颗残存的珍珠,如同在一个“空洞”里捯饬,动静有点大,刘一蒲有点不好意思,憨憨一笑。


    汪厚处接上:


    “陆浮闲说,‘我也不知道’。”


    他模仿着陆浮闲低沉虚无的语调:


    “‘我猜测是复制黏贴错了’,那宿市的领导姓殷,‘当然这是我的揣测,殷局可以回去问问’。”


    “哈哈哈哈。”


    成子钏也笑了起来。


    “感觉有点像我们江局,他也是数学系出身,听说他天赋异禀,珠心算就像有张算盘打在头脑里,用想象打算盘而不用实物。我们的数据有时候也错得离谱,他看文件的时候,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陆浮闲低头笑笑:


    “怪不得我和他‘惺惺相惜’呢。”


    汪厚处打了他的臂膀:


    “人类这种东西还是有参差的。”


    成子钏寻了机会,说先回中心了。


    陆浮闲说要回办公室拿车钥匙。


    成子钏赶忙摇手,说今天自己开车过来了,是冯科摸索出的门道,把车停在口腔医院。


    汪厚处一脸坏笑,说他来送一送,烟瘾犯了,顺道下去抽支烟。


    两人进了电梯,成子钏的手机响了。


    【醉梦浮闲】说奶茶真是一杯奶茶


    【醉梦浮闲】珍珠都没有一颗……


    【醉梦浮闲】椰果都没有一条……


    【醉梦浮闲】红豆都没有一粒……


    【醉梦浮闲】强忍泪水【动画表情】


    成子钏有些震惊,一时呆在那里。


    汪厚处斜过身,凑过来看她的屏幕。


    “像个娇夫。”


    “过誉了,像个娇妻,陆总引以为傲的线性逻辑思维呢?”


    成子钏吐槽了一句,回身斜了汪厚处一眼:


    “你哪里培养的窥探他人屏幕的习惯?”


    “印度。”


    成子钏双目一瞪。


    汪厚处笑笑:


    “真的,不骗你,我前两年突发奇想,响应国家号召,想把这个医保OCR打出国门,打到印度,所以只身一人跑到印度。没想到,印度不管街上,车上,火车上,只要你在看手机,都有人这么凑上来看你在看什么,刚到的时候我很不习惯,过了两个月,我也这样,别人看什么,我也都凑上去看一看。”


    电梯下了一楼,汪厚处说:


    “你别说,我觉得,人这个东西,本源上还是都有好奇心的,我们这个社会有些拘束了。”


    汪厚处接着说:


    “说到好奇心,成科,你们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没谈。”


    “不会吧。”


    汪厚处用下巴指了指手机屏幕:


    “这感觉已经……难以形容……”


    成子钏把手机开着递给他:


    “我也学一学宁子,我坦荡得很。”


    汪厚处把手机接过来,真的看了起来。


    忽然说:


    “你们两个背着我私会了?”


    成子钏想到耳机和公开课的事,本能地把手机夺过来。


    汪厚处指着那条——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你们两个分别撤回了什么消息?”


    成子钏忍不住骂了一句:


    “有病!你去印度就学了这个?”


    汪厚处就着那仅有的几条消息反复翻看,仔细体会:


    “不,我还把项目搞砸了,连机器、技术一道都给人全留那里,给当地政府没收了,所以我回来给陆浮闲拿了。”


    成子钏一边听着,正不知道怎么回陆浮闲的消息——


    这有点过于突然了,还和他的人设不符。


    【醉梦浮闲】真不好意思,刚大蒲拿我手机发了消息。


    【醉梦浮闲】两分钟过了,撤不回。


    【醉梦浮闲】谢谢你的奶茶。


    成子钏松了一口气,回:


    【紫川】还热吗?


    【醉梦浮闲】热。


    汪厚处鬼使神差地又从后面凑了过来:


    “还热吗?热……”


    他念了出来,念完插腰:


    “他娘的,发的都是什么东西究竟!”


    听汪厚处咒了一声,同是也激起了成子钏骂娘的心——


    干脆把手机猛力拍到汪厚处胸口。


    手机弹了两下,给他兜手抱住,汪厚处拧眉看了,最后爆发出一阵狂笑。


    成子钏也笑了,一边笑一边进了驾驶座,汪厚处给她关了车门,两人默契地摇了摇手。


    回到中心正好十一点半,安品鹿实时关心她什么时候回来——


    拿了个手机,揣着两人饭卡,站在食堂门口等她。


    看见她第一句话就是:


    “——为什么你有奶茶,我没有!”


    嘟囔着嘴撒娇。


    成子钏看了一眼手里那一杯,觉得今天是和奶茶杠上了。


    “先吃饭吧。”


    “我不管,我不要吃饭,我要喝奶茶,你买给我吃!”


    “行行行,吃完饭我买给你吃。”


    旭哥三天两天头批判她,说成子钏身边专能养“作精的一类人”。


    成子钏说这还能是她的错?


    旭哥摇摇头:“是你有一种包容的天然特质,尤其对女人,对男人就没有那么包容。”


    安品鹿属于那种“小作精”——作而有度。


    小作怡情,大作伤身。


    听成子钏答应买杯奶茶,就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打完饭,把手机拿出来,凑到成子钏面前:


    “看!”


    “看什么?”


    “狮子,我和你说,我今天等了你一上午,就想和你说狮子。我上回和你说的那只狮子,它还是很有人性的,有一次在路上,它看到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它在动,是一个草原上的动物刚生的一个胎,画外音说拍得不是很清楚,认不清是什么动物……”


    成子钏一阵晕眩。


    安品鹿有些“生气气”:“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从早上七点忙到现在,脑子有点宕机,容我清醒的时候再听你讲狮子好吗?”


    安品鹿是刷手机的战斗机。


    去年下半年开始迷恋在小红书刷非洲大草原的狮子。


    “我现在除了上班加班,就是看研究生的书,就这么一点乐趣了,你还不听我讲,你听我讲嘛~”


    “听听听。”


    “那只狮子……”安品鹿突然回过神来:“成成你研究生的书看得怎么样了?”


    “我没怎么看,本来也是陪你考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也要努力考上的!”


    “好好,我努努力。”


    安品鹿三十来岁,去年竞争上岗的时候不知道触动了她哪根神经——


    硬是和研究生学历杠上了。


    来来回回扯了一个礼拜,成子钏就很干脆:


    “那你去考一个。”


    安品鹿顶着她的大脑门,撅着她的厚嘴唇,瞪着她的“小鹿眼”看着成子钏。


    “干嘛?”


    “陪我一起考嘛!”


    “不。”


    “陪嘛~!”


    “不。”


    “不陪我就不考了~你就报个名嘛,也没有什么损失……”


    安品鹿一步步从报个名,到今天的“一定要一起考过”——


    像是一个圈套,陷阱一类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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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慢慢把你拉下水。


    但这个事儿就性质来说,本身算是一个提升类的事,有积极意义。


    成子钏也不排斥。


    只是让成子钏没想到的是,议定一起报名没几天,常规晚上散步,经过一座小桥,手机响了。


    低头看,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陌生号码有时候不接,但那段时候有一桩意外,让她迅速接起了所有的电话。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声音:


    “成子钏啊,我是小品的二舅,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你现在方便吗?”


    “您说。”


    对面听到她的敬称,显然有些高兴了:


    “小品她父母现在在我身边,我是家里说话的人。”


    这个“家里说话的人”让成子钏想到粤语区的“话事人”。


    他们这个地方有一句俗语“外甥不出舅家门”,有些县镇,还留有“舅舅”出来说话的陋习。


    成子钏稍微顿了一会儿,带着一抹笑:


    “嗯,您说。”


    “是这样啊,我们听说小品啊,她最近报名了一个研究生考试,听她说是你鼓励她报的名,这个我们觉得你们要求进步是好事啊,这个我们都是支持的。但是我们作为小品的家里人,包括她的父母啊,都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结婚’,把这个终身大事给定下来,我们知道你是小品的好朋友啊,这么多年来特别感谢你,上次你还帮了我们家特别大的一个忙,我们都非常感激,所以我们也当你是我们自己家里人,这个研究生考上了你说它又要耗三年时间,她现在的生活重心已经不应该在学习上了,过了这个年纪,应该把结婚生子这个事落实下来。”


    听话听音,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成子钏沉吟了一会,说:


    “您说得对。”


    这一长段,对面显然有备而来,但又听她就这么简单干脆,也没有下文——


    反而默住了,缓了一会儿,才带点试探:


    “谢谢啊,成成啊,我们小品一直这么喊你,我们也这么喊了,谢谢你的理解。”


    说到这里电话那头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像是在提醒什么,“她二舅”话锋一转:


    “还有啊,成成啊,今天打这个电话,小品是不知道的,我们都是为了她好呀!但是她那个性格,要是知道我们打电话来,她要闹的……她说过不许我们联系你,所以你……”


    成子钏笑了笑:


    “小品她舅,你们当然是为她好的,但是小品和我处得时间长了,我也知道她的性格,她兴许没法理解你们这种‘好’,她如果知道你们给我打这个电话,她可能会‘发疯’,甚至会有一些‘过激’的行为……”


    “是呀,是呀!”


    对面似乎从“话事人”的兴奋中陡然清醒过来,转带了一些担忧的急躁。


    成子钏接着说:


    “小品她舅,别的我没办法保证,我只能保证,小品一定不会是从我这里知道——“你打了个电话来”,我不知道这样保证行不行?”


    成子钏的语气极为果断。


    对面完全收起了那种爹系教育的口吻,忙一个劲儿地说:


    “谢谢,谢谢,真的感谢你,小品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打扰了,打扰了。”


    接着赶集一样挂了电话。


    成子钏把手机放在兜里。


    与人行道上的树木交换了一下呼吸。


    一位智者曾经说过,学会和树木交换呼吸,能及时调整能量。


    这个举动太唐突了,换作别人,可能友谊就到此为止了。


    但成子钏不会,且就像她答应的,即便她和安品鹿天天在一起,也不会多说哪怕半个字。


    成子钏近乎“海纳百川”的包容给她带来了友谊,也给她带来了一些得寸进尺的人。


    她这些年习得了一些“切断”的功夫,也懂得如何应对得失。


    如何判断什么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比方说安品鹿——


    虽然有缺点,比方说自己考研究生,会在家人面前逃避,进而在不经意间把责任“推托”到她身上,


    却是难得的挚友,有付出,也有收敛——


    会在亲人面前发疯,但在她面前有克制。


    知道她的亲友没有边界感,会用“发疯”来试图克制。


    但现实告诉她——


    安品鹿这个性格,不管发什么样的疯,注定阻挡不了她一门子亲戚想要驾驭她的这一系列骚操作。


    ——有点类似于命运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