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怪我病得太重

作品:《重回春闺时

    她蠕动嘴唇,呢喃被碾碎在纷踏的脚步声中,她的心跳变得缓慢,耳边一切都逐渐远去,她听不见声音,却知道自己在喊。


    “娘。”


    “娘。”


    “娘。”


    无人回应。


    她没当过母亲,前世怀的数胎都有缘无份,而从未做过母亲的她,在此后也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这群人来得快,走的也迅速。


    采荷她们扑上前给李明春解绑时,海棠苑已一片狼藉。


    不久前还盛开热烈的海棠花尽归于尘土,枝干倾倒,门窗洞开,木头的腐朽气息混着雨后土腥气,几欲令人作呕。


    采荷牵着揽云的手,泪眼朦胧地问怎么办,李明春却用粘腻的手指轻点她眉心,血迹妆成白毫相,她靠在流珠臂弯,仰头望进采荷迷茫的双眼,轻声笑道:“母亲赴宴那日,你说维持现状就很好,我说你会明白的。”


    “采荷,现在你明白了吗?她们眼里没有我,任你我如何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所以不要再对她们怀有期望了。”


    她眼角还凝着泪水,面上却已没了悲伤。


    夫人呢,她的两位亲姊妹呢,都不重要了吗?


    采荷杏眼大睁,顷刻间想起那日小姐的变化及近日的兵荒马乱,她不由对眼前人的真实性心生怀疑,可连日相处的细节骗不得人,她确确实实是她的小姐,只是不知为何性情大变,甚至到了与家人割席的地步。


    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这样的疑惑盘旋心中,声音越来越大,她害怕地跪坐在地上伸出两手握紧小姐的手,如此尤觉不足,十指又藤蔓般向上紧紧缠着李明春的胳膊,才终于心安。


    她不知道小姐想做什么,她也不在意小姐要做什么,此时此刻,她只要自己不被小姐落下。


    采荷攀着小姐的肩膀,指尖嵌进血液浸湿的布料里,连带将她也染红。


    她哽咽着,颤抖着,身体也紧紧贴向小姐,声音近乎哀求,“小姐,我害怕……”


    李明春道:“乖采荷,别怕。”


    海棠苑被派来的家仆封住,徒留内里缭乱。流珠取来早年备下的金疮药替李明春包扎伤口,又要转身去寻新衣裳来换下那套浸了血迹的旧衫,李明春叫住她,“流珠,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可是……”流珠蹙眉,小姐伤在要处,怎能穿着湿衣不换?且门口处木屑散落遍地,门窗俱失了作用,若不修整好,夜晚要如何安眠呢。


    桩桩件件,都是要紧事。


    见她不动,李明春又道:“我累得很,不必寻衣服来换,脱了身上的上床睡就是。至于门窗,还隔着一道帷幕呢,帷幕四角绑严实些,不会叫风吹进来的,今日就这样吧,一切待明日再说可好?”


    流珠咬唇,只得应是。


    睡时天色正亮,醒时亦是白昼。不知是大病初愈又遭伤的缘故,还是经此一事太伤神,李明春足足睡了一整日。


    刚睁开眼,就瞧见伏在床边,撑着额头出神的采荷。


    她不知思虑些什么,眉头紧皱,休息整夜后面色反而更憔悴了。


    见她醒来,采荷采荷下意识端起早早备下的凉水,李明春瞧她依旧神思不属的模样,接过杯子轻抿一口,问:“怎么了?”


    “今日已经过了午时了……”


    采荷欲言又止,李明春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外间,往日盛膳食的桌案空空荡荡,寻常时候摆放的白瓷水壶也被采荷拿到床边来了。


    手里茶杯的水面轻轻震荡,李明春心中已疼过了,却还是做不到麻木。


    她想起脖颈的伤,想起母亲的背影,眉梢下压,缺乏血气的浅淡唇肉却微勾,自嘲道:“总不会饿死我。”


    “不必管我。”她又问,“你们可吃过了。”


    采荷点头,又不安地凑上前,压低声音小心道:“昨日仿佛动静大了些,叫隔壁听见了,这会不会有碍小姐的名声?”


    隔壁?


    许巍白日不在家,许小弟长住学堂,隔壁仅有许大娘那时候在家。


    李明春深知曾经婆母的本性,那是个典型爱嚼舌根的老妇,想必下午听到动静,晚上就要讲给儿子听。


    许巍与她娘极相似,只不过一个将刻薄摆在明面上,一个将逐利之心掩藏得更好。教他知道要与他相看的李二娘子受家中薄待,于她倒是件好事。


    不被家中重视的女儿,不会成为重利小人的妻子首选。


    前世李许两家能结亲,一方面许巍极力攀附翰林千金,另一方面李父寒门入仕,想要个能在官场给他助力的进士女婿。


    前者欲走捷径,后者谋求利益。


    李明春有了隐约的想法。


    她走到窗边,视线越过墙沿,飞至隔壁露出半角的青瓦上,半晌静默后,她对采荷说:“我不能被困在这里。”


    可她身为人子,又是年轻的闺阁女儿,衣食住行样样不由己,身家性命俱受控于李府,此时想出去就只能向父母求饶。


    思及此,李明春叹了口气,生出些无奈心绪。


    说到底还是她不够理智,前世过了四十年的委屈日子,今生怎的就不能继续忍了呢,偏要闹得现下这般尴尬局面。


    她到底羽翼未丰,为了之后诸多筹谋,还得再去委曲求全。


    话又说回来,她也未曾后悔就是了,虽闹出来的烂摊子要收拾,可当时的痛快谁能知道。


    人活一世,图的也就是这两字了。


    于是李明春不再纠结,她一整日没吃过东西了,又失了许多气血,手脚无力的很,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便眼前发黑,不得已又回到床上半躺着。


    采荷急得不行,一张小脸皱来皱去,突然眼睛发亮,拉着李明春的袖摆道:“小姐别担心,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把馕饼偷偷藏起来带给你。”


    “丫鬟们的饼都是一人一份,你要藏谁的?”


    采荷眨巴眼睛,不明所以道:“自然是我自己的。”


    李明春笑了起来,在采荷面前她总是容易露出笑模样,她这样悄无声息的笑着,眉梢也开始变弯,其下是一双嵌在白肤上的漆黑瞳孔,因为笑,那处的眼白似乎消失了。


    “傻孩子,那你不就要饿肚子了。”


    四十岁的灵魂隐匿在十五少女的皮囊下,将不符合年龄的包容神情衬得吊诡。


    李明春确实变了许多,她柔声道:“你把自己的饭食让给我,我要拿其他食物给你吃的,可我没有……我只有这一身皮肉,采荷,你会嫌弃吗?”


    其中蕴含的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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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她的饭食,她要用血肉以偿。


    采荷唇肉哆嗦着,“小姐说、说玩笑话呢。”


    采荷的睫毛挂上小水珠,李明春恍然意识到是自己把她吓哭了,她表情僵住,白着脸为采荷擦去那两滴泪,采荷乖巧地任她施为。


    “采荷,别怪我。”她喃喃,“是我病得严重了,你别怪我。”


    掌心的头颅左右摇晃,李明春的眼前却渐模糊了,她又闻见了苦涩气息。是前世她病重时大夫给她开得药,浓稠的药液一日数碗,喝完后她会沉沉睡去,少有清醒时候。


    原来心病难医不是假话,即使她已然重生,换回到年轻时康健旺盛的身体,她也还病着。


    采荷跪坐床前,脑袋乖顺地搁置李明春掌中。


    她误以为小姐口中的病是指脖颈处伤口,虽不明白两者为何会有关联,但她还是勉强一笑,应和道:“我知道的,小姐病了,我不会怪小姐的。”


    李明春有些失魂落魄,面朝着采荷,却双目无神不知落在何处,仅嗯了声。


    恰逢此时,揽云挑开帘幕,探进半张脸,稚嫩的小脸露出害怕神色,细声细气道:“小姐,三小姐来了。”


    李明春的动作慢了半拍,偏头看过去时,李明垚已推开怯懦的小丫鬟挤入房内。


    她惯来如此,说得难听点是莽撞,可她生的艳绝,世人便只夸她娇蛮。


    李明垚撇嘴扫了两眼四周,便克制的收回视线。她到底不是全然没脑子,虽嫌弃此地寂寥穷酸,但还记得此行为何,她不是来讥讽人的。


    “姐姐的病如何了?”她不见外的直接坐在床边,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李明春,啧道:“午时都过了,怎么还下不得床,伤有这么重吗?”


    她问这话时清亮双眼里是真切的疑惑,李明春知道她没有恶意,自己这个妹妹被宠的天真至极,连讨厌人都是可怜可爱的,更何况她不讨厌她,只是不在意罢了。


    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脱口而出的话是否伤人。


    从前她瞧着小妹不俗的娇美面容,竟也打心底里觉得她无错。她总想着,妹妹毕竟小,毕竟被养得不经世事,她说话直白也是正常。


    却不想想她自己,一世踌躇,最后落得积郁成疾的下场。


    “伤得不重,等我哪日病死了你再来为我收尸吧。”李明春往后坐了坐,略直起腰。


    “你说话夹枪带棒得作甚?”李明垚反应了几息,而后不悦撅唇,“娘说你一及笄翅膀就硬了我还不信,想你从前多娴静的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粗俗。”


    “怪不得姐姐亲自令人买了糕点又不愿意来见你,非要我来送。你伤了她的心,竟连一点愧疚都没有,真是没良心。”


    李明春回以冷笑。


    李明垚心生不满,本欲再骂,可视线不慎落在了李明春因病而寡淡的脸上。


    神色恹恹,颜色浅浅,单薄清丽的五官嵌在苍白的面皮上,本该是脆弱惹人怜爱的,偏她唇线平直,眉梢下压,这张柔弱面孔便猝尔生出孤傲倔强之感。


    并不至美至纯,却奇异得抓人眼球。李明垚渐渐散去戾气,叹息一声,又软下声音道:“你何必如此,娘与我们都知道海棠苑哪有什么邪祟,只要你去与娘认个错,这件事自然就过去了,你又倔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