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酒酿绿豆冰汤圆(一)
作品:《临安杏花饭馆(美食)》 “噼啪——噼啪——”
一串鞭炮炸响之后,是雾腾腾的白烟。杏花饭馆被绕得云蒸霞蔚一般。
江清澜站在门边,用手捂住团团的耳朵,看着虎子又去点树上的另一串鞭炮。
杏花饭馆的左边,是一家卖酒的小作坊,右边是布店。
两家的掌柜、伙计听见鞭炮声,都出来看。
卖布的唤作孙娘子,是个矮矮胖胖的妇人,一脸的和气:“哟,这是开业啦?”
江清澜早有准备,笑着把一碗酒酿绿豆冰汤圆塞在她手里。
又对周围人道:
“各位街坊邻居,妾姓江,初到此地,还请多多关照。”
“小店今天开业,天热,绿豆冰汤圆冰凉解暑,免费赠送,请随意享用。”
王蕙娘、团团和放完鞭炮的虎子,端着一碗碗冰汤圆,给大家分发。
孙娘子体胖,怕热,日常是团扇不离手的。
这下子,她捧着那碗冰汤圆,只觉泡在冰窟窿里一般,浑身都是凉气。
她定睛再看:青花白瓷的小碗里,浮着一团团的绿与白,冒着丝丝冷气。
如此颜色,光是看看,人的暑气先消了一半。
原来,那白的小团子便是糯米丸子。因在成絮的酒酿水里煮过,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绿的,却是熬煮得极软、极碎的绿豆,和碾碎了的冰沙混在一起。
加了冰沙,难怪如此消暑。
孙娘子的儿子才七八岁,是个小胖子。舀起满满一勺吞下,两眼放光:
“哎呀,原来绿豆可以这么好吃?!”
孙娘子听罢,老脸就是一红。
原来,绿豆有清凉下火之效,孙娘子便经常熬煮绿豆粥。
但大米粥本就味淡,加上绿豆,更是寡淡,小儿子说什么也不吃。
如今,他在杏花饭馆吃到这个,只觉酒酿又凉又甜,糯米丸子软软糯糯。甚至绿豆那股难闻的气味,也变得香甜起来。
对小孩子来说,口舌之欲大过天。小胖子也不管孙娘子什么反应,一双小眼睛又紧盯着竹簸箕里的卤肉。
那里有卤鸡腿、卤猪耳、卤猪蹄、卤肘子各种,均是焦黄的颜色,散发着卤料与肉的香气。
尤其可爱的是卤鸡蛋。
它们都是被剥了壳的,一个个光溜溜的。身上却被划了三刀,好让浓香的卤水能够渗透进入,更加入味儿。
另外一个簸箕里是素菜——卤海带、卤木耳、卤香菇,等等。有没被打捞完的川椒粒、茱萸片,藏在卤藕片的小孔、木耳的窝窝里。
光一看这些,都觉得麻辣鲜香,令人满口生津。
其他人也如孙娘子母子,有吹捧冰汤圆消夏解暑的,也有对卤肉卤菜感兴趣的,向王蕙娘等人打听价钱。
正是啧啧称奇、吵闹混乱之际,一年轻郎君从外面进来:
“江娘子,原来你上此处开饭馆来啦,叫我好找!”
这人约莫十七八岁,下巴有些青茬茬的胡子。
他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再遇故人的兴奋。
但江清澜这人有点儿脸盲,在脑中搜寻一阵,着实没有印象。
那人道:
“哎呀,你不记得我啦!”
“我姓高,在西山蹴鞠场,我领着人来买你的柠檬水。后来,咱们郭朝奉还买了你的神仙水方子。”
“再后来,我去找你,你都收摊啦。我问那个卖瓜子的老人家,他说你在中瓦。可我去了好几次,也没瞧着你啊。”
他这么一说,江清澜是想起来了。
这高郎君是齐云社的,是第一批来买柠檬汁人。后来,还领了几个蓝衣球员来买。
也不知,郭朝奉后来买她的方子,有没有高郎君的功劳。
江清澜抱歉地一笑:
“哟,对不住。妾忙着装修这儿,就没去中瓦了。是妾的不是。高郎君快进来坐,吃碗冰汤圆,消消暑。”
说着,便引人进去。
经过一小丫鬟身边时,江清澜忽觉有些不对劲儿,就多看了两眼。
小丫鬟是隔壁酒馆的杂役,名唤彩珠。
她倒伶俐,把眼睛从高郎君身上收回来,笑眯眯地道:
“江娘子,这冰汤圆真好吃,我能再要一碗吗?”
——
太阳下了山,夜风里带了些凉意。
杨松捧着硕大一盆芍药,吭哧吭哧地下了八字桥。
走了那么远的路,到杏花饭馆门口时,饶是凉风送爽,他也累得满头大汗。
饭馆里客人穿梭不停,有买卤肉的,有买粥的,也有只来拿冰汤圆的。
到处闹哄哄的,没人管站在门口的傻大个儿。
杨松叉着手,歇足了气。正要扯着嗓子喊“江娘子”,忽的,从芍药绿叶、红花的间隙,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登时,他瞪圆了小眼睛。
“啊,言郎君。”他马上把叉着的手放了下来,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见来人久没出声,便自己抬了头,有点儿好奇地问:
“您不是说没空吗,怎么来了?”
谢临川着一身天青色襕袍,举着一把洒金折扇,端的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街上行人,无论男女老少,无人不往这边张望。
只是,他在杏花饭馆门口溜溜达达的,时而又将身子隐到树影的黑暗中去,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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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鬼鬼祟祟的意味。
听见杨松的问题,他只白了一眼,并不回答,似乎对那丛姹紫嫣红的芍药更感兴趣。
盯了一会儿,他微皱着眉问:“这是你……送的贺礼?”
“是啊。”杨松脱口而出。
然而,不过一会儿,眼见得谢临川除了一把扇子外,两手空空,眉头却越皱越紧,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杨松这人看着傻,却是大智若愚,不然,临安府尹也不会派他来应付谢临川。
猛的一下,他豁然开朗,道:
“不不不,这是我帮言郎君送的贺礼!”
谢临川轻笑一声,唇角两个酒窝深深。
他不再去想芍药花的事儿。
往前走了两步,他让半边身子隐藏在树影之下,仰头看靛青色天幕中的酒旗。
“杏花饭馆”四个大字,工整却不呆板,柔婉却不失筋骨。
他自小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却有一项本领——绘画、书法,只消看一眼,便能记住这人的走笔痕迹,识别是谁的作品。
这字,他倒从未见过。
难道,是她自己写的?
杨松也跟着仰头看。
“杏花?”他四处瞅着,皆是槐树、垂柳深浓的绿意,“没有杏花树啊?”
谢临川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陆放翁的诗。”
杨松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言郎君,你还会吟诗呀?”
他见过他写的字,铁钩银划的,像在舞刀弄剑。
他如何也无法将言郎君这人,跟风雅的诗联系在一起——并且,还是自己没听过的诗。
谢临川又白他一眼:
“怎么?我不能吟吗?我就是懒得看。你们这些诗,小儿科,酸唧唧的。”
杨松不敢说话了。
其实,这事儿不怪杨松。这个时空的陆放翁,不像历史上的爱国诗人陆游一样有名。
他只是个混迹市井的读书人,倒有些像柳永。
谢临川之所以知道这首诗,是他年少时乱看闲书看到的。
他记性极好,几乎过目不忘,一下就想起来了。
而杨松这种人呢,为了考科举,从小苦读应试之作,就没看过这些闲书。
但此时,谢临川没空理会那些。
他心里想的是,江娘子如何知道这句诗的?
她一个市井妇人、商户之女,竟会认字?
这倒也罢了。便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读书也就是读些《女则》,断读不到这种闲书去。
这个江娘子,很有趣啊……
二人都在沉思,一道春溪漱石般的声音响起:“杨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