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乙骨忧太的‘女朋友’，大概率不是学校里的学生。


    学校里的监控不多，只有少部分必要的地方才有，从这些零散的监控，薄叶千春能推测出乙骨忧太的大致行动轨迹：


    不是在被欺负，就是在等待被欺负呢……


    不只在教室里等了很久，把值日生的工作完成，还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社团里等了很久，把社团的活动场所打扫了。


    ‘打扫卫生’仿佛是乙骨忧太每日必打卡的日常任务。


    而‘见女朋友’这项很重要的任务……


    他完全没做！


    明明他手上都有指甲划痕，一看就是在过度的剧烈亲密中无意间造成的，按理而言，他和‘女朋友’的关系一定很好、很亲密，应该一有空就忍不住见面才对。


    薄叶千春用在纯爱番里积累的经验推测，只能得出比较有可能的结论：他的‘女朋友’，大概是校外人员。


    所以，乙骨忧太才宁愿坐在社团的活动场所边缘发呆，而不是去找‘女朋友’见面。


    但出了校门，他会去约会的。


    ……吧？


    「41.」


    【跟踪乙骨忧太的第一分钟。】


    薄叶千春思考着从保镖们那里学到的一些反跟踪知识，触类旁通地点亮跟踪要点：


    1，换装，丢掉显眼的制服，换上一身可以完美融入行人之中的日常系装扮。


    2，不直视乙骨忧太，只通过余光、窗户倒影、镜子观察。


    3，若无其事，哪怕无意间对视上，也要淡定自若地移开视线。


    4，猫猫祟祟，高频率地借用行人、建筑物遮挡自己的身体。


    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自己可能会被跟踪’的意识，据保镖所说，跟踪普通人其实很容易。


    【跟踪乙骨忧太的第十分钟。】


    薄叶千春发现她果然不适合运动。


    ‘男性和女性的差异’加上‘健康人和不健康者’的差异，所造成的局面是：


    乙骨忧太走两步，她要迈三步才能追上。


    明明他看起来很弱气，走路头也不抬，步伐也不大，还在有意避让行人，畏畏缩缩地只走边缘！


    但就是走得很快！！


    她居然跟不上！！！


    【追踪乙骨忧太的第三十分钟。】


    所有的追踪要点，都被薄叶千春抛弃，她只记得一件事：跟上乙骨忧太。


    最开始，乙骨忧太是低头闷走，让人追得眼冒金星。


    但走着走着，或许是因为远离学校、被同学碰见并欺负的概率小了许多，他转为走走停停，每走几分钟，就会在各种店铺前停一会儿，隔着玻璃窗认真端详店铺内的商品。


    薄叶千春边紧急休息，边见缝插针地观察店铺，十几次下来，勉强找到一些规律。


    那些店铺，好像，似乎，应该，都是一些精美的饰品、服装、串猪、玩偶等适合为女孩子挑选礼物的店铺。


    ——这家伙好像是在为‘女朋友’挑选礼物！


    可能是纪念日礼物或生日礼物，乙骨忧太挑选得很认真，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近，慢慢地从停留十多秒到停留几分钟。


    给薄叶千春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多。


    饶是如此，薄叶千春也眼前一阵阵发黑，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暇顾及什么跟踪技术，只要乙骨忧太一回头，就能惊讶地和她对视。


    ……幸好他没回头。


    一路走来，他除了最开始被跟上时回过一次头，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头。


    薄叶千春很感动。


    太好了，是专心为‘女朋友’挑选礼物的绝佳男友！跟踪狂有救了！


    【跟踪乙骨忧太的第一个小时。】


    乙骨忧太失踪了。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非常不正常，挑礼物居然挑一个小时，堪称越野跑，他更改了交通方式，选择乘搭地铁。


    薄叶千春从坐了十分钟的长椅上站起来，跟着走进地铁，对着完全陌生的、需要一定时间思考，要偷偷观察其他人、才能勉强学会如何使用的地铁设施陷入沉思。


    她的学习速度其实很快。


    因为不少动漫里出现过地铁场景，又是人流量较多的时候，学习模板时刻更新着，所以只是花费了一两分钟，薄叶千春便成功走进地铁。


    可进入地铁场所只是第一步。


    各种线、各种通道错综复杂地交织起来，连同‘乙骨忧太好像不见了’这一事实，和密密麻麻、挡住许多地铁指示牌的人群一起，共同汇进薄叶千春的处理器。


    她艰难地处理十几秒，不得不接受事实：她跟丢了。


    漫长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一个小时，她都用生命坚持下来了，却在地铁跟丢了……


    那一个小时是白追了吗……


    乙骨同学，你那么厉害，干嘛还摆出一副好欺负的弱气样子……


    这家伙，难道在钓鱼吗？！


    薄叶千春在原地转了几圈，眼前还是一阵阵地发晕。


    气的。


    缓了片刻，她随便挑了一辆车厢登上。


    现在是下班时间。


    车厢里的人很多，不少上班族都心如死灰地冷漠刷手机，抬眼望去，因坐着的人都被挡住，只能看到一排排微耸的后背。


    第一次坐地铁，薄叶千春却没什么好奇打量的兴致，她模仿着其他人握住一个把手，恹恹地垂下眼睫，有些出神地思考着怎么打出租车。


    地铁行驶带来了惯性。


    人群摇摇摆摆地倾斜起来，晃出一点虚影，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也模糊起来。


    薄叶千春的裙摆如水波，在轻轻晃动。


    为了跟踪，她特意换了一套平时不会选择，对她而言比较单薄、但符合季节的装扮：


    黑色卫衣，卫衣之下是染蓝的格子裙摆，裙摆到膝盖上一寸处，长袜在小腿三分之二、接近膝盖的地方止步，鞋子则是带了点跟的乐福鞋。


    整体而言，是犹带稚气的辣妹装扮。


    考虑到和乙骨忧太近距离地接触过，薄叶千春还戴了顶黑色的猫耳鸭舌帽，从后面看，她的黑发像是垂下来的柔顺猫尾。


    ‘猫尾’在晃动。


    电车停下，人群再次摇摆起来，有的人下车，有的人上车，短暂的人潮流动中，有人和薄叶千春擦肩而过。


    她不是很适应和人距离过近，回神了些，往座椅的方向站了站。


    几息后，电车再次行驶，人群摇摆起来，发出了点肩头和肩头相碰、衣服和皮包摩擦的声音。


    有人握住薄叶千春旁边的把手，虚虚地隔开她和其他人。


    起初，她不是很在意，目光落在玻璃车窗的边缘，眼睛因泛上来的疲倦而比往常更湿润些，形成一种莹莹的祖母绿色，处于虚焦状态。


    直到电车再一次停下，她稍微打起精神，却发现摇摆的人群和上下车的人流都没有碰到自己，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刚要回头看，重新聚焦的目光便定在玻璃窗上：人群的倒影中，有乙骨忧太。


    他就站在薄叶千春的身后，正在低头看手机，可能是在和‘女朋友’聊天，表情相当纠结，看起来很迟疑，像要鼓起勇气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鼓起来，打了一会儿字，删删减减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出去。


    薄叶千春怔住。


    「42.」


    欸？


    乙骨忧太？！


    活的乙骨忧太？！


    活的，老老实实地站着，不会闷头就走的乙骨忧太？！


    盯着乙骨忧太的侧影看了两秒，薄叶千春反应过来，转瞬间便在透支的疲倦中精神奕奕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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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紧急停止转头的动作，还把帽舌往下压了压，试图遮挡面颊。


    她绿色的眼睛更加莹润，焕发出一种明亮的色彩，圆形的瞳孔因专注而微微变形、显得有几分椭圆，像是锁定了猎物。


    ‘猎物’似乎一无所觉。


    乙骨忧太还在盯着手机看。


    大概注意力根本不在周围人身上，他根本没察觉到有同学在附近，只一味地纠结输入、删除、再输入、再删除。


    他就站在薄叶千春的后面，薄叶千春用余光能瞥见些他排出一行行黑色文字的输入框，也能看到他又摆着一副让人冒火的弱气模样，把刚输入的文字删除。


    输入框像是晚上的沙滩，‘黑色的海水’时而涨潮，时而落潮。


    组织了半天的措辞，最终，乙骨忧太发出去的消息数是：0。


    薄叶千春：“……”


    ……你们这些谈恋爱的家伙，不仅随时随地来一场越野跑，还要写论文的郑重心态编辑每一条消息吗？


    好变态啊。


    薄叶千春蹙起鼻尖，思考：难道，以后和‘非人存在’发消息，她也要如此反复斟酌？


    感觉会很累……


    她看了看乙骨忧太对视线一无所觉的侧脸，为难地拿出手机，想了会儿，努力删删减减，编辑出一条消息：[不开心……]


    [猫咪哭泣.JPG]


    “嗡。”


    在电车行驶、人□□织而出的细碎交谈声、衣物摩擦的声音中，有属于手机的嗡鸣声响响起，像是跳动的心脏，自薄叶千春的身后传来。


    是乙骨忧太的手机。


    他和薄叶千春之间的距离连半米都没有，有右手手握着她右侧上方的把手，身体却站在她的左侧，从倒影看，像是在用手臂虚揽着她，手机自然离她更近。


    低低的嗡鸣声中，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跳加快了几拍，目光无意识地向后移去、落向那部手机。


    手机倾斜了几度，屏幕泛起反光，让上面的内容难以辨认。


    乙骨忧太似乎没有察觉到视线，仍低着过分苍白、显出一种软弱假象的面庞，删删减减地继续打字。


    “嗡。”


    手机提示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薄叶千春的手机。


    在乙骨忧太闻声看来之前，她立刻收回视线、转头压低帽檐，防止被发现，而后才看向手机。


    出乎意料的是，‘非人存在’秒回了：[为什么？]


    耳畔，乙骨忧太的键盘音还在响着，薄叶千春思考几秒，拿出几分学到的认真，回复：[因为不太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求助了其他人，大家都说……]


    [你不喜欢我。]


    [4：‘他不喜欢你。’


    5：‘看到了吗，他不喜欢你。’.JPG]


    [猫咪哭泣.JPG]


    [真的吗？]


    耳畔，编辑消息的声音停住。


    手机里，‘非人存在’没有回消息。


    薄叶千春耐心等待，视线随意地落在车窗、座椅、地面之类的地方，最终定格在裙摆处。


    她的裙摆在摇晃。


    摇晃间，蓝白的裙摆拂向乙骨忧太的腿，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擦过他的制服。


    乙骨忧太可能没有察觉，所以没有后退。


    又可能是因为在抵抗电车行驶惯性，他被蓝白布料轻拂到的腿部，是绷紧的。


    薄叶千春怔住。


    电车的声音好像低了些，人群低低的交谈声在无形之间远离，重新响起的编辑短信声反而更加清晰，好像他们之间不再有距离。


    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奇异的、和接吻时有些相似的莫名感觉弥漫上心头，她盯着自己的裙摆，后知后觉地想：


    好像有点……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