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永生之地
作品:《栖息地》 “我要同万物万灵,步入你的领地。苦痛罪罚要脱离我身,喜悦要将我围绕。我的身心得到洁净,我因你而重见光明。我无需费心追逐,我无需担惊受怕,我将栖息在你的领地,受你庇佑,为你赞美,直到众灵归位,直到万物归一。”
永生之地不同于人们所想象的一样清冷孤寂,也不像人们所想象的一样人影绰绰。
这地虽安静空旷,却又热闹无比。
它像一个漆黑的容器,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无法丈量它的边际。
数不清的光点散在各处,远远看去犹如一颗颗悬于夜空的星星。它们闪烁着光,照亮了漆黑的一角。一颗接一颗,为这暗淡的永生之地带来光明。
这些看似渺小的星星里,承载着深厚的文明。
它们是大陆。
这些大陆看上去大体相似,都团成一团,只有走近才能知道它们的奥妙。
这一小团还没半个人大,可只轻轻一碰,渺小的星就会急速颤动着,膨胀炸开,露出裹在其中的大陆样貌。对完整铺开的大陆板块而言,站在它面前的人过于微不足道了,就和依它而生的住民一样。
大陆最外层都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屏障,里面的人见不到大陆外面,外面的人无法进去,但可隔着屏障将大陆所有尽收眼底。
这些大陆生长运行毫无规律,唯一不变的是,它们都绕着最中心运转。
层层叠叠的大陆中间,永生之地最中心,是全地最特别、最明亮的地方。
又方又圆的白瞳在上方转动,白光落在它下方的椅子上。
椅子上躺着个人。
似是多林。
她的面容我很熟悉。
是我的脸。
她披散着蓝色长发,闭着眼睛,面带微笑。
是完完全全的人样。
我不禁想起世人对多林的想象,龙头蛇身。如今一看,人们形容的有些过头了。
那尊莫名其妙出现又消失的白玉雕像呢?
我左看右看,可惜没有找到。
多林两侧,立着两只巨大的笼子,里面关满了东西。
在多林左手边的笼子里,飘着数不清的金色的,暂且可以叫做“线”东西,它们光芒万丈,惹人亲近。而在其右手边,也有一个同样巨大的鸟笼,里面电光闪烁着,照亮漂浮在其中的灰色的、死气沉沉的“线”。
这是什么?我颇为好奇地盯着看了半晌,没弄明白。
永生之地大而空旷,却因着点点星光有了一种柔和之感。
花了大半天,我才看完了其中四分之一的大陆。
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小腿,果然,人一旦有了脚就要不停走路。想要一条尾巴的想法又加重了几分。
跺着发酸的腿,回头想看看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一团亮光抓住了我的眼球。
大批灰色的细小线条从右边的笼里钻出,穿过数块大陆,在一处空旷地带停下,交织缠绕,团成一团,继而膨胀,一转眼,一个新的大陆产生了。紧接着飘来另一批灰色线条,随着二者的触碰,在大陆表面漾起层层波纹。这批灰线进入大陆,化为山川、河流、泥土,一个全新的世界就此诞生。
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这时,丝丝缕缕的金线从左边笼中钻出,嗖的一下,融进这个全新大陆里,化为同我一样的身影。这是大陆的第一批住民。
至此,时光的齿轮转动,这块大陆即将迎来属于它的璀璨旅途。
我有幸见证了一个文明的诞生。
某日,我们四人围着火光喝着热腾腾的小面汤。
寡淡的汤汁顺着喉咙直达胃部,带来一阵舒爽的轻叹。
“有没有一种可能,多林根本就不存在呢?”我抱着手中温热的碗,突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想?”枝钦不解问道。
“就,直觉。”我越看两本《多林记》越觉得奇怪,“多林是假的, 《多林记》也是假的。”
“可我觉得是真实的,不然怎么解释你们三位的存在呢?”枝钦倒是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维吉斯,”我突然扭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坐在一旁淡然喝汤的某人,“你呢?你也是蓝发金瞳吗?”
听到这话的江如、枝钦二人连连朝着维吉斯看去。
“你觉得,我是吗?”维吉斯漫不经心地晃着碗中地汤水。
“不是。”我答得迅速且肯定,“但,也不是不可能。”
“我对这个可能表示遗憾,我并不是蓝发金瞳。”维吉斯放下碗,目光直直朝我看来,“我们见过的。”
在我十八岁那年,枝钦已经无法起身行走了,日日窝在角落里发呆、昏睡。
封闭的小屋里,回荡着枝钦时不时发出的沉闷的咳嗽声。
“太狼狈了,我不想这么狼狈。小精灵,我好想今天就能闭眼睡着,然后一睡不醒。”枝钦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淡淡说着。
“先喝药。”我将乘着药汤的碗递给枝钦,握住枝钦的手,却触到一片冰凉。我皱着眉,将枝钦的手塞回被子,把人裹的紧紧的。
“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没生病时,整日都在担惊受怕,怕我还年轻一不小心就死了,就算睡着了,也能梦到自己突然死去的场景。我见过的,从生下来就一直见着的。密密麻麻的、脚下踩着的全是尸体,会枕着它们睡觉,空气里散着腐臭的气息。没有一个人体面的死去。太肮脏了,只要一想起我就觉得窒息,相比起来,现在真的活得很好了。生病后,也在害怕,怕我会随时死掉,怕自己死状惨烈,不得善终。我不想死的。”枝钦捧着碗边喝边慢吞吞地自言自语:“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没有被病魔折腾得面目全非,我还拥有清醒的意识。”
“我害怕,小精灵。我虽然知道死亡终会夺走我的一切,我也做好了准备,可是我,我还是害怕面对它。”枝钦捧着碗的手颤抖起来,荡起的药汤在空中划过一道浪花,我双手附在枝钦不断抖动的手上,眨巴着酸涩的眼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空气愈发沉默,我听见枝钦在哭。
我从未见枝钦哭过,至少在我面前,虽然看上去病怏怏的,整个人却过于潇洒了。
枝钦曾问过我对他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我咧嘴笑着夸赞他是翩翩少年郎,气宇不凡,一看便是谁家的好少年。
枝钦目光躲闪着,闹了个大红脸,我凑到他跟前悄咪咪地问他怎么夸两下就脸红了,是不是之前没听到过,枝钦很小声地嗯了声。
我垫脚拍了拍枝钦的肩头,颇为豪迈地说:“以后你能常常听到了。”
枝钦垂眸看我,嘴角微微扬起,他靠在一旁的铜墙上,沉思片刻:“小精灵,要是以后我跟不上你们的步伐,请一定抛下我。哎哟!”
枝钦揉着被我轻轻拍打的右手,委屈看着我的左手边:“小精灵你欺负我,江如你快管管小精灵,她欺负弱小了。”
我朝江如身边凑了凑,绷着个脸对枝钦说:“圣西亚不会抛下它的任何一位子民,多林也不会抛下牠的任何一位信徒,我们也是。枝钦,你不会被抛弃。”
“可是我希望我就算不能成为有用的人,我也不能是拖累。人各有命,小精灵,你得满足一下这位孱弱的患者的要求。”枝钦苦着脸,眼眶红红,可怜巴巴地垂头,看上去更弱不禁风了。
“记得喝药。”我往他怀里塞了几包药剂,冷着脸没再搭理他。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江如扯了扯我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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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频频朝我身后看去,我忍着没转身,江如又扯了扯我的衣角,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低咳,我下意识转头,只见瘦瘦高高的人蹲靠在墙角,捂嘴咳得厉害。
“你还不回屋?快回去喝药,这是维吉斯费心费力熬的,你得喝下去,不然我真的生气了枝钦。”我拍着枝钦颤抖的背部,手上力道轻得不能再轻。
“会喝的,王储殿下。”枝钦哑着嗓子,对着我笑。
如今的枝钦看上去还没我有重量,他在很努力的跟着我们。
说来讽刺,我是圣西亚的王储,是大陆的神选者,可面对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依次从这个世界抽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救不了任何人。
“对不起。”我哑着嗓子道歉,为之前的蛮横的强迫,为此刻的无能为力。
“江如,死亡是一种什么感觉?”枝钦抹掉脸上的泪痕,抬头看向我身边的方向。
江如,在一千多年前死去却仍存在于今的王,此刻就站在我身边,同我们一起,度过圣西亚最新的纪元。
“我死太久了,记不清了。它短如一瞬,又长似一生。”江如细细回想了一番,柔声说道:“死亡并非代表着结束,你会拥有崭新的空白,它任凭你构建,这是独属于你的《多林记》。”
江如边说,我边对着枝钦转述。
“枝钦,既知身是梦,一任事如尘。祝你灵魂永驻,向死而生。”我与江如异口同声。
圣西亚大陆和它的子民又熬过了天寒地冻的一年。
柴火烧的更旺了。仅存在大陆的住民不过十来万人。
人们躲在坚固的避风港里,无休无止念着祝祷词。
在一座座坚固堡垒旁边,堆砌着无数凸起的小土包。这些小土包里,装载着大陆和人民的珍贵遗物。
在我和江如还有枝钦之前常呆的山坡处,紧挨着出现了一座小土包。
这是我和维吉斯昨日刚造好的。
枝钦早就选好的,一座光秃秃的坟墓。
在云老头去世那日,枝钦就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能不能把他葬在这里,这个属于我们三人的秘密基地。
我当时问他,为什么不选在我们屋子旁边。
枝钦只是笑了笑拒绝了,他说这样不好。
我知道枝钦在拒绝什么。
笨蛋枝钦。
枝钦去世那日,刚好是圣西亚新一年的开始。
他窝在他喜欢的角落里,很突然的叫了我们三人一声,他拒绝了我和维吉斯的帮助,费力地坐直了身子,看着我们。
他看得很慢、很轻、又很仔细。
很久很久。
他浅笑着说:“恭喜我,我能睡个好觉了。”
枝钦死了。
这一次,枝钦没有哭。
死时他手里握着许多年前我和维吉斯雕刻的送给每个人的雕刻叶子。
保平安的。
叶子被他保管得很好,几乎看不出破损的痕迹。
上面刻着四个字——
喜乐安宁。
我们三人半跪在枝钦身旁,看着他沉入梦乡。
我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枝钦。”
他再没应过了。
也对,枝钦有他自己的事要做。
他要去追寻日光了。
不能打扰他了。
他是生机勃勃的种子,却终日被埋藏在沉重黄土之下,见不着光,盼不到雨;他是微小而顽强的寄生虫,虽有心跳,却早已没了呼吸;他是渴望春日暖阳的寒冬,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大地尘埃。
他要发芽,他将破土,他会在某日长成一片茂密的林。
他是枝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