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雪岚在容元洲的发布会场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机器人。


    现在机器人发展迅速，只要不仔细辨认，乍一看很难分清机器人和人之间的区别。


    身边的容元洲已经被一串话筒堵住，容元洲面带笑容地说着一些真爱之类的官话。


    自从上次坞修和戎雪岚联系上之后，他就在戎雪岚的机器人身体中种下锚点，方便几人随时联络。


    当坞修发现容元洲要做什么之后，就联系戎雪岚，询问他需不需要即刻打开通道。


    但戎雪岚拒绝了。


    对他而言，这就是给松裕惊喜重逢的最好时机。


    很快，容元洲精心准备的宴会厅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容元洲没有意外，他看着浑身武装的松裕，面带笑容：“松裕上校怎么有时间参加我的婚约发布会？”


    松裕也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不巧，你的机器人未婚夫涉嫌违法研究，我需要带走。”


    容元洲看了戎雪岚一眼，眼里有一种，这就是你看上的人的意味：“松裕上校说笑了，先不说我未婚夫只是一个机器人，研究的事情跟他能有什么关系，就说违法研究这种事，怎么也不应该是松裕上校带队，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这和你无关。”


    容元洲摇头：“上校说错了，我既然是他的未婚夫，当然和我有关。”


    松裕冷笑一声：“就算你们结婚了也可以离婚，更别说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未婚夫’。我劝容少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


    容元洲眯眼：“倘若我非要呢？”


    “那就别怪我。”


    两人狠话放完，目光却从未从当事人身上移开，只可惜那具机器人的身体终究影响了戎雪岚的表情展露，两人没有办法从他脸上看出他对自己的行为有什么想法。


    容元洲也就算了，毕竟他私开发布会昭告两人关系这件事并没有告诉戎雪岚，本就心虚，自然不敢对戎雪岚有什么要求。


    松裕找了戎雪岚这么久，当然不会允许戎雪岚当缩头乌龟。


    要不是这里不适合闲聊，要不是松裕身上的气质太冷，媒体迫于威慑，恐怕现在已经举着话筒和相机冲到松裕面前问两人是什么关系了。


    戎雪岚微笑，笑容却僵硬无比，他没有看身边的容元洲，只说了一句：“你来找我了。”


    “跟我走。”松裕皱着眉，说道。


    戎雪岚却摇头：“不要。我们再来玩一场游戏吧？还是捉迷藏，只要你找到我，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容元洲的双眼再听见戎雪岚拒绝时亮了一瞬，然而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瞳孔暗淡起来。


    他明白，自己彻底出局了。


    虽然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但是他不愿意认输。


    对于戎雪岚这样的人来说，如果不是为了利用他，是绝不会回头的。


    下一瞬，眼前的机器人忽然晃了晃，明明还是那样的双瞳，容元洲和松裕却知道，那个人已经像滑不溜就的泥鳅一样，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容元洲忽然嘲讽地笑了笑：“不用可怜我，是我心甘情愿做他的踏脚石。”


    “谁在可怜你？又不止你一个人心甘情愿做他踏脚石。”


    松裕这么回答道。


    容元洲：“……”


    容元洲：“……他不会爱人。或者说，他一直在我们身上寻找爱的痕迹。然后又模仿爱。只可惜我们也不会爱人。”


    容元洲顿了顿：“你是特殊的。特殊在你是正常人。”


    松裕扯了扯嘴角，收下这段不像夸奖的话。


    “松裕，”见松裕转身，马不停蹄踏上寻找戎雪岚的路途，容元洲冷不丁叫住他，“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真的在你身上学会爱，帮我好好教训他一下。”


    松裕如何不能在对方说的话里听出那些不甘，他知道，如果不是毫无机会，对方绝不会由他代劳。


    他没转身，只偏头笑笑：“我舍不得。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来。”


    ……


    戎雪岚哪也没去，而是回到医院里那具身体里。


    宗政竺设置的意识已经被松裕那一枪击毁，所以现在那具身体不过是个空壳。


    然而他还没睁眼，就感到身边有人的气息。


    “抓住你了。”


    居然是松裕。


    戎雪岚没想到松裕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他，但既然被找到，他也没准备赖账。


    他睁眼，看向床边的松裕，松裕看起来像是好几天都没有睡过觉一般，整个人憔悴得不行。


    戎雪岚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肉身沉重而凝滞，连带着灵魂像是湿了水的棉花一般，甚至不小心牵涉的伤口也带起一阵抽痛。


    但戎雪岚莫名有些许怀念，大概是因为这疼痛在某种程度上告知他自己真实存在。


    虽然在网络上肆意游走也很好，但对已经产生独立意识的他而言却未免有些孤独。


    “你想我答应你什么？”


    松裕双目紧紧盯着他，毫不迟疑：“我要你用真心重新攻略我一遍。”


    真心？


    戎雪岚眼中茫然，他摇头的幅度很缓慢：“我不会。”


    松裕：“我知道，我教你。”


    “我会教你的。我只要你的真心。”松裕说着，语气非常肯定。


    戎雪岚看着他，忽然笑笑：“只要真心就足够了吗？”


    松裕一愣，目光下意识落到戎雪岚的唇上。


    那种感觉……他只在游戏里尝过一次。


    他的喉结下意识上下滚动，“我……”


    松裕被他诱惑倾身，然而下一瞬，病房门被人打开。


    凌宜面若寒霜地走了进来：“这里是病房，不是你们随便发/情的地方。”


    话虽如此，她的双目却死死盯着松裕，看起来像是警告。


    松裕被她盯得莫名不自在，从戎雪岚身边抽离，清清嗓子：“我没……”


    “你闭嘴。”凌宜瞪他，“你的账我等下再跟你算，现在我要给他检查身体，你出去。”


    松裕：“……”


    松裕能怎么办？


    凌宜和坞修是他特意请来给戎雪岚检查的，他看了戎雪岚一眼，最后顺从地走了出去。


    见松裕走了出去，后面进来的坞修顺手将房门上锁。


    面对旧友，戎雪岚像个被家长逮住的孩子，乖乖地坐在病床上，满脸无辜地看着两个人。


    坞修率先打破三人之间古怪的气氛：“恢复的还好吗？宗政竺的程序我们已经彻底移除了，应该没有什么融合问题。”


    戎雪岚点头：“已经没有问题了。”


    看了凌宜一眼，他没忍住多嘴：“现在只有凌宜的问题了。”


    凌宜怒极反笑：“原来你还在意我呢。”


    戎雪岚正色：“我们不是家人吗？”


    凌宜的表情僵在脸上，她被戎雪岚的话打过措手不及，好半晌，她反问：“那你现在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家人了吗？”


    戎雪岚歪头：“我想……应该是永远不分开吧。家人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是我唯一永远信赖的。”


    坞修清咳了声，看向戎雪岚微笑：“……嗯，我们也不会离开你的，我们都爱你，也希望你能爱我们。”


    从A01-07、A01-21变成坞修、凌宜之后，他们从仿生意识体变成人类，接受了坞修与凌宜的所有记忆，并学会了什么是爱，只有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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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身体的戎雪岚却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进行拙劣的模仿和学习。


    爱是人类天生拥有的能力。


    换句话说，爱是每一个拥有血肉的生物拥有的能力。


    但戎雪岚是一团由数字和代码组成的意识体，他的身体是机械之躯，他的行为完全由程序所操纵，他不懂什么是爱，不明白为什么应该这么做。


    拥抱、亲吻、坦诚，这些行为对他而言仅仅是肉与肉相贴合，他没办法理解背后的含义，而所谓的感情对他而言并不是这些行为的内驱力。


    即便他能够在合适的时间做出相应的亲密行为，但不过是对大部分文学作品和现实素材分析之后进行的判断，是‘这时候我应该’，而不是‘我想这么做’。


    在爱的学习上，他是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


    戎雪岚只愣了一下，他无比诚恳地看着坞修和凌宜：“教我吧。只要是你们教的，我愿意学。”


    *


    戎雪岚出院很快。松裕之前攻击只是击穿了他的腹部，由坞修和凌宜帮忙更换身体内的器官，并不像人体一样需要恢复时间。


    但戎雪岚依然被松裕和凌宜两人紧紧看着，完全将他当成瓷娃娃一样对待。


    戎雪岚本人当然不赞成这种行为，这种生活对他而言过于无聊，但他反抗无效。


    今日，终于被他逮到两人监控的缝隙，他悄悄离开二人身边，来到连绛的酒吧。


    这间酒吧已经被连绛给了松裕，因此连绛很少会到这里来。


    今日却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亦或者两人命中注定必有一见，戎雪岚看见坐在吧台的连绛。


    他四处看看，嗯，没有松裕的身影，便向着连绛的方向走去。


    连绛察觉到身边坐下一个人，丝毫不感兴趣，甚至没有转过头，直到戎雪岚开口：“一杯‘失恋’。”


    连绛转头，看着完好无损的戎雪岚，挑挑眉：“‘失恋’是我的拿手特调，其他人做不出来。”


    话虽如此，她却起身走到吧台里，拿出调酒工具，为戎雪岚调出这杯酒。


    将酒推给戎雪岚，她才略带好奇地询问：“松裕居然舍得放你出来？”


    戎雪岚眉梢微动：“为什么不舍得放我出来？”


    连绛笑笑：“至少如果是我，是不会放你出来的。珍宝只有藏在家里才能放心。”


    戎雪岚耸肩：“就算藏在家里我也能逃走。没有什么能够困住我。”


    连绛喝了口杯子里的酒，美丽的面庞上绽开一丝晕红：“我成功了。多亏了你。”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戎雪岚却领悟到对方的感谢源自何处。


    戎雪岚表情没什么变化：“我可当不起，这只是你自己的努力，和我没关系。”


    连绛还想说什么，忽然视线上移，了然地笑了笑：“有人来接你了。”


    戎雪岚转头，毫无意外看见松裕的脸。


    他叹了口气，看起来非常无奈：“一下子没看住，你就飞走了。”


    “有什么关系，你总会找到我的，”戎雪岚将最后一口‘失恋’吞下去，向松裕伸出手，“抱抱我。”


    松裕呼吸一窒，他明知道戎雪岚的仿生人身体根本不会醉酒，却总是没办法抵抗对方这些撒娇似的动作，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任由戎雪岚靠在怀里。


    至少现在，戎雪岚的亲近并非程序判定，而是因为他乐于见到松裕出现那些难以自禁的表情。


    尽管他知道，戎雪岚还没有完全爱上他，但松裕能将自己的余生全部浪费在他身上。


    这就是他对戎雪岚的表白。


    他不需要雪融化，也不会私藏，他愿意在冰天雪地里跋涉，直到在雪中建立起属于他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