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生病，柚柠已经和从前的交际圈完全断了联系。


    这年头，别管什么圈，只要是个圈，那就必然是拜高踩低，墙倒众人推的地方。


    清楚这一点，柚柠的身体里的那颗平常心缩成一团，狠狠揪了一下。


    除了周默川，还有谁能找到杜可这来？


    是为了孩子？


    “知道了阿姨。”柚柠吐掉牙膏泡沫，换了身杜可的衣服下楼。


    露脐斜肩紧身T恤搭配嘻哈风格的牛仔裤，半长不短的头发在头顶随便扎起来。


    整个人看上去拽拽的，从眼神到气质，都和从前那个小傻子有着天壤之别。


    柚柠自高出走下来，恰逢周默川抬头，他原本疏淡的眼眸沉了沉，像坠着千言万语。


    柚柠全当没看见他的情绪变化，短暂对视之后撇开了目光。


    周默川这些天瘦了不少，但眉眼依旧精神，已经没有那几日的颓丧。


    他依旧一身熨帖的西装，不寻常的是，今日配了领针。


    他今天来找过来，大概是已经签好了离婚协议，他们还有一道领结婚证的流程没走完。


    “出去说。”柚柠走近周默川，示意他从沙发上起来。


    这里到底是杜可的家，不方便他们两个谈私事。


    周默川也没多说什么，跟着柚柠起身，礼貌的对杜可父母道谢，说了再见。


    他的车停在门外，柚柠大方的坐上去。


    “去民政局？”她问。


    周默川睨她一眼，“能不能先谈谈？”


    柚柠落在膝头的手不自觉的蜷了蜷，像是急着想抓紧什么，偏偏掌心是空的。


    “谈钱吗？”柚柠不再看他，望向窗外，“还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过什么吗？我们是契约婚姻，你给我钱，我为你办事。”


    “所以除了钱之外，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柚柠强调。


    “柚柠，那晚姜樱在我的酒里放了东西。”周默川拧了拧眉，“可我对你...与那些药无关。”


    姜樱那晚确实在酒里放了大剂量的药，可周默川和她纠缠良久，又打车回了远离市区的家，药效绝对不可能持续那么长时间。


    柚柠心头微动，却始终冷漠的看着窗外。


    “是我没有弄清状况，以为姜樱才是当年救了我的人，不仅如此，她还让我误会她的母亲也死在了我叔叔的报复之下。”


    周默川顿了顿，继续说，“孙娟就是她的母亲。”


    柚柠第一次听周默川讲起这些。


    “所以你对姜樱百般纵容，是因为她救了你，又因为你失去了母亲。”柚柠转头凝着周默川的眼睛，“现在知道认错了救命恩人，又要来招惹我了？”


    “周默川，你真的懂感情吗？”柚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以为谁都稀罕你以身相许来报恩吗？那不是报答我，那是在羞辱我。”


    柚柠定定的看着他，“你是觉得我不配让别人全心全意去爱吗？非要有个以亏欠为前提的由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默川眉心蹙的更紧。


    “我不想知道你的意思，我只知道我现在很不舒服。”柚柠盯着挡风玻璃，“我现在需要的是你立刻，马上带我去民政局把结婚证办了。”


    周默川静静看了柚柠一会，没再说什么，起车驶出了小区。


    沉默中，柚柠想起从前爷爷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周默川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父母的突然离世和身边至亲的算计。


    这让他失去了对人的信任，对感情的认知也产生了扭曲，或许他对自己的认知也已经扭曲。


    柚柠无法想象当时年仅二十二岁的周默川刚刚丧失至亲，又同一时间得知害死父母的人是自己的亲叔叔时的感受。


    她光是假想那段经历都会觉得窒息，她不可能不心疼周默川。


    可人不能只活在伤痛里。


    柚柠虽然因为周默川感受到许多痛苦，可周默川也确确实实对她好过。


    感情不像语言那样收发自如，她喜欢周默川那么久，不可能一朝一夕就真的能放下。


    就算必须要分开，她也依然希望周默川好好的。


    “周默川。”她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有无法愈合的伤痛吗？你以为你用补偿的心态去对待和姜樱这段感情，自己就有多伟大吗？”


    柚柠紧了紧手，“不是的，你不过是抱着自毁的心态，你在报复你自己，自暴自弃的同时，也同样伤害了别人，你没有尊重过感情。”


    自爱才能爱人，一个都不爱惜自己的人，怎么可能给别人好的感情？


    柚柠倏然红了眼睛，她咬了咬唇，看着周默川说：


    “不要活在仇恨里，过去的事多糟糕都已经过去了，你该向前看，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也是爷爷希望看到的。”


    “别哭。”周默川忽然伸手过来，指背在眼睑轻轻一碰，“是我的错，你生气是应该的。”


    柚柠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有一种喜欢叫做生理性喜欢。


    无论头脑多么清醒理智，只要碰到那个人就会立刻玩完。


    她不自觉收紧了交缠的手指，却没有躲开，她喜欢这样不经意的触碰。


    “柚柠，我会改。”周默川温柔道，“你能不能教教我？”


    柚柠找回理智，“我的志向不是做老师。”


    她挥开周默川的手，“走吧。”


    生母离开之后，柚柠过了很久的苦日子，靠着画画创出名堂之后，她就决定再也不让自己吃苦了，任何苦都不行。


    可傻了的那四年却惨不忍睹，她至今不愿细想。


    现在刚刚恢复成正常人，又要她去教一个男人如何去爱，那过程她一点也不想掺和。


    周默川蜷了蜷手指，继续开车，可行进的方向却不是民政局，而是周默川给她买的那栋房子。


    “来这做什么？”柚柠拧眉，“我已经卖给别人了。”


    她让中介帮忙卖的，这栋房子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其实她还挺舍不得这里的，抛开周默川不说，这里大到沙发茶几，小到碗盘刀叉，都是她亲自选的。


    已经投入了很多感情。


    “嗯，卖给我了。”周默川淡声说着，下车给柚柠开门。


    “什么？”柚柠漂亮的眉毛拧了拧，“你没事儿吧？”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周默川第一次带柚柠来时就知道柚柠喜欢这里，“无论你要去哪里，累了烦了，都可以回来。”


    可她也知道柚柠要走了，并且不会为他留下来。


    她原本就是个潇洒的女孩。


    周默川微微仰着下巴往别墅看去，“离婚协议我不会签，柚柠，这次换你来给我机会。”


    柚柠一僵。


    “再给我一次追你的机会。”周默川与她并肩站着，忽然侧头望过来，“三年，如果你还是决定不要我，我不会再缠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