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娘不挑饭，她这个年龄的人都挨过饿，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这样的饭菜也是顶好的，只不过比着在大儿子家差些罢了。年老了自己不能做，有碗现成的饭吃就很不错了，还奢求什么，只愿在二儿子家尽量不惹人家生气发火就阿弥陀佛了。


    爱玲在家，建国娘尽量让自己隐身起来，好歹等着她出门干活后，就好了。


    中午时，乡里来了干部下来检查，建民便不能在家，他临走之前对爱玲道“好歹以前娘待咱们不薄，她要上厕所你扶她一把。”


    爱玲不理他，建民前脚刚走，她后脚便出了门，跑到代销点打起麻将来，老娘我也学学别的女人，天天忙个不停，也给自己放半天假吧，马上又要出门干活。


    今天上午的手气不赖，小赢了一二十块钱，散牌后爱玲回了家，扫了眼棚子下面的小屋里安静一片，能有什么事？爱玲哼着歌推了自行车出去，准备接晓辉放学了一起去乡里吃个饭。


    去乡里吃饭，晓辉高兴的很，娘俩个便兴冲冲的往乡里而去。晓辉极少在外面饭店吃饭，爱玲要的也不是啥主贵的饭，一人一碗刀削面，但到底与家里的饭菜滋味不一样，晓辉还是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那碗刀削面，连汤都喝的干净。


    爱玲一阵心疼，又把自己碗里的拔给晓辉一些。晓辉打了个饱嗝，笑了起来“妈，我吃不下了。”


    “吃吧，又没多少。”


    晓辉把面倒在母亲碗里，等着妈妈吃饭“俺奶奶咋吃呢？”


    “我来前给她做了饭的，她又不吃腥荤。”


    “哦。”


    两个人吃完饭，又趁着晌午的空看了晓玉，告诉她自己明天就出门了，嘱咐她好好学习，星期天回去了自己洗衣服，洗头发。然后匆匆回家去，怕晓辉上学迟到了。


    到了家门口，随柱娘正着急的趴在门上侧耳细听，一见爱玲回来忙道“爱玲，你回来的正好，我听着你娘在喊叫呢！”


    “这回在家耽误了老长时间，我想着明天出门，去看了看晓玉。”爱玲解释道，一边打开了门。


    随柱娘知道爱玲的性子，也不进家笑着道“可不是，该去看看，一出门得好久不回来呢。”


    “不出去咋整，挣的跟不上花的，光俺娘这次住院花了好几千，我是真不想出门，累死累活的。”


    “两个人挣钱还是快的多。”随柱娘说着便回了自己家。


    爱玲走到屋门口，就听到婆婆在里面哭，爱玲推开门“你又嚎啥呢，嚎的街坊四邻都不得安生。”


    建国娘听了媳妇的话立马止住了哭，她今天很丢人，尿床了。建国娘虽然躺在屋里，但耳朵一直侧耳细听院里的动静，儿子交待媳妇扶她上厕所。她心里多少也有个安慰，她自认以前待爱玲不错，诚如儿子所言，待她好过月竹几倍，虽然前些天两个人吵了架，但如今自己在难处，她扶我一把也应该的。


    但儿子一出门媳妇也出去了，半天不回来，建国娘想上厕所了就盼着爱玲回来，她回来了我一定喊她，好歹我也是她娘，媳妇也算我半个闺女，不会眼看着自己做难不管的。


    到了晌午她听到大门开了的声音，正准备喊，大门又关上了。建国娘一阵失望，度秒如年的在家等着儿子儿媳孙子的回来，幻想着谁来了让自己脫离这煎熬。时间如同滞住了一般，过的如此的慢如此的难熬，她开始大声喊“建民！爱玲！”可无人回应，他们都去哪里了啊？


    她又开始了哭，可身子不听她的指挥，她动不了，她挥着那只好些的胳膊打自己的脸，你活着做什么？活着做什么啊！


    她听到了随柱娘的声音，建国娘来了精神，努力大声喊“嫂子，你快来你快来扶我上个厕所吧！”


    “你家大门锁着呢，爱玲去哪里了？”随柱娘冲着大门缝喊。


    “我不知道啊！”建国娘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尿床了。


    屈辱的泪顺流而下，她一辈子爱干净，就是住在这棚子下面，也要将这小屋收拾的干净整齐，如今她却尿床了，如同一个几个月的娃娃，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千倍万倍，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建国娘的泪无声的流着，任由媳妇骂她说她，那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是个没有尊严的人了。


    爱玲进了灶屋给她做了一碗面条，搁在她桌上便出去了。


    直到儿子回来，见桌子上的面条已经坨了，便问“娘，您咋不吃饭呢？”


    “我不饿。”建国娘言不由衷的回答。    “上厕所不上？我扶您起来。”


    “建民，你去喊你婶子过来一下。”


    “喊她干啥？”


    “我有事。”


    “有事您说话，我是您儿子有啥不能说的！”建民声音大了，却瞥见母亲满脸泪痕，他迟疑伸手摸了床，才知道母亲是为何。


    建民从包袱里找出母亲的衣服，帮着母亲换上，又扶她下来坐在一边，将褥子揭了搭在院里的绳子上，端起那端饭进了上屋，爱玲此时正在屋里装行李，看到一脸黑线的建民向自己走来。


    “刘爱玲，我咋交待你的？让你扶一下娘，让娘都尿在床上！只有你的娘是娘，我的娘不是娘？”建民说着将那碗面条重重放在她面前。


    “她不喊我不吭声怪谁？少在我跟前撒野！你娘以前可说了，她有儿子有闺女，不用我！我可是记着这话呢！”爱玲拉长了腔，也提高了声调。该，真该！一桩桩一件件的旧事浮上心头，你也有今日！


    建民的手停在半空中许久，然后出屋。


    听了此言的建国娘也想起了这句话，那是她和爱玲吵架时说的话，原来她真拿这句话来堵我了。泪水流进嘴角又咸又涩，如果能回到过去，她一定听老头子的话，一定好好待月竹，一定一碗水端平，两个儿子一样看待，一切的一切都怨我，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