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看了一眼气息越发微弱的端木瑛。


    “回龙虎山。”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圣等人精神一振。


    “是！”


    一行人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吕家村，和那片还在冒着青烟的焦土。


    无声地诉说着，刚才这里发生了一扬何等恐怖的战斗。


    返回龙虎山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周圣数次看向张逸尘，欲言又止。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震撼。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有些存在，已经不能用常理去揣度。


    你只需要知道，他站在你这边，就足够了。


    而端木瑛，在张逸尘渡过去一丝精纯的先天一炁后，暂时吊住了性命。


    她靠在车窗边，看着飞速倒退的风景，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或许，回到那个开始的地方，才能了结这一切的恩怨吧。


    龙虎山，天师府后山。


    一间清幽的静室之内，数道身影静立。


    老天师张之维，周圣，张逸尘，以及一个面容憔悴，眼神复杂的年轻人。


    正是从全性中脱离，前来龙虎山寻求庇护的吕良。


    而在房间中央的床上，躺着的正是端木瑛。


    回到龙虎山后，老天师亲自出手，用金光咒为她梳理经脉。


    但结果，却只是无奈地摇头。


    端木瑛的身体和炁海，都被吕慈用秘法摧残得太厉害了。


    根基已毁，油尽灯枯，非人力可以挽回。


    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的时刻。


    “太……太奶……”


    吕良看着床上那个陌生的老人，嘴唇哆嗦着，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这个称呼，他只在很小的时候，听爷爷提起过。


    他一直以为，太奶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端木瑛的目光，落在了吕良身上。


    那双即将熄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愧疚，一丝怜悯，也有一丝解脱。


    “良……良儿……”


    她的声音，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是我……我对不起你。”


    吕良身体一震，不解地看着她。


    “太奶，您……”


    端“木瑛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那是一种深植于灵魂的，刻骨铭心的恨意！


    “我恨吕家！我恨吕慈那个畜生！”


    “他毁了我的一生，把我当成生育和传承双全手的工具！”


    “我恨不得将整个吕家都挫骨扬灰！”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怨毒。


    静室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能想象，一个风华正茂的天之骄女，遭遇那样的对待，心中该有多大的怨恨。


    “可是，我做不到……”


    端木瑛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充满了不甘。


    “我被他囚禁着，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直到……直到吕欢的出生。”


    听到“吕欢”这个名字，吕良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充满了痛苦。


    吕欢，是他的亲姐姐。


    也是他记忆中，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


    这是他一生的梦魇！


    “吕欢那孩子，完美地继承了吕家的明魂术，也继承了我的双全手天赋。”


    “我看到了希望，一个复仇的希望！”


    端木瑛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于是，在一个深夜，我用双全手，入侵了吕欢的灵魂！”


    此言一出，吕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双全手！


    性命双全，可以修改肉身，更可以干涉灵魂！


    “我抹去了她的意识，占据了她的身体，想要借此逃离吕家。”


    “但吕慈那个老狗太警觉了，他很快就发现吕欢的不对劲。”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在被他再次抓住之前，我做了最后一件事。”


    端木瑛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吕良。


    “我再次动用双全手，修改了你的记忆！”


    “我将你杀死吕欢的虚假记忆，深深地烙印在了你的灵魂里！”


    “让你，来当这个替罪羊！”


    “让你，来承受杀死亲姐姐的痛苦！”


    “我要让吕慈的子孙，也尝尝这痛不欲生的滋味！哈哈哈哈！”


    端木瑛疯狂地笑着，笑着笑着，却流出了血泪。


    吕良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真相……


    这就是真相吗？


    他不是杀人凶手？


    他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罪孽，竟然是假的？


    一股无法言喻的愤怒，从他心底涌起！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冲着端木瑛怒吼，双目赤红。


    “你毁了我！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活在无尽的自责与噩梦之中，被家族追杀，被全性利用！


    他的人生，就是一扬悲剧！


    而这扬悲剧的导演，竟然是眼前这个他素未谋面的太奶！


    周圣想要上前劝阻，却被老天师拦住了。


    这是他们家族的因果，需要他们自己了结。


    面对吕良的质问，端木瑛停止了笑。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悲哀。


    “孩子，我知道你恨我。”


    “但你可知，你的太爷吕慈，对我做了什么？对你的那些姑婆们，又做了什么？”


    周圣在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将端木瑛的遭遇，将吕家那些肮脏的，灭绝人性的内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吕良静静地听着。


    他脸上的愤怒，在一点点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了无尽的悲凉与羞愧。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隐藏着如此肮脏的罪恶。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家族，根基竟是建立在如此残忍的迫害之上。


    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想起了父亲，想起了那些族人高高在上的嘴脸。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噗通！


    吕良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他朝着端木瑛，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无比沉重。


    “太奶……对不起！”


    “是我……是我们吕家，对不起您！”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忏悔。


    他终于明白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端木瑛的疯狂报复，源头在于吕慈那滔天的罪行。


    而吕慈的罪行，又源于何处？


    老天师张之维悠悠一叹，仿佛看穿了世事。


    “一切，皆是因果啊。”


    “甲申之乱，八奇技现世，引得天下大乱，人心贪婪。”


    “吕家为了夺取双全手，犯下恶行。”


    “端木瑛为了复仇，扭曲了人心。”


    “一代代的恩怨，一代代的仇恨，就像一个无解的循环，将所有人都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