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渐西斜，暮色漫进的竹林，房间中逐渐点起蜡烛。


    苏砚辞青瓷碗，里面的甜牛乳早就见底，“小公子可还要再喝一碗。”


    丫鬟上前问道。


    苏砚辞摇摇头，打了个饱嗝，这是他喝的第三碗牛乳了，再加上中午吃的太多，一时间竟觉的有些撑得慌。


    看样子，今天的晚饭是吃不下了。


    他摊在桌子上，郁闷的看向还在桌子前坐着的太子李太傅他们。


    桌子上的饭菜早已吃完被撤了下去，换上了新泡的茶水和点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饭桌上的谈话从家常夸赞变成了诗词歌赋，又从诗词歌赋变成了国家大事。


    除了苏砚辞，饭桌上的其他人谈论起事情来，都是信手拈来，出口成章，甚至连苏砚铭也能插上一两句。


    苏砚辞有些纳闷：这苏砚铭不是被当做关在地牢里吗？怎么地牢里还能读书啊？


    听着自己插不进去的话题，苏砚辞也没有吵闹，吃完饭后，自觉在竹林中玩了一会，并在偏房中遇到了李锦淑和李瑾瑜。


    不知为何，李太傅并没有让他的两个孙子孙女来和他们一起吃饭，而是偏厅给两个孩子重新准备了一桌，让他们自己单独吃。


    苏砚辞对此表示很赞同，他可不希望看见那个自闭症患者，别到时候变的和苏砚铭之前一样，发狂咬人，把他隔得远远的，正好。


    李瑾瑜乖巧的在地毯上玩着积木，李锦淑则在一旁看着书，当看到从门口经过苏砚辞，李瑾瑜的目光瞬间亮了。


    他丢下积木站起来，像是下乡的大鹅看见猎物一般，在李锦淑的惊呼中，长着手朝苏砚辞扑过来。。


    苏砚辞这次学聪明了，他当机立断转身就跑，并让丫鬟赶紧将李瑾瑜拦住，自己则快速跑回正厅，然后待在房里不出去了。


    苏砚辞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手腕上的铃铛，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李太傅他们，期望他们的谈话赶紧结束。


    像是注意到苏砚辞幽怨的目光，李太傅喝了一口茶：“小辞还想吃什么东西，让小厨房准备便是。”


    苏砚辞也不起身，摇了摇头，脸上的软肉被桌面挤得的变形，抱怨道：“没有想吃的了，我都吃撑了。”


    偏厅方向传来木头碰撞的声响，应该是李瑾瑜在玩积木，李瑾瑜被丫鬟们拦住以后，偏房的门就关闭了。


    但依然会有动静时不时的从偏方传来。


    “瑾瑜就是喜欢玩积木。”李太傅望着偏房叹了口气，茶烟在他眉间聚成薄纱，“锦淑这孩子倒乖巧，偏瑾瑜总爱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将来.......”


    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苏砚辞在心中接下下半句话，精心培养的儿子为了爱情辞官回乡，孙子又是个自闭症儿童，别说光耀门楣，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也就是李瑾瑜还算乖巧，李府家底丰厚，有足够多的丫鬟去照顾他。


    要是碰上那种又吵又闹的，普通人家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老师不必忧心，瑾瑜定会逢凶化吉。”太子望着眼前鬓发斑白的恩师，心中满是唏嘘，他轻声安慰，“再说了，还有学生呢，学生定当竭尽全力，断不会让锦淑瑾瑜无人照拂。”


    太子也知道李太傅的情况，所以特地说出此话，让李太傅放心。


    如今李太傅明年就要要七十了，在古代，这个年龄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李太傅也可能活不了几年了，可李锦淑，李瑾瑜却还这么小。    待他去世，李家的所有，财富地位权利，都将化为云烟。


    而作为学生的太子，有责任庇佑老师留下的血脉。之所以让苏砚辞拜入李太傅，也是这个原因。


    让李太傅和镇国公府有了关系，将来镇国公府也好出面维护。


    李太傅听罢，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茶杯，思绪不禁飘回多年前。


    那时他追随渊太祖南征北战，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看着自己效忠追随的男人一步步登上皇位，满心以为可以功成身退，含饴弄孙。


    却不想儿子为爱辞官，孙子瑾瑜又身患怪病，好好的一个家，竟落得需要外人庇佑的境地。


    没办法，李太傅只好重归朝堂，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维持着李家最后的荣光。


    “老臣知道太子的心意......”李太傅叹了口气，目光透过墙壁，落在偏厅方向，那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是锦淑在给瑾瑜抚琴。


    “只是瑾瑜这孩子......”话未说完，声音已有些哽咽，“不知为何，昨日他突然发狂，还吓坏了小辞，今日也是。”


    听到此话，苏明珠特意看了苏砚铭一眼，但苏砚铭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脸上依然是那副平淡的笑意。


    “瑾瑜如今这副模样，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李太傅说着，目光中的疲惫和担忧怎么也遮盖不住。


    “锦淑倒还好，将来备上丰厚的嫁妆，嫁出去。可瑾瑜这副模样，我也不好意思去祸害其他孩子。”


    苏砚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也满是感慨。


    太子提议让小辞拜入李太傅门下，他便深知其中缘由：李家如今全靠恩师一人支撑，待恩师百年之后，若没有可靠的援手，这对兄妹怕是难以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中立足。


    “太傅不必挂怀。”苏砚安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辞既已拜入您门下，便是您的弟子，镇国公府自会将锦淑和瑾瑜视为自家兄妹。日后若有任何难处，只需一句话，镇国公府定当全力以赴。”


    “希望如此吧......”李太傅轻声喃喃道，人心是最容易变的，现在说的好听，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呢？


    李太傅抬手轻轻抚了抚苏砚辞的发顶，满含歉意道：“昨日的事情，我听锦淑说了。”


    “瑾瑜突然发狂，揪着你得衣袖，吓到你了吧？”


    苏砚辞抬头看着那双盛满愧疚的眼睛，突然觉得李太傅有些可怜，一大把年纪了，因为孙子，竟然要给自己一个小辈道歉。


    那李瑾瑜真是——


    苏砚辞猛地停止思考，他望着面前李太傅苍老的脸颊，忽然想起前世，苏家破产后，他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似乎也是这般，低声下气的去求别人注资，去恳求顾云峥放过苏家。


    当时自己得知后，还大闹了一场，觉得他们给自己丢了面子。


    “小辞？”苏砚礼的声音拉回苏砚辞的神志，他恍然回神，轻轻摇头：“没事，我也没有伤到。”


    “那就好......”太傅声音很轻，“如果瑾瑜还吓唬你，你尽管告诉我，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你可莫要生气，嫌他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