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陷害

作品:《狂医

    VIP病房内,空气凝滞如铅。


    柳老爷子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身上连接着数个生命监测仪器,屏幕上的曲线平缓得近乎直线。


    张帆没有看那些现代医疗设备。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一根银针上。每一根都细如牛毛,在灯下泛着森然的冷光。


    他拈起其中最长的一根,针尖对准了柳老爷子胸前的膻中穴。


    陆明站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肌肉紧绷,审视着张帆的一举一动。朱琳清则站在张帆的斜后方,指尖冰凉。


    整个房间里,只有仪器发出的、单调的“滴滴”声。


    张帆的手腕沉稳,没有一丝颤抖。银针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病房的死寂,尖锐得刺耳。


    陆明皱眉,掏出手机,快步走到病房的角落里接听。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张帆的耳朵。


    张帆的动作没有停,耳尖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低语,断断续续地传来。


    “……都安排好了……朱母那边……已经收了苏家的聘礼……对,就是明天……订婚宴照常举行……”


    银针的针尾,在张帆的指尖下,停住了。只差分毫,便能刺入穴位。


    他侧过脸,看向朱琳清。


    她脸上的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总是清亮冷静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像暴雨中被摧折的蝶翼。


    “不……”她无意识地呢喃,向后退了一步。


    身体的晃动,让她撞上了身后的器械台。


    哐当!


    一瓶医用酒精被整个带翻,透明的液体泼洒而出,瞬间浸湿了铺在上面的白色桌布。酒精的挥发性气味弥漫开来。更糟的是,旁边一个未熄灭的酒精灯,火苗像有了生命一般,顺着流淌的酒精痕迹,轰然窜起!


    蓝色的火焰沿着桌沿,蛇一样扑向桌子中央那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帆改良过的单方。


    “小心!”张帆瞳孔一缩。


    他顾不上施针,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整个人扑了过去,伸手去抢救那张唯一的单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一股凌厉的劲风从他脑后袭来!


    砰——


    一声沉闷的钝击。


    他的后颈像是被铁锤砸中,剧痛瞬间炸开。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天花板上的灯光碎成无数光斑。


    他向前扑倒,身体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残存的意识里,他看见一只锃亮的皮鞋,踩住了那张刚刚脱离火海的丹方。


    鞋底沾着灰黑的泥印,重重碾过纸上那两个墨迹未干的字。


    巫药。    “张帆!”


    朱琳清的惊呼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扭曲而遥远。


    紧接着,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冰冷又带着一种刻骨的快意。


    “姐姐,你真是糊涂了,怎么能把这种贼带到柳爷爷的病房里来?”


    张帆用尽最后的力气,偏过头。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妆容精致,是柳青青。她的嘴角挂着一抹胜利者的冷笑,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她挽着陆明的手臂,姿态亲密。


    陆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再无之前的紧绷,只剩下一种计划得逞的松弛。


    “朱小姐,这可不是我冤枉他,”陆明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柳青青小姐亲眼看见他潜入你们朱家的资料室,偷窃机密单方。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琳清的脸色惨白如纸,她看着陆明,又看看柳青青,最后视线落在张帆身上,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把他带走。”陆明对门口的保安下了命令。


    雨停了。


    走廊的窗外,天空是一种混沌的灰蓝色。


    张帆被两个保安一左一右地拖着,双脚在光洁的地面上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后颈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意识在清醒和昏沉的边缘来回拉扯。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是那枚阴阳鱼扣。金属的表面上,似乎还残留着几个小时前,朱琳清交给他时留下的体温。


    医院大门外,潮湿的晚风吹在脸上,带着雨后的腥气。


    他被粗暴地推搡出去,踉跄几步,撞在路边的灯柱上。


    远处大楼的巨幅LED屏幕,在此刻亮起。刺目的霓虹,照亮了一张巨大的订婚海报。


    照片上,朱琳清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挽着苏炳。她的名字被巨大的烫金字体圈住,在夜色里闪闪发光。


    那金色的圈,像一个华丽的囚笼。


    也像极了六年前,柳青青在他们那份离婚协议书的末尾,用红笔画下的那个圈。


    张帆的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他闭上眼。


    陆明整了整自己因为刚才的“冲突”而略显褶皱的西装袖口,脸上计划得逞的松弛感愈发浓厚。他转过身,准备对柳青青说些什么,邀功,或者规划下一步。


    柳青青却没看他。


    她只是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检查着自己精致的妆容,用指尖轻轻抹去眼角一点不存在的瑕疵。


    “去,把恒隆那家爱马仕给我包起来。”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陆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去给我买包。”柳青青收起镜子,终于把视线投向他,那眼神里没有赞许,没有喜悦,只有一种纯粹的命令,“那款鳄鱼皮的,上次你看过的,说是要配货一百二十万那个。现在就去。”    空气瞬间变得沉闷。


    胜利的喜悦在陆明胸中迅速冷却、硬化,变成一块又冷又沉的石头。他策划了整件事,他找到了柳青青这个最关键的“证人”,他引导了朱琳清的信任,他安排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才是这一切的总导演。


    可现在,这个他剧本里的女主角,却用一种打发下人的口吻,让他在这胜利的最高潮时刻,去当一个跑腿的。


    “青青,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明的声线绷紧了,“张帆刚被带走,柳爷爷这边……”


    “柳爷爷?”柳青青轻笑一声,打断了他,“你还真把自己当柳家的女婿了?他死不了,待会儿处理他。”


    她向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声。


    “倒是你,陆明,”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点了点陆明的胸口,“你是不是觉得,扳倒一个张帆,你就赢了?”


    陆明没有说话,但喉结的滚动出卖了他的情绪。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平起平坐,跟我谈‘我们’的事了?”柳青青的每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陆明刚刚膨胀起来的自尊心。


    “没有你,这件事不会这么顺利。”陆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是吗?”柳青青的笑意更深,也更冷,“没有你,我最多是多花点时间,多费点钱。可没有我,你连朱家那间资料室的门朝哪边开都找不到。”


    她绕着陆明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


    “我让你去买包,是给你一个花钱的机会。你出的力,我用钱来买,公平交易。怎么,你还想要别的?”她的语气充满了嘲弄,“想要我柳青青的感谢?还是……爱情?”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带着致命的羞辱。


    陆明的脸涨红,又转为铁青。他引以为傲的计谋,他自以为是的掌控力,在柳青青面前,被轻飘飘地撕得粉碎。


    他不是合伙人,他只是一个比较好用的工具。


    “我帮你拿到的是巫药的单方!”陆明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甘的嘶吼,“这东西的价值,你比我清楚!一个包?”


    “哦?巫药?”柳青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确定你拿到的是巫药?”


    她弯下腰,捡起那张被皮鞋底碾过的纸。


    灰黑的泥印模糊了上面的字迹,但依稀还能辨认出那两个墨迹未干的大字。


    柳青青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纸张,对着灯光看了看,然后,她的动作停住了。


    她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不是惊喜,而是一种古怪的、混杂着困惑与愤怒的表情。


    “陆明。”她再次开口,声音里那种猫捉老鼠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刀锋般的锐利。


    “你过来,看看。”


    陆明不明所以,往前凑近。


    纸张上,除了那两个硕大的巫药之外,下面还有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些字迹,因为刚才的踩踏和酒精的浸染,已经有些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