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作品:《金鼓锵锵,难止

    燎燎大火,将一切都烧得干净透彻,就像琼夫人以命入局的干净灵魂,净化了这片污浊苍老的土地。


    “回圣上,臣救驾来迟。”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在地上,身后呜呜泱泱跟了一大批提着桶的太监,这会子也不管手里头的容器是什么,通通都冲向了火堆中。陆弘文抬头,心急地将眼前一帮争功的太监扒拉开,找到了被大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梁帝,高兴地长长呼了一口气。他仪容完好,高坐在步辇上,目光深邃地看着火堆里挣扎的大臣。


    昭华和成乾凑在一起讲什么,又戳了戳自己吹弹可破的脸蛋,担忧地蹙起柳眉问道:“我这里可红得厉害,不会留疤吧?”成乾整个右手都被灼烧地厉害,身后的太监和御医着急忙慌地抖上药品,被成乾拒绝以后直跳脚。


    “无妨,社稷下理应让鹤发伏枥的长辈先来,”成乾冷淡开口,漠然地盯着这一切,他目光聚焦到门口,留在了一个孤影独身的人身上。陆青意本人生得清丽高雅,如此灾难枯木下,散落的拆鬓和额间飘扬的长发,显得优雅淡然,脱俗非凡。“阿济,看什么呢?”昭华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撇撇嘴:“不过是些快要入土的糟老头子,你那么看重他们?”


    成乾将目光移到了这位比自己大上几个月出生的阿姐,没有多说。


    虞皓速度很快,火速提了涉及到宴会的所有宫婢,扔进了刑部准备将四十九道刑法一一用过,再行定夺。大臣跑得很快,只是有几个女眷因为衣着繁琐,裙子烧伤,连累了皮肤,王皇后和御医正在一一安抚。


    陆青意手里攥着琼夫人给的地图走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逃脱险境,父慈子孝,百官拥戴,帝王还是那个帝王,宠臣还是那个宠臣,贵女还是那个贵女,一切都没有变。虞译看到陆青意出来,赶忙小跑过来,恭敬堆笑地说道:“圣上请,姑娘快随我去吧。”


    宫廷的速度很快,很快挪了宫殿,留了一旁沈贵人的芳华殿旁的空殿。沈贵人有孕,已五六个月了,怕惊动,就让大家暂且安顿在了偏殿。因而等陆青意跪在地上的时候,太监已经懂事地将青砖擦洗地一尘不染。梁帝靠在身后的木椅上调息,喝了口送来的木兰茶定惊,缓缓询问陆青意,道:“陆青意,当时情况朕要杀你,琼妇刺杀朕,你又为何救朕呢?”


    陆青意很想说,自己并不想救你。你的死活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可在梁帝步辇后方,站着英气勃发的太子成乾和姿容矜贵的昭华都望向了自己。


    成乾看着跪倒在步辇下的女孩,目光沉沉,心中断然觉得可惜:“这么多高门贵族的女子,你独独选了她?”昭华热心地替自己的弟弟披上太监送上的披风,轻声反问:“这么多世家骁勇的青年,你不也选偏了吗?”


    “这火是你安排的?”成乾唏了一声,有些鄙夷。昭华眯起好看的狐狸眼,上佻的眼神里全是茫然:“我以为是你放的行,那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前两日不给你送了个装着银耳红枣的金碗吗?”成乾不耐烦地转了转手里的和田玉扳指,想起它就恼火。一个死太监给自己送什么金碗,上赶着找死。外头来看,两人动作亲昵无间,似是天底下榜样的姐弟,把一旁的记录官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陆弘文和陆青意连连鞠躬,不知道圣上说了什么,只是几个大家族回家以后的脸色都很不好。此事之后,陆弘文以机灵聪敏、护驾有功,擢升正二品中书监,责多授予宗室亲王、大臣以示礼遇,如今正在迎受大众恭贺。陆青意获了个“才”的封号,而御笔亲题的“才”字牌匾送来的时候,竖勾没有出头,硬写了个“刀”字,无人敢置喙,只夸得厉害,得柳公神意。


    梁帝当时在步辇上看自己的眼神,很有深意,甚至点兵点将专门提了自己手里的武器:“好一把匕首。”当然,这也是后话。


    这样乱的场景,封朝和陆青意再不识眼色,也知道不是一个告状的好时候。行了礼,就往麓院去了。期间,封朝意外地指了指陆青意手中拿的匕首,挑眉:“这把匕首从何而来啊,陆姑娘?”陆青意拿出匕首,青绿色的漆金,上面盘动着两条蛇,一条用红玛瑙镶嵌,一条用黑金色描摹,互相交缠在一起,像是共用一尾的双头蛇。


    刚才因为着急,陆青意只觉得是某个传说中的神兽,无外乎金龙、饕餮、貔貅、玄武之类的,这会子细看,倒像是两条交尾的双蛇,陆青意的脸瞬间唰一下红了,不自觉地将目光和手都抽离现在的环境。封朝看了眼就继续往前走了,只有话音随风进入自己的耳畔:“这是鸾蛇双生匕首,收到就可以代表女子和男子已经交付身体,私定终生了。如若违反,无论男女都可以将对方斩杀于刀下。你今日明晃晃的将这一匕首在陛下面前,可是代表你已经私下与哪位皇储或者是世家的孩子订了婚事?”


    “我说是公主呢?”陆青意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梁帝那个老头子要是知道自己被公主看上了,他巴不得把自己打包好,顺便扎两个蝴蝶结,直溜地送到公主府的门口。


    这回封朝的脚步停了下来,用敬佩又惊讶的眼神看向陆青意:“那真是很私隐了。不过你放心,你与公主私定终生这件事我必然守口如瓶,烂死在肚子里也不会让清官们查到你与她的金兰之情。”


    百口莫辩,不如不辩。陆青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收下匕首,跟上封朝回去的脚步。两人的侍从都有轻微的烧伤,如今正集中治疗,两人只能靠自己找回去了的路了。走着走着,走到陆青意觉得天上的云彩都换了位置,她才发现了问题所在:“封大人,您知道回去的路吗?”封朝信心满满地眯起褶皱的眼睛,晶亮晶亮地说:“大概记得,不过与印象中的稍有出入。”


    某个从角落中拐出来的小孩,看着不过五六岁,摇摇晃晃提着香炉走到两位身边,稚气未脱地说:“刚好我要去麓院找阿爹,我就给两位贵客掌路吧。”就这样,一个小团子带着两位大人摇摇晃晃地走回了麓院。正所谓新一代裹着尿布就能思路清晰,老一代年轻力壮却昏昏断然,陆青意自愧不如。


    “我姓陆,这位姓封,你是哪家的孩子啊?”陆青意弯腰,不由自主放低了语气。孩子摇头晃脑的样子,让陆青意出神,曾经也有某个孩子一脸骄纵,如今——孩子点头,奶声奶气地说:“看你长得漂亮,我决定告诉你。家里人都唤我澈儿。”


    麓院门口,孩子立刻激动得小步跑过去,蹦蹦跳跳地抱着牌匾门下站着的男子,他挺拔消瘦。听到声音,立刻蹲下来将澈儿一把拢紧了怀里,抬头的瞬间,那张酷似太子成乾的脸庞,不过成乾的眼里多了几分正气凛然,而眼前的人更加温和有礼。封朝慢慢悠悠地踱步,在后面给陆青意递话:“这是许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成潇,字景华,一直在麓院里头念书。他还没有正妻,倘若昭华是同你玩玩的,考虑考虑这位二皇子,也是个中策。”


    冬风凛冽,陆青意缓缓福了个身,二皇子也远远点了个头,背身相离开。


    “可惜。”封朝轻叹一声,目光穿透两人,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


    “你怎么认识她的?”成潇抱紧怀里的孩子,将披风把孩子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澈儿脸上红彤彤的,认真地回答:“路上看到,确实漂亮,所以领回来给父亲看看。”成潇蹙眉,低声说:“以后同她远点,你昭华姑姑看上的能是什么好货色,无外乎卖张皮罢了。”


    这一句话将快要消失在画框中的陆青意气得不轻,她的脚僵硬在那里。超过她想象的是,宫里头的八卦消息竟然比野地里的牛草还要茂盛。


    回到住房内,空无一人,且离外头宫门落锁不过还有两个时辰。陆青意打定主意,趁着红黛和红胭还没回来,揣上了件墨色的披风,出了门前往泰元街,找许沉裕。就在陆青意离开门不久,王辞盈站在走廊的尽头,盯着那扇虚掩的房门,杀意笼在眼底。


    泰元街热闹,陆青意刚出宫门,就雇了量马车,连比带划得来到了密道前。顺着黝黑的密道,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抵上脖子,冰冷的声音传来:“谁?”铜铃声一闪,白鸦惊讶的脸从黑暗中露出来:“陆青意?你怎么不从正门走?”


    “我有急事,要见许沉裕。”陆青意轻声说,语气严肃。脖子上冰凉的感觉消失了,白鸦的威压也消失了,黑暗中唯有“跟我走吧”的声音。


    满园都是白梅,如今盛开的极美。里三层外三层的守护严密,每一个战士都严阵以待。许沉裕坐在院中,老远就能闻到浓烈的药味和熏香的味道,旁边的郎中都快急得跳脚,他还漫不经心地将手里剪下的白梅插瓶。梅花应衬下,他如同白雪中一抹稍纵即逝的真与灵,伴随着弱柳扶风的气质和温和谦让的语调,让人忍不住心肠都软了几分。


    “陆青意?”许沉裕挑眉,将桌上的花瓶一推,身后的人极有眼色的推了壶新泡的露水白梅普洱茶,恭敬地放在桌上后,火速离开。


    扫了凳子上的雪花,如今停下来的冬天,或许因为宫里头的雷鸣又一次绽开,落雪断断续续,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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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肩头和手上,洇湿了外衣。陆青意清了清嗓子,双手握拳,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该怎么同许沉裕说这件事。既然许沉裕、唐沐璟都想让自己穿不同颜色的衣服,可见他们对琼夫人要炸皇庭这件事是知情的。既然许、唐都知情,那么昭华的匕首、成乾的波澜不惊都有迹可循。可梁帝呢?他知道还是不知道?


    再说许沉裕,他如果知道,却不上报很明显一是为了父亲——他作为陆弘文的门客,自然事情要以陆弘文利益最大化。


    坐在庭院中的陆青意,如果是之前在21世纪的自己,她一定会直言出击。可现在坐在温暖的坐垫上,陆青意明白身边的人已经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了自己。


    陆青意清了清嗓子,询问:“为什么写条子让我穿绿色的衣服赴宫宴,是因为琼夫人的关系吗?”


    听到陆青意的问话,许沉裕沉吟不语,这反而增加了陆青意的猜测:“你要知道那一炸,宫廷里要是没有发现的话,多少人会死吗?我会死,父亲会死,当今圣上更会死!这件事情追查下来,父亲没有被杀九族已经阿弥陀佛了!”


    许沉裕轻轻笑笑,瞳孔中满是雪花的冰冷彻骨,他一字一句地看似询问实则将陆青意引导到了某个冰雪之地:“如果没有这一炸,皇帝如何得知谁推波助澜肖想九五之位,太子如何明白自己的阵营,昭华公主又如何将你暴露在陛下面前,而你的父亲陆弘文又如何重回圣恩呢?陆青意,你怎么变得那么正义凛然了,以往越是乱越是拍手叫好的陆青意,去了哪里?”


    许沉裕的质疑很明显是一剂重药入了陆青意的心肺,她知道自己越来越不像救主,可要让她做出旧主那些事,她也是难以行动的。此刻她有点犹疑,是装作一切没有改变,认真扮演原主,还是装作自己重生醒悟,获得传世智慧后的顿悟。许沉裕猛然靠近,将身上的药气和熏染的梅花香气融合在一起,苦中有甜,甜中有苦。


    “你说过,每一条生命都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许沉裕轻声说,“我诚然也觉得是,派人和琼娘沟通了许久,她执意如此。那我问你,如果今日你是她,除了将仇人除之而后快,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呢?”许沉裕的眼神里有着高山厚雪的高傲孤冷,宛如冰山上最尖最遥远的角落,终日不化的积雪,难以接近的防御。


    陆青意哑然,自嘲一笑。她确实僭越了,就像很多事情,大家明明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做,却因为不得已或者不得不做的理由推动者事情,成为最坏结局下的最好答卷。自己不由的暗中感慨太年轻了,不由得低头承认:“是我错了,屠戮轻视之仇恨,全族献身无人招魂的英勇,确实薄凉。”


    但转念一想,陆青意蹙眉,道:“琼夫人英勇可撼,报家族仇。那你呢,许沉裕,你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报什么仇恨呢?”许沉裕端着茶盏的手失态地愣了愣,停在唇边没有动作。他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如此犀利,立刻就发现了自己的目的——这连朝夕相处三年的陆弘文都没有发现。当然陆青意也没有彻底的发现,她不过是按照网文小说的固定套路,毕竟你都在反抗派琼夫人的身边,能是什么好鸟,自然也是个贪图天地的货色。


    想及此,陆青意决定点到为止。因此端起眼前的茶杯,往许沉裕嘴边还未入口的茶杯“叮当”像酒杯一样碰了碰,眯眼公式化笑道:“不想说就不说,此刻宫门应该快要关了,我就先回去了。下回再找你玩。”


    就在陆青意快要离开的门口的时候,许沉裕出声:“下次,如果下次幸运的话,也许我们可以赤诚相待。”


    陆青意深刻地记得那天的白梅与中药夹杂的香味,深深透进自己那天那件墨色的披风中,一直到回了房间也被红黛闻了出来,问了半天自己去了哪里。而许沉裕坐在皑皑白雪中,朦胧又温柔,孤寂又苦涩,就像是白腊艰难攀升,终究因为一片雪白,失去了欣赏者的无辜。


    因而口齿之间,选择了“好,我信你。”一句,脱口而出。她不由自主地被眼前人吸引,一如他在马车里救了自己和元青朗,一如他病中仍然费心自己的事情,一如今日自己明明带着责备的态度,他还能温和讲解利弊,耐心劝导自己。可他的背后,感觉总像是走不完的迷宫,一旦被吸引的下场,就是迷失在层叠的心意和算计中。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不理性。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个会算计人心的好手,可还是固执的相信两人之间的羁绊足以打破他所谓的算计人心。陆青意感慨,完了,这是真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