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也注意到，江闻白用的是“回”这个字眼。


    在十七岁之前，江闻白一直住在海城。


    十七岁，江闻白的父亲因为赌博、家暴等各种原因入狱，刚刚高三的江闻白才跟随母亲去了另一个城市。


    江闻白今年二十六岁，他人生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海城度过的，即便那段时间绝大部分都是痛苦的。


    顾名思义，海城是一座海边的城市。


    一个苏北的落后的小县城。


    因为化工厂迁走，国家这两年经济形势下行显现出几分发展上的颓势来。


    江闻白曾经就读的那所学校已经没有学生了，这是一所私立学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校长欠了钱，把学校卖了。


    但是买方似乎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开办学校，而是任由它这么荒废下去。


    已经荒废了三年了，除了保安和偶尔翻墙进来玩、把这里当做秘密基地的小孩子，这里似乎已经被世人遗忘了。


    钱多到可以随便买个学校玩玩的萧也在学校门口，靠着两包软中华贿赂了保安得以进入学校。


    保安摆摆手，放萧也和江闻白进去。


    萧也走在前面，江闻白被她拉着往前走，走路间，保安抬头，看见了江闻白的侧脸。


    还是那么好看。


    保安待在学校的时间比这所学校的校长都要长一些。


    从江闻白的初中到高中，一共五年的时间，这么优秀又俊秀的孩子，即便他年事已高也不会忘记。


    他眯起混沌浑浊的眼眸，握着烟盒的手微微松开，愣愣地看着江闻白和萧也的背影，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关于江闻白的记忆来。


    他曾经在夜间巡逻的时候，在体育器材室里发现被关在里面、伤痕累累的江闻白。


    “我以前被人关在这里过。”


    体育器材室门口，江闻白看着窗户上的防护栏说道。


    “他们把我按在这里打，打累了就走了，把门锁上了，冬天很冷，但我出不去。”


    江闻白垂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


    萧也心里一痛，她和江闻白十指相扣的手也渐渐用上了一点力。


    “在遇见萧萧之前，我的人生其实很狼狈。”江闻白说道。


    他和萧也走过学校的许多个角落，其中不少教室江闻白都待过，虽然有初中部和高中部，但是教学区域总共也就两三栋楼而已，是个很小很小的学校。


    就是这么一个很小很小的学校，见证并装载了江闻白过往的痛苦。


    江闻白觉得自己应该放下了，因而能坦然地一点点告诉萧也自己的过去。


    他说：“萧萧之前问我，我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我当时并没有认真且明确地告诉萧萧，只是一带而过。”


    那只是三年前的一个萧也在床上问的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却被江闻白非常认真地记到了现在。


    他眉眼安静宁和：“当时还不能坦然说出以前的事情，会害怕，害怕萧萧知道了就不喜欢我了。”


    明明是受害者，江闻白却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有错的位置上。


    萧也心疼地抿了抿唇，呼吸阻塞，她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江闻白诉说着。


    “最近这两年不害怕了。”


    霸凌者都道歉了，做了坏事的人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即便知道这是萧也在背后推动的，江闻白也渐渐放下了，他甚至有点忘记了，站在熟悉的建筑里才慢慢想起那些渐渐遗失的记忆。


    同样，站在这栋建筑里，听着江闻白说一些或难过或寻常的小事，萧也也觉得似乎真真切切地碰到了江闻白的过去。


    “最近几年，每天都和萧萧在一起，买花也种花，做饭，洗衣服，接送萧萧上下班，每天都过得平淡又充实。”


    这已经是江闻白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


    学校不大，江闻白河萧也两个人腿长，即便放慢了脚步，还是很快逛完了。


    逛完了一遍就没必要再逛第二遍了。


    走出校门时，门卫的目光始终紧跟着江闻白，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看他穿得那么好，身边的伴侣那么好看，神情那么平淡从容，门卫又有些释然地松了一口气。


    过得好就行了。


    上天会让好人过上好日子的。


    从学校里出来，在周边的小餐馆勉强找了一个干净的吃了顿午饭后，萧也开车，在江闻白这个人形导航的指引下驱车前往海边。


    巨大的风车在路边一晃而过，今天有些风，车停在路边上。


    萧也和江闻白牵着手走在沙滩上。


    或许是因为地理原因，这边的海水并没有海南三亚那里那么蓝，是比较黯淡的颜色，大海一望无际，洁白的海鸥会从江闻白和萧也头上飞过。


    除了一些打鱼归来的渔人拖着大袋大袋丰收的结果拖着走，沙滩上并没有多少多余的人。


    这里的旅游业并不发达，政府也从来不加以宣传，反而给这片海和沙滩带来了不同于其他知名的地方的海和沙滩的静谧宁静。


    海水漫过萧也和江闻白的足尖。


    江闻白不会告诉萧也，他曾经渴望过黄昏海水涨潮时将自己淹没。


    海水涨潮其实很快，海浪一层又一层地涌上来，十几分钟前还远远地，转眼就到了脚下。


    这片他曾经希望吞噬他的大海，如今成了他和心爱之人游玩的地方。


    萧也在沙子里面挖出了一只小螃蟹，此刻正放在手心里逗弄。


    螃蟹太小了，以至于夹人的时候都不怎么疼。


    咸湿的海风吹拂过萧也和江闻白高挑的身体。


    过往的故事好像在上午说尽了，萧也和江闻白笑着说一些乱七八糟的生活里的小事。


    直到海水涨潮，风声也变大了，人声渐渐被风声和海浪翻涌之声淹没。


    萧也和江闻白回了车上，江闻白半蹲在萧也身前认真地给她擦脚换鞋。


    萧也垂眸看着江闻白，突然突兀地喊了他一声：“江闻白。”


    “嗯？”江闻白下意识地应声，抬眸去看萧也。


    他对上了一双温柔又明亮的眼眸。


    萧也脸上带着笑意，半是打趣又半是认真地说了一句改了几个字的诗。


    “我只愿和你，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