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盛京。


    一个是与陛下名为舅甥,实则情同手足的小国舅,一个却是普普通通的永安侯府养女。


    家世悬殊之大,怎么看怎么不登对。


    一时间,外头竟不受控制地传出许流言蜚语。


    姜璎对外头的情况并不知晓,自从婚期定下以后,她便被王氏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先从看账本学起,之后再一点点学习管家事宜。


    王氏原本还怕姜璎学着费劲,半途而废,没想到她虽然从未接触过这些,却能静下心来认真学习、虚心求教。


    别的不提,光这份用功的态度就足以让王氏欣慰。


    “夫人,九郎过来了。”下人禀报道。


    “大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氏听到这声“大嫂”就忍不住想要叹气。


    赵咎今日穿了身玄青色窄袖衣衫,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乍看平平无奇,然衣上的缂丝图案是绣娘用霜白和银白二色的绣线赶制而出,就是在屋内都忍不住让人眼前一亮,更不要说日光之下,简直活脱脱一只四处溜达的公孔雀。


    王氏克制着扶额的动作,“你这一个上午,都跑我这两三趟了。我是能把人蒸熟吃了,还是怎么?说吧,这回又送什么吃食孝敬我?”


    说到“孝敬”两个字,屋内的仆婢都低下头忍笑。


    都说女生外向,偏偏他们家反了过来。


    就姜璎学看账本这两日,赵咎一个上午能来三回。


    一会儿怕大嫂教累了,特意送两碗羊乳燕窝羹来,一会儿怕大嫂饿了,又让人煮了鸡丝粥亲自提了送来。


    昨日王氏实在吃不下,暗中瞪了他一眼,让他适可而止。赵咎这才有所收敛,第三回过来便没带吃食,而是拿了几柄从旁人那收来的前朝书画团扇孝敬长嫂。


    不过礼物虽然送到了王氏的心坎上,但她也实在受不了这人隔三差五过来晃悠。


    赵咎面色不大自然,道:“大嫂,我这次来是有正经事的。”


    “你有什么正经事?说吧,说了赶紧走,省的整日打扮得跟个孔雀似的,耽误我们阿池学习。”王氏就差把嫌弃二字写脸上了,“是吧阿池?”


    “……”赵咎一哽,目光下意识望向姜璎。


    姜璎看账本看得正晕乎,抬起头时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辛夷贴心道:“夫人问姑娘,九郎今日这身打扮是不是很像孔雀?”


    姜璎揉了揉眼睛,将赵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实话实说:“不像孔雀,像乌鸦。”


    赵咎:“……?”


    王氏扑哧一笑,幸灾乐祸地看了赵咎一眼,整天花枝招展,没想到吧,媚眼抛给瞎子看。


    赵咎看着姜璎脸上的茫然不知,乌鸦在大魏是吉鸟,她还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赵咎深吸一口气,道:“你之前不是说有重要东西落在永安侯府,正好我今日有空,可以陪你走一趟。”


    姜璎怔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这点小事会被赵咎记在心上。


    “愣着做什么?”赵咎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房内的更漏,对王氏道,“大嫂,我先带她去永安侯府,一会儿回来用午膳。”


    说完拉起姜璎的手往外走。


    一直到出了王氏的院子,他才放慢脚步,偏头了姜璎一眼。


    姜璎呆呆的,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赵咎目光飘忽不定,五指松了松力道,但依旧没有放手,“在想什么?”他问。


    姜璎脱口而出:“在想你的手——”


    赵咎屏住呼吸,语气平淡:“怎么?”不就是牵个手吗?他们是未婚夫妻,什么事不能做,就算不适应也要学会慢慢适应,不然等日后成了亲,他可不会惯着......


    “你的手好烫。”姜璎的脸上只有担忧,“不会发烧了吧?”


    赵咎:“……”


    你是木头吗?


    赵咎面无表情:“我年轻,血气足,阳气盛,有问题吗?”


    姜璎连忙摇头:“没问题,没问题。”


    管家得了赵咎吩咐,早早备好了牛车。


    赵家的牛车比寻常人家的牛车要大很多,分内外两间,外间跪坐着香薷香附等下人,内里则是主子休息的地方,不仅铺了暖和的地衣,还准备了素点果子,可谓是样样齐全。


    赵咎扶着姜璎上了车,自己跟在她后头,“坐这。”


    姜璎乖乖点头,被安排在最舒适的位置,坐姿板板正正、一丝不苟。


    赵咎眼里掠过一抹笑意,忽然,他微微倾身,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个手掌的距离。


    呼吸声被放大。


    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年,姜璎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不自觉紧绷,紧张得两眼发直。


    赵咎解开了她身上的厚重斗篷,递给外间的下人。


    他又坐了回去,仪态松散,但背脊依旧俊挺,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神情俊爽,迥然独秀之美。


    “这么厚的斗篷,不热吗?”赵咎觑了她一眼。


    姜璎结巴了一下:“还、还好。”


    赵咎看出她的紧张,只当是害羞,低头笑了一下。


    阿池真可爱。


    不同于赵咎的愉悦,姜璎反而有些苦恼。


    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对赵咎的靠近感到如此紧张,这样是不会讨人喜欢的。但身体的本能却难以控制。


    姜璎从未与外男接触过,这些年来,永安侯夫人刘氏对她耳提面命,要她将三从四德倒背如流,又让自己的贴身婆子隔三差五给她灌输孝道。


    可以说,在姜宝瑜回来之前,姜璎是把永安侯夫妻当神明一般侍奉顺从。比起人情世故,她最先学会的是小心讨好和无脑付出。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什么叫爱好,因为永安侯夫妻从来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利。


    即将成为夫妻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姜璎对赵咎,看似言听计从,实则只敬不慕。


    牛车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赵咎身边的贴身仆役归南在外间唤了一声“九郎”。


    姜璎看着赵咎打开扇门,不知道归南说了什么,他的面色忽然凝重起来。


    像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


    姜璎主动道:“赵九郎君,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赵咎看了她一眼,很快做出决定:“你多带几个人,去永安侯府拿了东西就走,不要和他们有过多交流。记住了吗?”


    说完似乎觉得语气太过生硬,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别怕,我一会儿过来接你。”


    姜璎只记住了前半句话,点了点头保证道:“我不会和他们有过多交流的。”


    好乖。


    赵咎脑子里莫名浮现这两个字。


    他忍着揉姜璎脸蛋的冲动,快速下了牛车,归南等仆役跟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