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笙笙莫名心悸，忍不住抬手牵起陆今野的手。


    陆今野好似心魂不在身上，如行尸走肉般，被木笙笙拉扯着。


    “阿野……”


    木笙笙轻唤出声，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她此刻总算明白，为何昨夜公爹会特意嘱咐她，宫宴要守住陆今野。


    自入宫宴起，陆今野就莫名不对劲。


    陆今野恍然听见木笙笙在唤他，稍稍回神，跟着她来到一起落座。


    几人刚落座不久，皇帝带着他宠爱的贵妃，以及一双儿女顾时安与顾时宁，齐齐进入御花园。


    木笙笙抬眸，扫见贵妃那张脸时，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心内瞬时一滞：她那张脸……竟然与她夫君，有几分相似……


    木笙笙看看贵妃，又回眸看了看陆今野。


    此刻的陆今野双手紧握成拳，双眸猩红，好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木笙笙虽不知他为何情绪这般不对，但她牢记公爹的交代，她抬手抱住陆今野的胳膊，在他耳侧不停地呢喃出声，希望分散他的注意力。


    “夫君，听说宫里的芙蓉糕最是好吃，夫君试试……”


    “夫君，你尝尝这道碧涧羹……”


    “夫君，你看娘和公爹……他们看起来是不是十分恩爱？”


    ……


    木笙笙不停地寻找着话题，喋喋不休……


    可陆今野只是神色阴沉，不走心地回复着她。他的眸光，依旧被那方花坛占据……


    直到主座之人说出的一番话，才拉回陆今野的心绪。


    “麒麟将军……朕这方牡丹……养得如何？”


    皇帝的眼神里，带着一抹玩味。


    这一字一句，宛如尖刀，直直扎入陆今野心头……


    幼时所经历的血腥画面，再度铺天盖地而来，好似要将他吞没。


    木笙笙明显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隐隐颤抖，手心不停有冷汗渗出……就连呼吸声都变得局促不安。


    “陛下……我陆家的人，向来只擅骑马打仗，驰骋沙场，哪懂什么风花雪月……你就莫要为难犬子了！”


    陆清让说着，强忍住心头的不爽，抬手端起一杯酒，敬向主座之人。


    皇帝见定北侯说话，也不再为难陆今野，只是抬起酒杯，敬向在座所有人。


    陆今野抬手端起一杯烈酒，没有一丝犹豫，一饮而尽……


    烈酒划过喉咙，从嗓子眼辣入胃里……他方才觉得心内的疼，少了一分。


    木笙笙在一旁，看着他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心内揪作一团，心疼不已……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陆今野变成这副模样？


    这一场庆功宴，于他而言，没有半分欢愉与庆祝的意味，好似全是苦楚。


    酒过三巡，木笙笙见陆今野有了几分醉意，抬手夺过他手中杯盏，心疼地在他耳侧道：


    “阿野……别喝了，你醉了……我带你回家！”


    木笙笙说着，向一旁的江之秋使了个眼色，江之秋立马明了，直接让陆清让去跟皇帝说了一声。


    而后，木笙笙扶起陆今野，一步一步朝宫外去。


    陆今野走到御花园门口，回眸看了那方花坛一眼，眼神带着一抹坚定与决绝。


    木笙笙扶着陆今野，踉踉跄跄走出皇宫，而后上了侯府马车。


    陆今野刚上马车，便直直扑入木笙笙怀里。


    抱住她的那一刻，心内的那抹恐惧与愤怒，才稍稍平缓。


    木笙笙紧紧回抱住他……学着他往日安抚自己的模样，玉手不停摩挲着他的后背。


    “阿野……没事了！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木笙笙温柔安抚，想让陆今野好受些。


    陆今野沉默不言，眼里满是刺痛……回到夜阑苑，陆今野便径直走进书房。


    木笙笙端着醒酒汤想进书房时，却被陆明拦在房外。


    “少夫人……世子爷说……他想一个人待会儿。”


    陆明眼里是满满的心疼，他家世子爷所经受的一切，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木笙笙见状，心头一滞：她好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的夫君，此刻定是在承受着难以承受之痛。


    “陆明……我想进去……陪着他。”


    木笙笙舍不得留他一个人，独自面对痛苦。


    陆明闻声，纠结片刻……终是收回了自己的手，给木笙笙让出了路。


    木笙笙小心翼翼推开书房门，房门打开一条缝隙时，一道浓烈的酒味传出，充斥着她的鼻腔。


    木笙笙眉头微蹙，抬眸看去，便看见烛火昏暗下，陆今野蜷缩在书房一角，拿着一坛酒，大口大口往嘴里灌！


    他好似被一团阴云笼罩，叱咤风云的小将军，周身光芒尽失……黯淡无光，落寞孤寂。


    只一瞬，木笙笙心如刀绞，缓缓朝他走去。


    月光照在木笙笙身上，将她的影子拉长……


    直到她的影子将陆今野完全罩住，眼前人才恍恍惚惚抬眸，看见了他的小兔子。


    两人四目相对，只一眼，陆今野眼里的悲痛，灼伤了木笙笙的心。


    他向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何时这般落寞颓废过……


    木笙笙眼眶泛红，不发一言，只是悄然上前，心疼地将他搂入怀中。


    被木笙笙抱住的瞬间，一抹海棠花香扑入陆今野鼻尖。


    只一瞬，忍了一夜的心酸与苦楚，化作温热的泪……一滴一滴自眼角滑落，打湿木笙笙的衣襟。


    继而，一道悲痛欲绝的声音，划破沉寂，传入木笙笙耳里……


    “笙笙……他不是人……他是畜生！”


    “我陆家世代忠良，可他为一己私欲，杀死我爹，逼死我娘……还残害我爹旧部……足足三百六十六人……”


    “那夜暴雷……我被藏在床榻之下，亲眼看着我爹，被一刀一刀凌迟至死……看着我娘，自绝眼前……”


    “他就是个嗜血恶魔……我爹与九名副将的尸骨，被他做尸肥……正养着那开得最艳的血红牡丹……”


    “笙笙……那牡丹好看吗？可……它开得那般艳，而我爹的坟头却长不出几根像样的草……因为……那坟里仅有一身战袍……”


    ……


    木笙笙早已泣不成声，她原以为自己的经历，已凄惨异常。


    可与陆今野相比，原来她幸运多了。


    木笙笙抱着陆今野的手不停收紧，纨绔不堪的世子爷，原来过得比他们任何人都苦。


    “阿野别怕，以后我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笙笙都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木笙笙边说，边在陆今野脸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她要吻掉他的悲伤，吻掉他所有的不幸。


    两人就这么抱着，直到一个时辰后，陆今野才在木笙笙的怀里，渐渐收住情绪。


    木笙笙搀扶着陆今野，缓缓起身，朝书房外走……


    房门打开的那一瞬，皎洁月光映照着两人……


    陆今野晃眼侧眸，看向身旁娇小的身影，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她就如这天边明月，是上天赐予他的一抹星光。


    木笙笙感受到目光，也侧眸看向陆今野。


    直觉告诉她，陆今野今夜如此失常，应当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去那御花园……第一次见到那血色牡丹。


    原来，今夜这宫宴，并不是庆功宴……而是上面那位恶趣味的惩罚.


    那人想看到的……应当就是她夫君的痛不欲生与痛苦吧。


    既如此，那她偏就不如他的愿！


    逝者已矣，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但活着的人却能创造幸福。


    “阿野……我想与你……洞房！”


    木笙笙心头莫名窜出一抹勇气，此时此刻，但凡她能做的，她都会去做，只要陆今野能忘记痛苦。


    陆今野闻声，神色忽而一滞，有些不知所措。


    “洞房？笙笙……想定在哪一日？”


    陆今野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他没想到素来乖巧守礼的女娘，会主动提出这事儿。


    木笙笙眼神坚定地看向陆今野，语气笃定道：


    “就……今夜！”


    陆今野眼里闪过震惊。


    “笙笙……这会不会太着急了些，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


    陆今野眼里的震惊更甚，心内莫名有些慌张。


    “着急！咱们成婚半年还未圆房！你都孤寡十七载了……自然急！”


    木笙笙说完，拉起他的手，直直朝卧房去。